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甲老伸出手，捋了捋花白的鬍鬚，把身子往馬車上一靠，閉上了眼睛，說：“你既然在魔界生活過，那麼應該能夠很輕鬆地感知到周圍的天地元氣，像我一樣，閉上眼睛，用心感受。”
坐在他對面的露明也學着老者的樣子，閉上眼睛，用她自己極為生疏的方法試圖感知着飄渺無比的天地元氣。
魔界的世界中，露明若是靜坐，把所有感覺都調動起來，也感覺不到任何空氣中隱藏的所謂天地元氣，唯一能夠有些細微變化的，就只有魔界之火了。
然而在人界，在馬車裏，卻有着不一樣的感受。
露明身上每一個角落，乃至對於感知這件事最細微最渺茫的部位，都能夠感受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微小異動。每一個天地元素都在她的體內悄然流過，一股通暢的感覺襲來，並且逐漸越增越大。
她從未如此用心地感受過天地元氣，露明的面前，此時似乎出現了一滴水珠，那滴水珠在空中輕盈落下，而下落的過程中，那滴水珠的數量緩慢增多，滴水匯成一小汪水，最開始的水珠還在持續下落，數量也在不斷增多，一汪水開始上下左右一起擴大，在空中形成了一大團水，很快，這些在她眼前聚攏的水元素漸漸變成一條小溪，然後小溪以一種平穩的速度再繼續變大……
正當露明沉醉在被天地間水元素包裹的快感中時，一顆火種也輕輕降臨。在修行者的世界裏，一般只能感受到與自己相匹配的元素，所以說火種不應該在這時出現。
不過露明感受到，火種就是這樣不可思議地出現了。
那粒火種飛快地掉落在地上，轉瞬間便與周圍產生了激烈的反應，熊熊火焰燃起，露明眼前的小溪流在烈焰的烘烤下又疾速蒸發，蒸發的速度遠遠快過擴大的速度，溪流的水量直接被半路橫插一道的火焰減少了一大半。
水元素見了這種情景，也瞬間聚攏過來，小溪的水量又開始驟然增加，並且不甘示弱，與熊熊燃燒的火焰進行着激烈地對抗。
沒過多久，火焰與水的激烈對抗在露明的眼中變得平靜了許多，不再有什麼驚人的變化。忽然，老者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眼前真實的世界。
她猛然回過神，說：“甲老，我感知到了，是水和火。”
老者的眼眸垂下一瞬，隨即又恢復了正常，他的瞳孔變得很深邃，看着露明的眼睛就像在試圖透過露明看到什麼事物，不過這種深邃的目光也沒有持續很久，他似有似無地深吸了一口氣，說：“你對於水元素的感知力很強，不過可能是因為你自小修鍊魔界之火的原因，所以火元素也能向你靠攏，真是奇妙啊……”露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得靜靜地看着甲老，試圖在他的話語中了解些關於人界更多的事情。
老者以一種平靜的語氣說道：“多數修行者都是從很小就開始修行的，差不多能聽懂指令，大約一兩歲的時候，他們才會開始尋找天地元氣。因為如果一個人在人界裏待得久了，自然就會習慣周圍天地元氣環繞的感覺，以至於無法特意感受到，就像我這種老人。不過你不一樣，你一直生活在沒有任何天地元氣的魔界，初入人界的你對於人界還只是一個幾天大的嬰兒，天地元氣對於你來說就是新的變數，自然可以輕而易舉地感受到。”
在甲老說這些道理的時候，露明又一次進入了感受天地元氣的境界中，看着眼前水火不相容的畫面，聽着甲老描述自己經歷的舉世無雙，她似乎感受到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正在朝她打開。
不過甲老話鋒一轉，又說了一段讓露明心情跌落到谷底的話：“你對於水元素感覺異常靈敏，又能吸引火元素，這是千百年難得的好事，可未必在當今這個世道上是個好事。”
露明的心下意識地一驚，問道：“敢問當今世道？”老者嘆了口氣，說：“當今仙尊熱衷於尋找陰陽術，常常會選取及其厲害的修行者去冥界探險，總之長話短說，你會魔界之火的事情一定不能暴露，只能暗中修鍊，切忌過於顯眼，免得去當仙尊的小白鼠。”露明看着自己的雙手，她從未想過在魔界平平無奇的火焰在人界竟是如此少見。
老者說道：“你已經很快地完成了第一步的修行，接下來會是很困難的一步，它也將檢驗你的身體對火元素是否排斥。露明，你接下來要做的很漫長，你要將魔界之火部分壓制，然後從頭開始修行。閉上眼，用心感受空氣中純粹的火。”
露明又一次閉上眼，魔界之火的火種瞬間燃起，露明蹙眉，左手向下一按，魔界之火熄滅，空中只剩零星不知所措的火元素。魔界之火感受到了來自露明的壓制，變得有些躁動，就像一頭被惹怒的馬戲團野獸，隨時就要破籠而出。感受到這股氣息后，露明給向下按壓的手掌施加了更多的力，在五指之間將將抑制住了這道恐怖力量。
此時她眼前的水元素失去了火的壓迫，迅速凝集成團，透明卻充滿生命力的水彷彿將露明渾身上下都包裹了起來，緩慢地圍繞着她的周身旋轉了起來，似乎在嘗試與露明的身體搭建起某些連接。而露明也在試圖建起這座連接，不過不是和水，而是和火。
現在她經歷的，是修行從0到1的關鍵過程。
水球包裹住露明后，天地間的火元素群龍無首，瞬間被浩大的河流衝散。她一邊遏制着左手下的魔界之火，一邊用盡全身力量感受着浩大水流中的那一絲火元素，不過那一絲實在是太渺小了。就像在大海中尋找一粒沙子，就像在沙漠中尋找一滴水，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做向下按壓動作的左手頹然鬆懈，魔界之火終於被放出，露明眼前的景象又回歸到了最開始的狀態——水火平分天地，寸步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