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丈夫回來了2
“娘,這面你也吃點吧。”阮柔端着面,喊人用飯。
“給你爹送過了嗎?”
“送過了。”她應着,給三人各盛了一碗。
或許是年紀小,尚不懂得生死,周青沐倒是吃得頗為香甜,呼嚕嚕的聲音饞得阮柔險些流口水。
端起自己的那份,阮柔盡量保持克制,可還是忍不住加快速度。她前世也算吃過珍饈美味,如今卻對一碗普通的青菜面垂涎三尺。
周母瞥見有心想說兩句,到底歇下,到底今時不同往日。
阮柔可不管她想的那麼多,本來死後來到一個新的世界、新的身份,她還滿心的不真實感,如今嘗到了美味的食物,竟莫名覺得想落淚。
天可憐見,她自從年紀上來后,身體不行,味覺退化,牙口也不行,味同嚼蠟下,再好的東西擺在面前都提不起胃口,從沒想過還有味覺恢復的一天。
年輕真好啊,阮柔感嘆,便是為了這個,她也得好好替系統完成任務。
一碗面下肚,腹中飢餓緩解,整個人都懶洋洋起來。
周母本來不想吃,不知是不是被兩人影響,竟也默默拿起碗筷吃起來。
飯畢,阮柔收拾了碗筷前去清洗,周母依舊獃獃的,不知在想什麼。
等她再出來,就見這一會的功夫,外面的天色已然暗了下來,顯見不會有人再登門,周母出去關上門,心中卻想著兒子在外面不知能不能找到回來的路。
“娘,今晚要守夜嗎?”阮柔問,內心當然是不想守的,她只想回去好好睡個覺。
周母第一反應是指責,這還用問嗎,可話到嘴邊,看著兒媳滿面的疲憊,小兒子一點一點幾欲睡着的困態,再次憋了回去。
“算了,回去歇着吧,前幾日都累着了,青遠想必也會體諒的。”
不知怎麼,阮柔總覺這話像在陰陽怪氣,她也不計較,只聽自己想聽的。
“娘,鍋里還有熱水,您要洗的話自己舀就行。”
原主是半個綉娘,靠着雙手吃飯,除去偶爾會下廚做些簡單的家務,像是挑水劈柴下地這些傷手的活,她是全然不做的。
當然,這並不意味着原主就可以歇着,相反,為了掙銀子讓夫君讀書輕快些,她幾乎是夜以繼日的做綉活,若不是在娘家保養的好,一雙眼睛恐怕都得熬瞎了,前世阮柔可知道尚衣局不少半瞎的老綉娘,一米內的東西都看不清,可憐得很。
想到自己有一天雙眼再也看不見東西,阮柔急忙用熱毛巾敷眼,給雙手塗上保養的藥膏,這才安心躺下。
明明是驚心動魄的一天,偏她躺在床上,不過一炷香時間就沉沉睡去。
月影西斜,透過輕薄的紗窗透進來,依稀能看見床上一道安靜的身影。
————-
阮柔這一覺睡得極深,醒來時恍如隔世,只記得自己做了一場長長的夢,夢裏兵荒馬亂,具體什麼卻是忘記。
她也不愁,好眠一場,精神異常飽滿,為此還不得不給自己化了病態的妝容,這也是後宮妃子的拿手好戲,只要面上裝得像,太醫再好的醫術也得配合睜着眼睛說瞎話。
好多年沒用這門手藝,阮柔的技巧還有些生疏,磕磕絆絆好一會,從銅鏡里看過去,總算有點像樣。
出來時,廚房裏的粥已經熬好,周母依舊坐在靈堂,一副頹靡不振的模樣。
她湊過去,喊了聲“娘”,周氏才仿若回神,“慧娘,起來了啊,廚房的粥自己去盛。”
“嗯,娘你吃過了嗎?“
“我吃過了。”
阮柔便心安理得去喝粥,米是最簡單的糙米,所幸熬的時間夠久,並不剌嗓子,反而有種大米的清香,鹹菜則是最簡單的涼拌黃瓜。
清粥小菜,她也吃的格外香甜。
周青沐還未起,鍋里的粥得留着,她就沒洗碗筷,跟着一起來了靈堂。
跪坐的地上其實有蒲團,但時間一久,整個膝蓋還是紫了,阮柔不是很想繼續跪,只得尋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想起主屋裏的周父依舊情況不好,她問道:“娘,爹的精神還不大好,要不要再請個大夫回來?“
周母有些猶豫,周父摔斷腿,按理說把骨頭接上好好修養就不會有事,可村裏的赤腳大夫醫術不行,導致傷口發炎潰爛,眼看着病人不行了,她這才知道不好,連忙請了鎮上回春堂的林大夫來瞧。
結果林大夫一來就狠狠罵了一通庸醫,重新拆了傷口上藥包紮,足足花了五兩銀子不說,還被告知因為前面治療不好,後面要格外小心,否則傷口二次潰爛,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
周母這幾天一直小心再小心,可周父的狀態還是越來越差,眼看着出氣多進氣少,昨晚那碗面好歹還吃了一半,今天早上粥沒喝兩口就又睡下。
大夫自然是要請的,周母咬牙,否則孤兒寡母,在村裡日子怎麼過。
但請大夫需要銀子,兒子趕考將家裏大部分的銀子都帶走,兒子墜崖,這些銀子自然也跟着不見,家裏攏共就留了五兩銀子,上次已經花光,再要用錢只能去借。
看着眼前的兒媳,周母心裏冒出個主意,她問:“慧娘,平日我和青遠對你如何?”
“自然是好的。”阮柔低頭含糊着回。
周母露出一個滿意的笑,輕拍著兒媳的手:“家裏的情況你也知道,實在沒錢了,你爹請大夫要銀子,我想着先跟你借點,後面有了再還你。”
這年頭,再厲害的婆家也沒有用兒媳嫁妝的道理,阮柔當然不樂意,遂騙她:“娘,青遠出門我把銀子給他,如今手頭也沒錢了。”
也不知周母信沒信,進屋看了眼周父,到底出了門。
阮柔並不在意她的去向,只是回屋收好自己的銀子,她可不相信周母的人品。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還是上次的林大夫,提着一個小藥箱,後面跟着一個小學徒,兩人擦着額頭一副累極的模樣。
阮柔見狀,主動去廚房沖了兩碗紅糖水,這在農家算得上待客的好東西。
周母也招呼着兩人到側屋坐下歇歇,人都來了,也不在乎這一時片刻。
林大夫三十多歲的年紀,身體還不錯,歇了會緩過來,主動進屋給人診脈。
感受着手下的脈象,林大夫的眉頭越蹙越緊,周母和阮柔面上的表情隨之愈發擔憂,卻都不敢出聲反駁。
“病人的恢復情況不是很好,這樣吧,我再開兩副葯,外敷再看看。”
周母連連點頭,幫半靠在床上的周父重新躺下,跟着大夫來到外間。
“大夫,當家的到底怎麼樣了?”周母關切問道,滿含擔憂。
林大夫還是那副說辭,“不是很好,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咯噔一下,周母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真的不能治了嗎?”
林大夫遲疑了下,解釋道:“還是先前耽誤傷到了底子,現在只能好好養着。你們若是想治,我可以開點好葯仔細養一養。”
周母好半晌沒有說話。
林大夫也不強求,按照原計劃開了藥方,“按這個藥方抓藥,一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一天三次。還有外敷的藥膏,你們可以直接派人跟我回去取。”
周母獃獃接過藥方,不吭聲。
林大夫咳嗽兩聲,小葯童適時出聲:“這次出診費是二兩銀子,再抓十天的葯,一共四兩。”
聽說要這麼多銀子,再多的傷心都被拋下,周母艱難開口,“大夫,如果抓好的葯,要多少錢?”
“最少要準備二十兩銀子,”林大夫斟酌着說,“其他藥材好說,但我那有一根二十年的老參,也是花錢從別人那裏買來的,實在便宜不了。”
他並非那等只知貪錢的庸醫,也是看這周家條件尚且可以方才開口,若是一般的窮苦人家,壓根就不會提這一茬,徒增人煩惱,何必呢。
周母給了看診的二兩銀子后,林大夫帶着葯童離開,並沒強求一定要去自家藥鋪拿葯,都是普通藥材,誰家都一樣,反正他家藥鋪是絕對的良心價。
直到兩人走遠,阮柔試探着問:“娘,還是給爹用好葯吧。”
周母眼神不明的看了眼兒媳,只道了聲“好”。
說的簡單,可錢從哪裏來呢,今兒的二兩銀子還是她費盡口舌從大哥家借的,葯錢的二兩還不知怎麼辦,更別提二十兩,那是任何人都不會借給自家的。
那就只能自家湊,現銀是肯定沒有的,那就只能賣田賣地。
如今年景好,田地也值錢,一畝良田總得值七八兩銀子,二十兩那就最少三畝,加上後續的調養,可能三畝還不夠。
周母只要一想到這些,頭部隱隱作痛。
這時候,她突然想到,一切似乎都緣於兒子的趕考。
如果他們一開始就沒動這個念頭,是不是兒子不會出事、當家的也不會受傷,一切都還好好的。
可能他們家就根本沒有那個命,如今再想,一切都已經晚了。
這一天夜裏,周母輾轉反側,夜不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