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掌柜走進了雅間，看着淚流滿面的兩位貴人和不知所措的露明，他心裏自然也猜了個大概，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若是這樣的話，小明，你就隨將軍去吧。”
此時掌柜心道：好不容易有個人來幹活，卻又攤上這樣的事。罷了，這丫頭我可是搶不得的，將軍十三年前為了這個姑娘，可算是把京都給鬧翻了天……
將軍聽到了掌柜的態度，自然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越過了身旁還在小聲抽泣的夫人，向掌柜囑咐道：“需要出幾兩銀子，你去與我家賬房說就行。”掌柜急忙答道：“將軍，小的不敢。您家嫡女今日下午才來到燕鴻樓，還幫着幹了不少活，這麼說起來，我還應當結算她的薪水才是。”將軍見狀不免有些欣喜，說：“公務繁忙，我先行告辭，您與賬房談便是，多謝。”說罷，將軍便攙着夫人，走出了燕鴻樓。
在外面偷聽的幾個小廝見了，急忙湊過來問掌柜，壓低聲音道：“掌柜的，將軍可是富貴之府，又深得陛下信賴。近期樓里生意不好，方才將軍要走了個丫頭，您為何不趁機要些銀子……”
話還未說完，掌柜一揮古銅色的衣袍，壓下聲音厲聲呵斥道：“幾個沒良心的東西！且不說你們在外面沒禮數的偷聽，這可是將軍失散十三年的女兒！念在你們年齡不大我且饒你們一回，以後再這麼說，就滾出燕鴻樓！”
幾個小廝見一向和藹可親的掌柜如此生氣，剛剛的氣焰瞬間湮滅，唯唯諾諾地答道：“是。”說完便匆匆忙忙地四散而逃。
將軍等人一走，圍觀的群眾便沒了興緻，在推杯換盞光影交錯中繼續喝得酩酊大醉，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
露明出了燕鴻樓，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她左手還被將軍夫人緊緊地握着，看着面前華貴的馬車，她有些猶豫。
雖然腦海中有猜測，可露明卻無法確定。遇見多年失蹤的女兒的夫婦為何一句話都不說，這應當是當朝老將軍，把露明帶回家有什麼用處，如果單純是當丫鬟那便沒有什麼理由派出如此大的陣仗……還是靜觀其變吧。
輕輕踏入華貴的馬車，將軍夫人略微有些顫抖的聲音響起：“孩子，你叫什麼？”露明回答：“露明。”聽到她的短短兩個字，將軍和面前的婦人都露出了驚異的神色。“果然啊，你就是我們的孩子。”此時沉默的將軍終於開口說話，卻有些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於是他又補了一句：“我姓露，是豫國當朝將軍，你的生父，這是你的生母。”這個自稱是露明生父的男人指了指他旁邊的婦人，示意露明那是她的生母。
忽然，婦人停止了顫抖的嗓音，把細嫩的手放在將軍的腿上，說：“不着急，慢慢來。”露明沒有立刻叫他們父母，而是輕聲說道：“果真是有緣，緣不該盡，那相見便是命里的定數，今後好好珍惜這緣分便是。”
聽了露明的話，兩位貴人看了一眼對方，心裏說道：“女兒十三歲了，想不到竟然如此懂事，今後定要多加培養。”
隨着小廝的一聲吆喝，馬車緩緩啟動，車裏的氣氛卻也有些冰冷。將軍又一次恢復了沉默，只剩下他的夫人在絮絮叨叨地和露明說話：“到了府里以後呀，你還會遇到你的親姐姐，她叫露玥，我一般叫她玥兒，她的性子很好，你們一定能處得來。你的閨房自你出生以來就一直備着了，只不過沒派上用場，現在好了，你回來了，那間房子一定會被佈置的漂漂亮亮的，你住進去定然舒服……”
斷斷續續的話語說了很久，露明一直點頭聆聽，她在字裏行間能感受到這位婦人對自己的疼愛，只不過是否真情實意，總需要後面的歲月磨礪。
婦人繼續說：“這十三年想必你是遇到了太多的苦難，能從那種環境中存活下來，當真是不易。你以後可以把這些事講給娘聽，說說你遇到的貴人，說說你的經歷，說說你的喜好，說說你的夢想。你的貴人娘一定會傾盡所能去報答，而你的目標、夢想娘也會儘力支持你，只要你肯說，娘就肯聽……”
露明剛想施禮感謝，卻又有些遲疑，心道：她顯然是拿親生女兒一樣對我的，直接謝禮會不會有些顯得生分，或許坦然接受才是她最想要的態度。於是，露明輕聲道：“您對我的真心我定然是知道的，孩兒所有事情都聽憑您的安排。”
婦人聽了，心中五味雜陳，心道：“總歸還是生分了些，可不像玥兒一樣潑辣直爽，不過這些性格在今後的相處中一定也能培養起來吧。”她面上擠出一個微笑，說：“孩子啊，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坐在馬車窗邊半閉着雙眼的將軍也睜開了眼，說：“露明，回到府里之後你先挑選幾個丫鬟，然後先住進客房，你的閨房應當很快就能收拾出來了。”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娘和我十三年都不知你的生死下場，可真是給我們急白了頭啊。回來以後先適應一個周，後續的事情我們自會安排，你不用費心。”
露明點了點頭，用略微有些沙啞的嗓音低聲應謝。將軍聽了，輕輕擺了擺手，說道：“露明，咱們家和其他家不一樣，我是武將，行事自然魯莽潑辣些，更不會拘泥於這種細節。以後你對我和你母親都不必總是行禮道謝，不然又與那些丫鬟小廝有什麼區別？”
他抿了抿嘴，鏗鏘地說道：“活着的態度一定要昂首挺胸，這才是我和你母親給予你的要求。”
將軍雷鳴一般的話語入耳，雖然聲音沒有那麼大，但在露明的心頭掀起了萬丈波瀾，她不免有些震驚，原來這個世界並沒有上一世的古代那樣封建，那樣拘束，至少這個家庭沒有。於是，她抬起頭，說道：“孩兒定會牢記囑託，昂首挺胸地在這個世界上活着。”
與她往常柔弱的聲音相比，最後一句話堅定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