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你怎麼才來 你不知道我剛才多害怕,你……

20 你怎麼才來 你不知道我剛才多害怕,你……

夜未央的大門因為一個電話被人重新從裏面打開,早已蓄勢待發的阿sir們一擁而入,發現裏面的人根本不反抗,為首的高舉雙手,講的第一句話是:“不好意思噢,害你們大過節的也跟着一起加班,抱歉啦!”

這年頭的古惑仔還挺講禮貌。

被關在裏面的路人則是不敢相信眼前事態的發展,原本以為自己死定了,哭着抱成一團,結果淚眼朦朧就看見門開了,世界上最可愛、最親切的人一擁而入,然後古惑仔道歉,古惑仔被摁在地上……

瞬間安全感拉滿。

破碎的玻璃在阿sir們的靴子踩踏下發出清脆的二次碎裂聲,一片混亂里人們看見有個修長健碩的身影在最後推門而入。

男人走向推搡着要離開這裏的人群跟前。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人原本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此時卻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穿着高跟鞋的年輕女人面容獃滯地仰頭對視上平靜的黑眸。

“請問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穿黑色連衣短裙的小姑娘……背後有鏤空,繫着蝴蝶結。”男人伸手比劃了下自己的胸口,“大概這麼高。”

他嗓音溫潤有禮。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卻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強壓迫感。

與他對視的年輕女人最開始臉上因為羞澀的紅潮逐漸褪去,她轉過頭看看身邊的同伴,大家面面相覷,然後紛紛意識到了今晚能得救,怕不就是因為這個在被人尋找的黑色連衣裙——

大家開始互相打量周圍的人,試圖幫忙尋找符合描述的人。

過了很久,一個服務生打扮的人站了出來,她輕易認出了發問的人的身份,此時戰戰兢兢地說:“賀先生,我、我大概見過您描述的那個人……剛才門還沒關,她把我從桌子底下拉出來讓我快跑,然後沒走多遠門關了——我們被關在裏面——再然後,她應該是趁亂回到了三樓。”

男人沉默一瞬。

隨即眼尾彎了彎,溫和地對服務生說“謝謝”。

還沒等這位服務生回味在那張英俊成熟的面容上展開的笑顏,他已經轉身上了三樓。

……

此時距離意外事發已經過去將近兩個半小時。

三樓沒有被打砸的痕迹,賀津行的腳步踩在走廊上發出“嗒嗒”的聲音,突兀的聲音讓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低下頭,緊接着便在走廊上看見了一雙被脫掉的黑色長靴……

三個小時前,穿着它的小姑娘就拎着一個巨大的生日禮物盒站在夜未央的樓梯上,有些膽怯地低頭,望着站在台階下的他。

“……哼。”

意味不明地哼笑了聲,他認同她的某些小聰明。

賀津行的深色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每一間敞開的包房。

在最中間的包廂,他看見了被弄爛的蛋糕,大概是某一刻有人被惡作劇摁在蛋糕上……

他的目光后無情緒地從蛋糕上挪開。

苟安不在這裏面。

賀津行推開了倒數第二間包房,原本平靜的眼中終於有了一絲波瀾,他嗅到了濃烈的血腥味。

立刻抬手打開燈,他看見了包廂里的全貌。

最開始茶几上的殘留血液讓男人開燈的手微僵——

但很快他發現了沙發與茶几的中間還躺了個臉上全是血的人,他腦袋上還在嘩嘩流血,臉上隱約能見個巴掌印,還有傷口的碎玻璃看着和茶几上的裂痕完全吻合。

此時他大概是因為腦震蕩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一瞬間喉嚨發緊的窒息感消失得無影無蹤,賀津行走上前去,蹲在旁邊,抬手抓着那個人的頭髮拎起來看了眼,看見了這人下巴上還有一道抓痕。

像是被貓撓過。

目光閃爍,手指鬆開,讓他無力摔落回他原本躺的位置,男人面無表情地站起來來到窗邊,窗戶是打開的,此時在夜風中發出”吱呀”的搖曳聲。

伸頭看了眼,就看見窗邊有一根向下延伸的水管,銹跡斑斑的水管還有被鞋(或者說是腳掌)重重踩踏、攀爬過得痕迹。

從凌亂的踩踏痕迹來看,這爬牆技術並不太行。

……大概某隻大型貓科動物撓了人後,自認為可以飛檐走壁,實則笨手笨腳地從三樓順着這水管爬下去了。

”……”

賀津行沉默了幾秒,心想電影分級確實是有必要的——

那種特工主角如貓有九條命、能從幾十層樓空手往下滑還能活着、打着動作片旗號的科幻電影,根本就是導向不好,少兒不宜。

伸手體貼地關上了窗。

再到走廊,撿起那雙被扔掉的靴子收到四樓他的svip室。

洗手間不急不慢洗掉了手上拎別人頭髮時沾上的血液。

賀津行不急不慢地回到一層,他下來時,兩個被手銬銬在鋼管舞的杆子上的古惑仔還在閑聊——

“龍哥他們找到人沒?”

“沒,讓那逼崽子跑了。”

“啊你媽的,那這加班的意義是啥啊!”

“不知道啊,好蠢啊……煩。”

面無表情地經過他們,賀津行隨便找了個距離他最近的警官,告訴他三樓發現有個傷員,傷勢比較嚴重,可能需要優先處理。

在他和阿sir交代樓上情況的時候,賀然像是一陣狂風卷了進來,一路連推帶撞,穿過人群,沖他又蹦又跳地吼:“小叔!小叔!我剛才打電話問了苟安家裏,她媽媽說她剛才有打電話回家!她沒事的,只是有點害怕,但是早就順着人群逃出來了,手機在那個過程中弄丟了,她這會兒喝多了,正在朋友家——”

他喋喋不休語速很快,但難掩興奮地一口氣說完。

看上去像是大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像是慶幸剛才沒有因為自己的疏忽捅出太大的簍子。

侄子噼里啪啦地講了一大串,賀津行聞言,禮貌地打了個手勢中斷了與阿sir的談話,這才轉過頭,沒頭沒尾地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說,她還喝酒了?”

“啊,喝了點,我生日嘛!但是沒事,也沒耽誤她順利出來啊——”

“嗯。”

賀津行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你也回去吧。”

“?”

男人平靜的面容反而讓賀然原本驟然放鬆的心情緊了緊,就像是敏銳的生物永遠能夠準確捕捉到空氣中微動的危險預兆。

到了嘴邊慶幸的話突然停頓,少年盯着面前其實比他年長不了多少、但輩分上實實在在略高一籌的長輩。

“怎麼了嗎?”賀然問。

“沒事,”賀津行說,“你先回家,今晚這麼亂,老爺子該為你擔心了——”

賀然緩緩地點點頭,剛想轉身走,就聽見男人不急不慢地說完了後半句。

“等事情都解決了,我親自去跟苟家商量你和苟小姐解除婚約的事情。”

低沉緩慢的聲音落地有聲。

平靜得就像是每日新聞聯播過後,一定會播報天氣的氣象員在提醒大家,明日有雨,出門請務必帶傘。

……

與此同時,遙遠的某個陰暗巷子裏。

苟大小姐並不知道在今夜混亂的夜未央,此刻有人替她吹響了自由的號角,幸運女神即將垂青她已然走向滅亡的婚約。

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朦朧的細雨。

苟安渾渾噩噩地趴在一個人結實的後背上,酒精上頭已經到達了最巔峰,她已經有點兒搞不清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是在未來既定的噩夢裏。

還是在她依然是光鮮亮麗的千金小姐的現實中。

她閉着眼,白皙的雙臂蹭的都是鐵鏽髒兮兮的,卻死死地環繞着前方的人。

——就像是一顆攀附纏繞蒼天大樹的寄生植物。

此時此刻背着她的人身上有汗液混雜着血腥的氣息,明明是不好聞的氣味……但苟大小姐如同最溫馴的小動物,用柔軟且冰涼的鼻尖,輕輕地蹭着那人堅硬的刀削髮發碴。

蹭完了還要深深吸一口這壓根不好聞的氣味,苟安嗆得打了個噴嚏,卻固執又貪婪地又吸了一口……

柔軟的唇瓣不經意掃過在那人修長的頸脖上。

這個動作讓原本托着她臀部,不讓她往下掉的結實手臂緊了緊——

肌肉凸起,被雨水打濕的白色襯衫下,血跡原本已經被沖淡,只是又因為片刻的緊繃傷口流淌出更多的新鮮血液。

然而傷口的持有者像是豪不在乎。

……………………被當什麼阿貓阿狗吸了個夠本這件事比較讓他忍無可忍。

“別亂動。”

低沉的男音,嗓音沙啞,本就話少的人被迫對着背上的醉鬼出言警告,“扔你下去了。”

回應他的威脅的是,掛在他臂彎上的兩隻光.裸的腳丫子蹬了蹬,蹭上銹跡的大拇指張開,往回一扣,結結實實地以相當柔韌性好的角度,踩在了他濕漉漉的白襯衫上。

“……”

污臟和鐵鏽蹭了上去,始作俑者卻像是惡作劇得逞,抱着他的脖子“溉嘿嘿嘿”地發笑。

胸腔的震動透過背部傳遞。

放肆的怪笑聲中,上一秒還在嚴厲發出警告的人再次陷入沉默,這次顯然是因為事情發展的荒謬程度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

嚴格地來說,此時,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扔下她?

背都背得那麼遠了。

齋普區的著名筒子樓建築群就在眼前,黑色破舊的建築,路燈早已不剩幾盞倖存,綿綿細雨中,昏黃的微光在苦苦支撐。

牆上的斑駁廣告因為潮濕掉落了一些下來,連着印在牆皮上的通下水道廣告——

撕裂的牆皮痕迹,就如同這些老舊、搖搖欲墜的建築,是這座城市的傷疤。

已經接近凌晨三點,有些賣早餐出攤的人家已經亮了燈,半開的窗戶後傳來人細碎的對話聲。

“聽不懂人話?讓你別動了。”

喉結滾動,他只能啞着聲音警告。

興許是那語氣里的無奈又進入了熟悉的節奏,背上躁動不安的小姑娘居然真的安靜下來。

她抱着他的脖子,有點乖地說:“哦。”

苟安閉着眼,臉順勢往前方那人的頸窩裏埋了埋。

醉意讓她的腦子根本運轉不過來。

但是她知道此時此刻正背着自己的,是全世界最令她放心的存在。

“對嘛,有話你就好好說,我又不是總要和你作對,畢竟你生氣就對我擺臉色三天兩頭不理我,那我還是有點害怕的……而且我警告你你少凶,今晚你已經來晚了,也就是我心情好才沒有告你狀。”

“?”

她廢話真的好多。

在無盡的沉默中,苟安彷彿絲毫沒有get到眼前人的嫌棄,反而抬起手,醉醺醺地,像是摸大狗狗似的摸過前方人發梢扎手的頭頂。

“你來晚了不跟我道歉就算了,居然還威脅我要丟我下去!瑪德,不知道我的腳很疼嗎那個水管上的銹都膈到我的腳了!可能出血了!”

他下意識地低下頭,看了看掛在他胳膊上的赤足,除了有點臟,蹭破皮都沒有的。

“信不信我讓我爸扣你工資!扣工資啊,你最害怕的!”

她絮絮叨叨一大堆。

背着她的人沒有給她任何的回應,像是聾了或者啞了。

壓在這人頭頂的爪子垂落,柔軟的指尖順着他面頰緊繃的輪廓一路下滑,毫無章法又親昵地蹭着他稜角分明的下巴。

“……你幹嘛不說話?真的被嚇到了嗎?……噯,算了,騙你的,欺負你什麼的,我又有點捨不得。”

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就好像他是她什麼熟稔的人。

明明不久前才初次遇見——

確定是初次遇見。

當時他在躲避江家人,所有的出口都被他們的人堵死了,他只能想到還未被殃及的三樓vip包廂順着管道爬下去……

在經過夜未央三層vip包廂時,遇見了當時差點兒就被佔便宜不成、惱羞成怒的古惑仔掐死在沙發上的小姑娘。

順手救下了她。

然後鬼使神差地帶着這位毫不相關、也完全不認識的碎嘴子醉鬼一路逃竄。

此時,身後的人又開始用手捏他的耳尖。

終於被煩到頭疼,他不得不再次停下腳步,把背上的人不怎麼溫柔地放到地上——

雙腳落地,小姑娘就狠狠搖晃了下,要不是他還是大發慈悲地伸出一隻手臂撈住她的細腰,這會兒她已經趴在地上了。

因為這個動作,兩人正面距離徒然拉進。

她的臉“啪”地一下重重砸在他的胸口。

他聽見懷中撈着的、猶如一攤爛泥縮在他懷中的小姑娘發出一聲類似啜泣的聲音。

……這是鼻子撞疼了?

她揪着他濕漉漉的襯衫,猶豫了下,他順着她手上的力道低下頭湊近,才聽見她含糊又小聲的抱怨,“你不知道我剛才有多害怕。”

這可憐兮兮的嘟囔,明知道實際上應該不是對他說的,還是讓他陷入恍惚,薄薄的眼皮微微一抬,那張鮮少有表情的面容出現了一絲動容。

緊接着,他聽見,這個他確認是半小時前第一次見面的人,叫了他的名字。

“你怎麼才來呀,夜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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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被解除婚約那天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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