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馬車載着三人回到府里，恰好，碧藍的天空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如同縷縷棉絮，根根小針，柔和地拂過這片大地，給許久未有滋潤的土地帶來了些許養分。
在溫柔的雨聲中，入秋將要枯黃的草葉、樹葉上都佈滿了小小圓圓的雨珠。府里，四季常青的翠竹也在如饑似渴地享受這一場秋雨。
將軍府里的小池塘，幾條金魚搖頭擺尾，幾隻黑的，幾隻紅的，幾隻金的，它們都仰着頭，凝視水面上伴隨着滴滴嗒嗒聲不斷出現的同心圓。
水面上的幾片荷葉，進入深秋仍然翠綠的所剩無幾，大部分都是耷拉着頭的殘荷，曾經中通外直的莖如今缺失了養分，無法支撐住葉片的重量，曾經清秀高挺的公主如今謙遜地低下了腦袋，深深埋入水底，直至隨着時間的推移，與這片小小的池塘融為一體。
池塘邊有處小景觀，是將軍府建成時露夫人親自命人搭建起來的，主要由幾塊石頭，幾根頑強生長的草組成。時間漸長，每一根野蠻生長的野草都變得粗壯、生命力極強。
總而言之，這是一場很小的秋雨。
但總讓人想要追憶過去，滾滾的歷史長河，不知多少悲歡離合埋沒在這秋雨中。
秋天的雨，磨練開始的地方。
…………
在芙兒的伺候下，露明回到房裏，聽到窗外一陣聲音。
同樣的地方，前幾日嘰嘰喳喳的鳥聲不再，在窗外，露明耳邊，取而代之的是小門童么么洒掃時撲撲愣愣的聲音。
空間不同，從天空移到了地上；聲音不同，從鳥叫聲變成了洒掃工具與地面碰來碰去的聲音；但相同的是，它們都讓露明心煩，卻又會感到某些驚人的熟悉，彷彿與自己的過去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依舊。
露明輕悄悄地把窗戶打開一條縫隙，一雙深棕色的眼睛向外張望。她看到了么么認真的樣子，她嘆了口氣，些許無奈，怎麼就招了這麼個人進來，還要付他的月錢。彷彿有股無法抗拒的力量。
她認真地想了想，關上窗戶，轉身向屋外走去，輕聲說道：“那股無法抗拒的力量，一定是我太善良了。”說罷，她彷彿被自己的認真逗笑了，心情愉悅不少，來到門外，府里的庭院。
她迎面便碰見了啃着一串糖葫蘆的露玥，露玥見了她，立刻把背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手裏握着另一串糖葫蘆。露明從容接過，咬了一口，頗為美味，笑嘻嘻地挽着露玥走着，說道：“多謝阿姊。”露玥毫不在意：“都是一家人了，不必言謝。”
露玥頓了頓，說道：“還在想靈師的事？不要勞心消耗腦子了。”露明用笑掩蓋了震驚，說：“好巧，阿姊怎知我在尋思此事。”露玥一邊蹲下身來撫去小草上的雨水，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娘親說過，一家人，會有心靈感應。”
露明隨着露玥一起蹲下來，冰涼的指尖伸入了旁邊的池塘，輕輕攪動清澈的池水，聽到露玥的話，在水中泛起漣漪的指尖停止擺動了一剎。
露明沒有說話，只是從咬了一半的糖葫蘆上掰下來了一小塊，輕輕丟進魚池裏，轉眼，一小塊糖葫蘆就被幾隻肥碩的金魚分而食之。只留下水面上炸裂的數個小氣泡，搶完食物，金魚又變回了懨懨欲睡的樣子，怠懶的彷彿連尾巴都靜止了。
“二位小姐，老爺讓您們一起去一趟書房。”露玥的大丫鬟婉歌在她們背後行禮傳話。
幾分鐘后，二人就和父親一起出現在了書房裏。
將軍背對着她們，面對着一排排的書架，聽到二人進來的動靜，他沒有什麼聲色，沒有動作，只是以三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了句：“露明露玥，不必拘束，坐。”二人聽話坐下。
將軍的正文部分開始，聲音傳來：“我們露家，素來都是武將世家，你們都是知道的。但我們這一支血脈，本就人數不多，前幾世由於皇帝的處罰，死的死傷的傷，還有幾個子女雖逃往越國，但亦被擊殺。如今我所知道的露家血脈，可就只有咱們三人了。”
“什麼？咱們三人？”露明不可思議地叫了出來，看向露玥、露將軍的眼神都古怪了許多。“沒錯，我幼時父親便與我說過了，這幾年搜尋，散落的血脈也杳無音訊，估計就只剩咱們了。”露玥看着露明，神色沉重地說。
將軍並未對她們的話作出回應，只是繼續說：“後面的戰事應當會越來越緊張，邊關的密報也多了許多，一場生死大戰是遲早的事。豫國可用的領兵之將不多了，一個是我，另一個是劉仲淵劉參將，武官本就不多，能領兵的更不多，所以我們未來出征是遲早的事。說不定還會和劉參將一起，我們兩家關係不錯，你們和她的女兒劉蕪驍可以多認識認識，也好促進和睦……”
姐妹兩人沉默，將軍說道：“既然要上戰場，你們身為我的女兒，定然則無旁騖，這可是歷練的好機會。在戰場上，最重要的事情有兩條，一是自身的實力，二是兵法的運用。我已經跟文武閣那邊的教員說過了，等露明去了之後，你們和劉蕪驍一起，三人互相監督，在藏書閣里研讀兵法，還會有習題來測試，你們也需要適量地練習武力，不過在文武閣里別練的太多，人多眼雜。”
露玥有些羨慕地說道：“父親，露明的命可真好，不必聽那些繁瑣的說教了。”
父親說道：“雖然我們全家，乃至全族，都絕對是一心為了這大豫江山。但到了必要時候，我們保的，只有自己的命。所以，為父要拿出我們露家僅存的傳家寶。”
一邊說著，將軍一邊在書柜上抽出了一本書冊，從露明的視角來看，這本書平平無奇，只不過是比一半的書年歲要長些。
將軍粗糙的大手捋了捋這本書捲起的頁角，滿懷回憶地說道：“這本書啊，是祖上傳下來的，我的太爺爺把這本交給了我的爺爺，我的爺爺在獄裏，收買了獄卒把這本書拿了出來，結果被宵小盜走，後來又被我的父親奪了回來，然後他手把手教我，結果我還沒學完，父親出征，就再也沒回來……”將軍的聲音變得哽咽，然後漸漸消失。
隨後，將軍的聲音變回如常，繼續說道：“我現在，要把這本秘籍傳授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