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丈夫回來了11
時間就在陳問舟的糾結中一點一滴過去,那邊府城的消息卻先傳了過來。
首先是陳父那邊,給出了兩件事的處理結果。
一樁,自然是大兒子使計陷害小兒子的事,陳父本就偏疼大兒子,對大兒子的作為雖然有些不悅,可到底沒真的生氣,只是覺得他手段太過稚嫩,且有一點他不能接受——那就是拿陳家祖傳的鋪子來作筏子。
列祖列宗的努力不是拿來給後輩糟蹋的,他一輩子兢兢業業將陳氏香料做強,更不是為了給兒子敗壞名聲。
故而此次,陳父是真的動了怒,信里說已經狠狠教訓過,緊接着下一句又說都是親兄弟,讓他不要記仇。
陳問舟一笑而過,只希望以後這句話他也能對着大兒子說出來。
還有一樁則是陳三棍的問題。
如他所想,陳三棍當年求到陳父頭上,看在同為族人的份上,陳父鬆鬆手給了個管事的缺,其實就是為了照顧族人,總歸安平鎮這小地方一年也賺不了幾個銀子。
當然,出了這樣的事情,人肯定不能繼續用,他索性將人打發,過去的事也就過去了。
一整封信,就差寫着大寫的敷衍,顯然,陳父壓根沒把這樣的事情放在心上,倒是為著安撫,還送了兩百兩銀子過來。
陳問舟收下銀子,並不介意,多年來他早就看清了。
真正讓他掛心的,是他娘另外寄來的信。
親娘寫的信可比親爹厚實多了,陳父一筆帶過的場景,在此完全重現。
陳問舟幾乎都能想像出父子對峙的畫面,當爹的看不慣兒子糟蹋家產,當兒子的覺得親爹偏心小兒子,最後鬧得不可開交,陳大哥被罰跪了一.夜祠堂,還收回了府城兩家生意好的商鋪,最後陳父還不得不憋着氣把陳三棍打發了,給兒子收拾尾巴。
罰跪不算什麼,收回鋪子才是打蛇七寸,幸災樂禍只一會兒,接下來的話才是真正讓人頭疼的。
“這幾日娘也尋了幾位沒有固定主家的制香師傅,高價都招攬不來,有幾位倒是說可以幫忙制香,卻並不願意帶學徒。“
是的,請師傅不僅僅只是為了制香,更是為了帶學徒傳手藝,請來的師傅隨時可能走,親手培養出來的學徒,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不願意帶學徒,那這個師傅的作用就少了一大半,然而無人可用的境地,現實根本沒給陳問舟猶豫的餘地。
在列出的幾個師傅中挑挑揀揀,陳問舟最終選擇了其中兩位。
兩人恐怕手藝有限,陳問舟也頗為無奈,但其他幾位手藝高深的師傅不僅要錢高,還要求一大堆,根本不是誠心出來做活的,更不合適,遂只能安慰自己起碼這兩人老實可信。
一位杜師傅今年四十五歲,這麼大年紀還出來做活,是因為家中兒子出意外去了,只留下個小孫子,故而出來養家餬口,給小孫子攢老本。但他特意強調了不帶學徒,想來是惦記着將真正的手藝傳給孫子。
陳問舟選擇這位,是因為他的經歷較為簡單,一輩子都在隔壁縣城制香自賣,從未供職過其他制香世家。
還有一位則更複雜些,姓梨,是一位二十多歲帶着孩子的女子,聽說與夫君和離,如今已立了女戶,孤兒寡母殊為不易。
信中詳細說明了這位梨師傅的生平,梨家早年也是世代制香,雖然稱不上世家,可也小有積累。
到這一輩,家中只生了一個女兒,梨家父母思想老舊,覺得女子不能接手家中的手藝,遂從小為女兒尋了一個童養夫,期間悉心教導,當做親兒子對待。
梨家父母不是沒有心眼的,特意等着女兒女婿成婚、又有了孩子,才將一些秘方傾囊相授。
奈何遇上白眼狼,學會梨家的手藝后,就鬧着要回親身父母處盡孝,十天半個月才回一次梨家,聽說在那邊又有了媳婦,半點不管梨家妻女死活。
梨家父母氣不過上門討理,卻被人高馬大的女婿家人打了出來,又氣又怒之下,沒兩個月不治身亡,只趕在最後一段時日教導了女兒些粗淺的制香手藝和秘方。
沒了梨父的好手藝,原本供職的周家管事又被白眼狼女婿收買,再不肯收梨家的香,梨家母女才淪落到出來找活的地步。
而這位梨師傅不願意教導學徒的原因,卻不是為了保密,而是因為自己學藝不精,怕誤人子弟。
想到那位鄉下的小寡婦,陳問舟輕笑,倒不是別的,而是覺得兩人一個守寡、一個和離,可能會有共同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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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村,阮柔正頭疼,無他,隔壁周家又出事了。
“慧娘,聽說周家又賣了兩畝地。”飯桌上,阮母小心翼翼試探她的反應。
“哦。”她情緒沒有一絲波動,左右周家的事已經與她無關,卻架不住外人老愛將兩邊摻在一起講。
見狀,阮母方才放心說起聽來的消息,也是兩村相隔不遠,有點風吹草動就傳得飛快,尤其兩家有那樣的關係,村人們樂得八卦,想不知道都難。
“聽說你前頭那公公,腿還沒完全好就着急下地,舊傷複發,請大夫又花了不少銀子。”
阮柔這才有些吃驚,奇怪道:“腿都那樣了,還着急呢?”
“可不是,正是除草的時候,總不能看着地里的野草一直瘋長。”阮父這幾天也一直忙地里除草的事情,此時頗有同感。
倒是阮母覺得走運,“幸好慧娘你回來了,不然還不知道怎麼過呢。”
還能怎麼過,咬着牙過唄,日子再苦,只要還活着總能過下去,前世原主不就是如此。
二度受傷,比第一次更嚴重,阮母哭着把林大夫再次請來,最後只得到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
“用了葯已無大礙,但是腿以後不能太使勁、也不能長時間站立或者跑動。”怕家屬不懂,林大夫還特意舉例,像是下地插秧、收割這種,以後盡量不要去做,太重的東西也不能搬。“
周母聽后如遭雷擊,鄉下人不能下地幹活,那跟廢了沒兩樣。
且不說以後,經次一遭,周家又少了兩畝水田,一半用來請大夫買葯,另一半還了六兩給周大哥和周二哥,餘下一兩請人幫忙除草又花去小一百文,所剩無幾。
無人處,周母痛哭出聲,不停咒罵她所怨恨的一切,從婆母到兄弟妯娌,從周大河到死去無蹤的大兒子、頑劣不知事的小兒,還有那守寡早早跑了的大兒媳,在她口中都成了十惡不赦的壞人。
一通怒罵后,心情緩解不好,有些事也存進了心頭。
其他人都是親戚還要仰仗她自然罵不得,唯獨前兒媳已不在,她可以盡興地罵。
於是,在眾人看來,阮慧娘就成了周母口中的掃把星。
若說一開始周母說這話還有人信,畢竟確實人嫁進來一年,周家就出了那麼多事,可眼下人都離開幾個月,周父再次出了事,顯然跟人家無關。
偏周母不管不顧,念着她年紀大了、又遭遇連番事故,眾人不好直接言明,私下裏卻有傳言,說這是打擊太大有點瘋癲。
消息傳到阮家人耳中已是半旬后,阮母簡直氣炸了,想要跟人上門講理、卻又擔心有理說不清,只得憋着,裝作不知道的模樣。
面對女兒,她更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謠言,阮柔卻沒那麼好瞞。
“娘,可是外面有什麼傳言?”
“沒,沒什麼。”她的神色肉眼可見的不大自在。
“娘,我不怕,若是你不告訴我,改明兒我從外人口中得知那才要傷心。”
“那你就不要出門。”阮母脫口而出,隨即意識不大妥當,她放閨女出去本意是為了讓外人多看看自家女兒,說門好親事,再拘在家裏算怎麼回事。
”你聽了可別生氣。“
“嗯。”
看着閨女乖巧的模樣,阮母氣呼呼道:“他們都說你是掃把星呢,你可別信,他們瞎說的。”
“嗯,瞎說的。咱家一直都好好的,我怎麼會是掃把星呢,而且如果我真是,離開周家不是好事一樁,她那麼生氣幹嘛。“一番話有理有據,硬是把阮母說服了。
“就是,改明兒出去我就跟她們這麼反駁。”她們說的就是村裏的碎口婆子,平日裏沒事幹,道東家長李家短最是擅長。說著又慶幸起來,“那周家婆子也不是個好的,幸虧我把你接回來了,否則不知還會怎麼磋磨你。”
阮柔含笑點頭,心知周母可沒那麼傻,用得上的時候自是千般萬般好,眼下夠不着才會說些有的沒的。
只謠言怕是洗不清了,周家往她身上潑髒水的行為固然可恨,可人云亦云,又有誰會真正去想其中真假呢。
果不其然,接下來好一段時間,不少村人都信了這些話,假裝不經意與阮家保持了距離。
若說大人間的人際往來是小事,沒有媒婆上門提親更是好事一樁,那麼,小石頭被小夥伴們孤立,則是讓阮柔徹底生氣了。
孩子們懵懂無知,可也最是容易學壞的年紀,大人們怎麼說怎麼做,他們就會下意識跟隨。
不管怎麼樣,杏花村的環境都不再適合他們居住,
所以,有些事也該提前提上日程了,阮母的擔心可以理解,但有足夠的底氣才是面對這些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