第 12 章
空氣一時安靜下來。
奚厭微微眯起眼,還在思索終雲晚剛才問的話。
已經跟他領證,並且搬進他家裏的合法伴侶,竟然問他自己應該睡哪個房間。
難怪剛才站在主卧門口不肯往裏面走一步,原來一開始就沒打算住進去。
奚厭漆黑的眸子微動,將站在門口的伴侶打量了一遍。
少年只探出半個身子,烏髮乖順地搭在白皙的耳朵上,靈動的眼眸拘謹地望着他,眼神一塵不染。
沒人能相信這樣乾淨的少年會跟一個陌生人結婚領證,還答應搬進陌生人家裏。
但在少年的世界裏,這也許就是最大膽的事了。
至於合法伴侶應該睡同一間房這種事,應該根本不存在於少年的觀念里。
終雲晚許久沒等到回答,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這個房子裏有這麼多房間,應該不會沒有給他住的地方吧。
奚厭按了按眉心,站起來。
“我帶你去。”
終雲晚眼裏的忐忑消失,頓時被開心取代:“好。”
他跟在奚厭身後,穿過走廊,朝樓梯的方向走去。
二樓似乎都是奚厭的私人領域,沒有多餘的卧室。
奚厭腳步沒停,一直帶他走上三樓,在一扇房門前停下。
比起二樓,三樓更像是閑置的地方,就連空氣都要比樓下冷一些。
終雲晚緊緊跟在男人身後,回頭看了眼空曠的走廊,小聲問:“二樓沒有卧室了嗎?”
奚厭瞥他一眼:“只有主卧。”
終雲晚無聲地望了他一眼,抿起唇不說話了。
奚厭收回視線,伸手握住門把手輕輕往下一壓,房門隨之打開。
這個房間也很寬敞,但因為一直沒有人住,裏面只有最基本的傢具,顯得有些空蕩蕩。
奚厭環顧一周,臉上沒什麼情緒。
原本還以為這裏常年沒人住,至少也落了幾層灰,沒想到還被打掃得挺乾淨。
勉強可以住人。
他朝房間裏揚了揚下巴,示意終雲晚進去。
終雲晚挪着小小的步子走進去,又立刻回頭去看男人,似乎是怕他走了。
奚厭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這個房間雖然還算乾淨整潔,但跟主卧比起來,還是差遠了。
小少爺平日裏這麼挑剔,不一定能接受這個房間。
他盯着終雲晚的眼睛,開口:“就這裏?”
終雲晚臉上露出一絲遲疑。
他對這個房間沒有什麼意見,房間裏面雖然空了點,但應有的東西都有,也不存在什麼不方便。
只是……他不想一個人住在三樓。
這裏太安靜了,又沒有其他人,讓他心裏有些發毛。
可二樓除了主卧之外,就沒有其他卧室了,他現在提出來就像是在無理取鬧一樣。
想到這,終雲晚朝男人點點頭,“就這裏吧。”
奚厭神情微頓,片刻后嗯了一聲,轉身下樓了。
腳步聲遠去,四周瞬間安靜下來。
終雲晚咽了下口水,跑到窗邊把窗帘全部拉開,整個房間頓時被陽光填滿。
庭院的景色盡收眼底,讓人心情平靜不少。
在窗邊站了一會,身後又傳來腳步聲,隨後是一聲重物放在地上的悶響。
終雲晚立刻回過頭。
奚厭再次出現在門口,把他的行李箱放下,沒等他說話就轉身離開了。
房間又恢復安靜。
終雲晚在原地呆了片刻,走到門口往外看了一眼。
走廊上空無一人,其他房間的房門緊閉,如同布了結界般聽不到一絲聲響。
他趕緊又縮回房間,關上房門。
在房間裏適應了一會,過快的心跳漸漸平復下來。
終雲晚從行李箱裏拿出電腦和數位板,在書桌前坐下,繼續做之前在家裏沒完成的作業。
一打開作業,他的注意力就全部投入進其中,漸漸忘了自己身處的環境。
直到房門被敲響,才恍惚地抬起頭來。
打開房門,站在外面的西裝男朝他微微點頭,聲音沒有起伏:“奚總讓您下樓用晚餐。”
終雲晚看了眼窗外的晚霞,才發覺已經到了晚飯時間。
“我很快就下來。”他趕緊應下。
等終雲晚走到樓下,奚厭已經坐在餐桌前,手裏擺弄着手機。
桌上的飯菜跟中午一樣豐富,剛送過來沒多久,還在騰騰冒着熱氣。
見他下來,男人抬眼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放下手機。
終雲晚在男人旁邊坐下,看了一圈桌上的菜,瞬間被勾起了胃口。
他拿起筷子,伸向面前的清燉蟹粉,剛嘗到味道,眼睛就亮了起來。
“奚先生,這是在竹溪閣訂的餐嗎?”他轉頭問旁邊的男人。
奚厭看了眼那雙亮晶晶的眸子,拿起筷子,“是。”
終雲晚唇角忍不住翹起。
這也是他很喜歡的一家餐廳,沒想到男人跟他的口味這麼相似。
但高興沒多久,唇角的弧度又落了下來。
終雲晚發現自己對男人幾乎沒什麼了解,就連口味也是現在才知道。
就算搬到了一個屋檐下,他們也沒有什麼交流,甚至還住在不同的樓層,以後說不定一天都見不了幾次面。
而且,男人對他應該也是一無所知。
這樣直到訂婚宴的時候,他們都跟陌生人沒什麼區別,誰都能看出他們不是心意相通的一對,更別說了解他的父母了。
終雲晚苦惱地咬了咬筷子,心不在焉地往嘴裏送飯。
奚厭瞥了少年一眼,眉頭微皺。
剛才明明還興緻很高,怎麼突然又一副沒胃口的樣子。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少年夾菜的動作,很快發現少年只把筷子伸向面前的幾道菜,還只挑素菜吃。
奚厭的臉漸漸黑了下來。
這麼挑食,難怪身上沒什麼肉。
他想起白天終雲晚摔在自己身上,輕飄飄的根本沒多少重量,讓人懷疑風大一點是不是都能將他吹跑。
就算只是他撿回來的玩物,他也不希望這個玩物被他養得營養不良。
終雲晚雖然在走神,但還是下意識夾自己喜歡吃的菜,其他的菜看都沒看一眼。
直到一盤松鼠桂魚被推到他面前。
終雲晚愣了一下,轉頭看過去。
男人面無表情地夾菜,沒有看他。
應該只是不小心推過來了吧?
終雲晚悄悄把松鼠桂魚推遠了點,去夾旁邊的菜心,剛咬下一口,就看到男人端起那道菜又擺到他面前。
“不準挑食。”奚厭的聲音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終雲晚愣愣地抬起頭,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抬頭,就對上男人沒什麼溫度的目光,似乎在等他自己夾菜。
哪有這樣的……
終雲晚委屈地撇了撇嘴,還是夾了一筷子魚肉,放進碗裏。
那道存在感很強的視線收了回去。
但緊接着,其他幾道他沒夾過的菜也都被端到了他面前。
終雲晚漂亮的眉眼都耷拉下來。
在把每一道菜都試過之後,看到男人稍緩的臉色,他才敢放下碗。
回到房間,終雲晚感覺自己的肚子都被撐圓了,皺着臉在房間裏走了幾圈。
沒想到男人竟然不准他挑食,還用那樣□□的方式讓他吃菜。
按照夢裏主角攻的性格,就算不喜歡他挑食,應該也會親自下廚,把那些他不喜歡的菜做成他喜歡的樣子。
終雲晚咬了咬唇。
一定是他和男人的關係還太生疏,所以才會跟夢裏不一樣。
可想要跟男人拉近關係也太難了。
終雲晚低頭捏了捏指尖,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搖了搖頭。
還是晚點再想這個問題吧。
他在書桌前坐下,又將心思撲在了作業上。
這回沒有人打擾,他一直埋頭苦幹到完成所有作業,才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抬起頭。
窗外夜幕沉沉,已經是深夜了。
終雲晚站起來往窗外看了一眼。
白日裏賞心悅目的庭院景色,在夜裏顯得有些陰森,黑暗中的樹枝隨風搖動,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物。
他心裏一緊,連忙去把窗帘拉上了。
剛才沉浸在作業中沒有察覺,現在才發現這裏晚上安靜得可怕,不像在家裏還能聽見傭人說話的動靜。
也不知道奚厭睡了沒有。
終雲晚深吸了口氣,想拿睡衣去洗澡,才想起今天新買的睡衣沒拿進來。
他猶豫了一會,從行李箱裏拿出從家裏帶過來的小貓睡衣。
反正房間裏只有他一個人,就只穿這一個晚上,應該不會被人看見吧?
眼看時間就要過十二點,他不敢再耽誤,抱着睡衣進了浴室。
快速洗完澡后,終雲晚關上花灑,用毛巾擦乾淨身上的水珠。
“嘀嗒——”
剛準備離開浴室,身後就傳來水滴聲。
終雲晚後背輕輕一僵,用力咬住唇,慢慢回頭。
原來是花灑正在往下滴水。
他又走回去,把開關往下壓了壓,但滴水聲仍然沒有停下。
終雲晚眉毛輕輕皺起。
難道是太久沒有人用,所以壞了嗎?
他走出浴室,坐在床邊擦頭髮,卻怎麼也無法忽視浴室里的滴水聲,腦子裏甚至還冒出幾個恐怖故事。
終雲晚長睫微顫,從床邊站起來。
他要下樓找奚厭,看看能不能把花灑修好。
終雲晚隨手把毛巾放到一旁,跑到門口,把房門打開一條縫。
外面走廊上亮着幾盞燈,其他照不到的地方都黑漆漆一片。
他小聲地吸了口氣,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給自己打氣,輕手輕腳走出房間。
在黑暗中,他的視力沒有白天清晰,又加上心裏害怕,只能扶着欄杆慢慢往前走。
到了二樓,終雲晚憑着白天的記憶,走到主卧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房間裏安安靜靜的,沒有回應。
他不安地看了眼周圍,又敲了兩下門,但仍是沒人理他。
難道奚厭不在房間嗎?
終雲晚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應該回到空無一人的三樓,還是下樓找找。
在糾結了一會後,他還是決定下樓看一眼。
他扶着欄杆走到一樓,四周看了看,餘光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
終雲晚眼睛一亮。
他立刻鬆開欄杆,朝那個身影走過去,抓住一片衣角。
“奚先生!”
那個身影僵了一下,沒有應他,只是抬起手在牆上按下開關。
大廳的燈亮起。
西裝男站在開關旁邊,動作僵硬地定在原地,手上還沾着鮮紅的血。
終雲晚瞳孔驟縮,臉色發白地後退一步,淡色的唇沒了血色。
*
奚厭接到電話的時候剛洗完澡,正準備睡覺。
他皺眉接起電話,幾秒后,臉上的神情微微凝固。
“我現在下來。”
奚厭匆匆下樓,看到少年坐在大廳的沙發上,鼻尖微紅,面前擺着一杯沒動過的牛奶。
他目光微頓了一下,看向站在一旁渾身僵硬的西裝男,“怎麼回事。”
西裝男低頭,將剛才給少年解釋的話又複述了一遍。
他只是聽見庭院裏有鳥掉下了樹枝,就出去收拾了一下,沒想到回來還沒來得及洗手,就在大廳碰見了這位小少爺,還把人給嚇哭了。
解釋清楚之後,他還是不敢靠太近,不然少年又會開始害怕。
雖然感到十分愧疚,但他這輩子從來沒跟這樣嬌矜的小少爺相處過,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能給奚厭打電話。
既然是奚總帶回來的人,奚總應該有辦法哄吧。
奚厭用力捏了捏眉心。
這才搬過來第一天,就惹出了這樣的事。
看來還是需要請幾個傭人回來照顧着。
沙發上,終雲晚眼眸里還有水光,薄薄的眼皮有些泛紅,柔軟的唇被咬出了淺淺的齒痕。
怎麼連一點血都害怕?
奚厭的視線在他睡衣後面的尾巴上掃過,薄唇抿了抿,生硬道:
“今晚先睡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