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狹路相逢
當北風吹散白色的嗆鼻火煙,側翼和正面的鄭軍戰兵已經衝到了距離清軍不足二十步的地方。
但此時,剛剛擺脫了嗆人火煙的清軍軍陣依舊一片混亂,前方的潰逃敗兵蜂擁後撤,不斷衝撞被迫減速,停頓在原地打轉的八旗騎兵之後,很多都死在了暴怒而起的八旗甲兵左右揮舞的大刀和重斧之下,屍體堆滿了陣線。
這些綠營兵原本就因為屢戰屢敗,心中十分畏懼鄭軍,受到重創之後,根本就是失了指揮。王邦俊知道徐大貴不把他放在眼裏,此時也只顧着逃命,帶着百餘親兵沿着陣線急速撤離,其後還跟着數百戰兵,並且不斷有潰散的綠營兵加入。
金礪,徐大貴這些人或許不知道鄭軍的厲害,可是被困在漳洲城中半年,也在擔驚受怕中堅守了半年的王邦俊,早已經銳氣盡失,又看到如此兵敗如山倒的熟悉景象,根本就是失了心神。
在山呼海嘯的喊殺聲中,親丁鎮郭廷和右提剿鎮余新所領的側翼伏兵開始衝擊清軍陣線,將其往東面趕去。
親丁鎮乃是鄭軍中一等一的精銳,鄭成功的親軍,右提剿鎮也是鄭軍中的精銳,鎮將余新更是勇戰敢戰。這支匯聚了鄭軍最精銳野戰強兵的伏擊兵馬披堅執銳,氣勢如虹,清軍側翼陣線很快不支。
金礪驚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北風在耳邊刮過,嗆鼻的硝煙闖入鼻腔,他緊緊咬着牙,眥目欲裂,氣憤非常。
在百子銃的加持下,鄭軍的火槍不過是兩輪齊射,就已經將充當炮灰和襲擾的兩千餘綠營軍,近千騎兵擊潰。
在這些潰兵的衝擊和火煙的影響下,其後的八旗騎兵根本就是無力應戰,甚至還有陷入了癲狂的綠營兵襲擊八旗騎兵,對着阻擋之人亂砍亂刺的情況發生。
若是平時,若是沒有火煙的影響,僅僅是憑藉火槍齊射,絕對無法造成這樣的效果,企圖潰逃的綠營兵也絕對很快就會被擊殺壓制。
換言之,僅僅依靠火槍,鄭軍絕對難以戰勝八旗兵,但北風的出現使得八旗騎兵的實力難以發揮,逆轉了鄭清兩軍的實力對比。
但對於此時的金礪而言,這些都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鄭軍在側面有伏兵,這也就說明了鄭軍的真正主力在左翼,他上當了。
而以當前的局勢來看,兩軍交戰在棘,他根本沒有時間做出反應,只能在派出手中僅存的數百預備騎兵的同時,寄希望於麾下的騎兵勇戰敢戰,抵擋住鄭軍的第一輪衝擊。
就算此戰不能獲勝,也最起碼不要傷及根本,金礪必須要把這幾千八旗甲兵帶出戰場,才有可能在此戰之後,保住泉州。
只是,隨着火煙完全被吹散,映入金礪眼帘的,是一面猛然鑿進了清軍軍陣的“甘”字大旗。
甘輝此時已經領着左援剿鎮,前沖鎮,中沖鎮,右沖鎮四鎮兵馬出擊,七八千鄭軍將士踩着鼓點,以“協”為主力作戰單位,同時猛衝而去。
這七八千鄭軍士兵很快出現在了清軍陣線之前,同時開始加速前進,儘管各級軍官都在努力維持着進攻隊列的陣形,但前沖的過程中還是免不得出現了些許混亂。
騎在馬上,位於軍陣中後部,沒有受到潰兵衝擊的八旗甲兵隨即射出了大量箭矢,企圖阻擊鄭軍的進攻,但騎弓的威力本就不強,只有沖在後方,戰鬥力較弱,同時身上也只有一層棉甲的鄭軍士兵受到了損傷。
原本騎在馬上的八旗甲兵如今不少都已經下馬,在八旗軍官的嚎叫聲中,結成軍陣,大喊着沖向了鄭軍,兩股鋼鐵洪流迎面對沖而來。
兩軍陣前,排列着密密麻麻的長短兵器,鏜鈀,長矛,大棒,倭刀交錯,藤牌木盾相隔,金戈交互的聲音啪啪作響。
清軍居於陣前的甲兵突然集結之下,相互間並沒能很好配合,不少地方很難應付得了鄭軍長短兵器的接連進攻,很快就出現了缺口,開始節節敗退。
不過,這些身經百戰的重甲戰兵並不那麼好對付,特別是其後的騎兵已經逐漸恢復了過來。
徐大貴身處陣中,如同暴怒的野獸,領着數十騎兵從軍陣的間隙中猛衝而出。金礪能一眼看出此戰已經難以取勝,但他就沒這個本事了。
或許是入關以來,對明軍的戰鬥勝利太多了,以至於徐大貴如今還是覺得此戰他能取勝,只要衝亂對面那支明軍的軍陣,為更多騎兵的行動爭取到足夠的時間,那他便能扭轉頹勢。
一陣轟隆隆的馬蹄聲傳來,一股八旗騎兵如同狂風般沖入了鄭軍方陣之中,短斧和鐵骨朵呼嘯着劃過半空,衝撞在鐵甲之上,發出了“砰砰砰”的聲音,鄭軍軍陣前方的士兵隨即慘叫着倒地。
緊接着,沖入鄭軍軍陣中的八旗騎兵不斷揮舞着鋒利的大刀和重斧,周邊血雨飛濺,倒下的鄭軍士兵隨即又被無數緊隨而至的戰馬踐踏而過。
混戰之中,喊殺聲震天,清軍騎兵強行沖陣,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許多戰馬強沖不破,稍一停頓便被突刺而來的長槍擊中,騎兵或隨着戰馬摔落,或被鄭軍戰兵挑落馬下。
而被清軍擊破的鄭軍軍陣中,士兵嚎叫着逃往兩側,許多人推搡之間,站立不穩便踉踉蹌蹌地摔倒在地,隨即又被後面推搡而來的人踩死踩傷在了地上。
在經過了一輪瘋狂的衝鋒之後,不少軍陣都已經被呼嘯而來的鐵甲騎兵衝散,往兩側退去的鄭軍士兵站穩腳跟之後,隨之十幾人一群,結成了簡易的小陣與清軍對抗。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甘輝親自領着自己麾下的幾十親衛騎兵兇猛地將這股清軍騎兵群攔腰截斷,不可一世的清軍騎兵一時驚駭,很快氣勢全無,被分割成了兩段。
甘輝斜舉着手中的馬槊,大喊着繼續衝鋒,粗壯的雙腿奮力一夾,胯下之馬隨即晃了晃腦袋,前蹄飛躍而出。
馬槊劃破虛空,呼嘯着收割清軍的頭顱,一篷篷血雨灑向戰場,甘輝和緊隨其後的十數個親衛騎兵在戰場上來回衝擊,銳不可當。
這個時候,兩軍混戰之地,皆是人喊馬嘶,犬牙交錯,原本的大陣對決早就已經在局部演變成了小陣混戰,八旗兵依舊兇悍,鄭軍也士氣大振,雙方殺得難解難分。
不過,清軍在鄭軍的兩面夾擊之下,已經開始漸漸不支,前方的潰兵不斷推搡擁擠後方的騎兵,沒有迴旋的餘地,又被潰兵裹挾,騎兵機動性很難發揮,戰鬥力更是大受影響。
而且,很快就意識到局勢無法挽回的金礪當機立斷,下令還沒陷入混戰之中的軍陣後方騎兵迅速撤退,還讓原本衝擊鄭軍的預備騎兵用以阻擊追擊的鄭軍。
這些都使得和鄭軍陷入混戰中的兩千餘清軍八旗兵愈戰愈弱,陣線因為傷亡得不到補充逐漸一段段崩潰。
甘輝在陣中不斷衝殺,身邊的親衛很快就剩下了不到十人,那面“甘”字大旗依舊緊緊跟隨。
就在他揮動馬槊,又刺死了一個清軍的時候,身側忽然冒出了三個八旗長槍兵,三人兇猛地衝上來,同時舉槍對甘輝胯下的戰馬刺去。
那匹衝鋒陷陣了許久,本就有些體力不支的戰馬同時被三支長槍刺中,前蹄一軟,當即依着前沖的巨大慣性斜倒而下,那三個清軍長槍兵也被帶着摔到了一邊,其中一人還被這匹倒地的戰馬壓在了身下,內臟碎裂,大口吐着鮮血。
甘輝眼疾手快,藉著斜插在地的馬槊,毫髮無損地跳下了戰馬,身上除了剛剛衝鋒的幾處損傷,並無大礙。他身上穿着三層打造精良的甲胄,一般的刀槍根本傷不到。
但甘輝那幾個隨行護衛的親衛騎兵轉瞬間便已經衝到了幾十步之外,一時根本難以停頓下來。
而當他們勒馬停住,剛剛調轉馬頭,便看到了甘輝的側面幾十步以外,十幾個清軍騎兵已然調轉馬頭,朝着自家主將沖了過去。
只見一面“徐”字大旗迎風獵獵作響,領頭的清軍將領,正是這支八旗兵的梅勒章京徐大貴。
甘輝的認旗雖然已經隨着執旗的士兵衝到了前方,但甘輝身上明晃晃的銀白色甲胄,以及手上的那根價值不菲的馬槊,便足以證明身份了。
徐大貴原本已經接到了金礪的撤退命令,但看到甘輝的認旗,便直接領着親兵沖了過來。
不殺了甘輝,他根本咽不下這口氣,自己居然被一群海賊兵擊敗了,簡直就是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