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走進裂縫后,猛烈的白光攜着一股強大的氣息瞬間包圍了露明,她的腳下沒能感受到什麼堅實的物體,劍也入了鞘,可她在裂縫中偏偏就能夠在空中行走。露明緊閉着雙眼,不敢直面那道白光,儘管如此,灼灼的光仍然照得她渾身難受,這幾秒,她感受到了令人喘不過氣的威壓。走了一會兒,她隱約聽見了薜檸的話語,可不解其意。
漸漸地,燒灼感沒有那麼明顯了,甚至有些溫暖的感覺,不過神奇的是,她肩上的孟旭正在慢慢變得很輕,幾乎要沒有重量。可她並不擔心,多年的默契讓她知道,孟旭絕不會離自己太遠。
白光里的路不長不短,恰恰是在新奇感過去,厭倦、驚恐來臨的時候,白光似乎弱了下來,裸露在白光中的皮膚甚至都可以感受到吹來的習習涼風。
露明聽薜檸說過許多次,魔界沒有四季之分、沒有晝夜之分,永遠都只是寒冷的黑夜,而仙界恰是永久的白晝。人界似乎就是一個過渡的地方,春夏秋冬晝夜輪轉,年年往複。
也不知現在來到人界,是哪個季節。
正在露明思考之時,她的下一步突然踏空,腳底不再是虛無縹緲的空氣,而是佈滿泥土氣息的親切草地。清晨的露珠沉甸甸地掛在草叢裏,樹葉上,略微寒冷的風輕輕拂過,周圍大樹參天,鳥鳴歡快,日光在晨霧中折射出七彩的顏色,在空氣中格外鮮艷。
這塊地方似乎鮮有人涉足,到處都是些小動物的足跡。蛛網在葉片枝杈間井井有條,綴滿露珠,各種昆蟲和小動物都嘰嘰喳喳地叫着。露明在這幅景色中沒有挪步,駐足良久,似乎是不想擾了這份難得的熱鬧。抬頭望向人間的天穹,久違的藍色映在露明的眸子裏,大片的白色雲朵與不怎麼毒辣的太陽不知在露明重生后的夢中出現了多少次。現在,她終於見到的景象不再是黑色的天、灰色的雲、永遠不會升起的太陽這魔界景象,而是她嚮往的,美麗的,蔚藍的天際。
多麼身心愉悅的一幕,露明抬腳,在淺草中輕輕移動,有些瘦弱的手臂從身體兩側抬起,緩緩地把跟隨她十多年的厚重黑袍取下來,“噗”的一聲,黑袍掉在草叢裏發出一聲沉悶的響,彷彿是脫掉了什麼無形的枷鎖,露明的肩頭頓時輕了很多。
陽光在露明頭頂,雖然被密密麻麻地樹枝分割成了幾塊,但絲毫不影響它的美好。順着縫隙灑下,給秋日的清晨蒙上一層絕妙的金邊。正當她感慨於人界時,露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胖鳥呢?她急忙往回走了兩步,可自己來的時候大地破開的裂縫已經全然不存在了,或許正如同薜檸說的那樣,轉移到了別處。可孟旭還沒出來……
露明的大腦飛速運轉,或許孟旭是因為跟隨薜檸太久,魔氣太重,無法過來吧。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畢竟以她現在這樣人生地不熟的力量,根本無法搜尋到胖鳥的半點蹤跡。露明坐下來,仔細回想關於魔界的一切,威嚴卻又對自己極好的薜檸、木頭棒子似的將軍、每天互損必不可少的小胖鳥,這三個人組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童年,見到他們,便會生出一種歸屬感,可現在,他們都不在了。
正當她不由自主地又沉浸在悲痛中時,一陣嘰嘰喳喳的鳥叫打斷了她的思緒,這群鳥叫得特別大聲,似乎是在向全世界宣告着什麼頭等大事,露明有些疲倦地揉揉眼,習慣性地拿起她的東西,這時目光一斜,她好像有明白了什麼。
怪不得懶惰的孟旭難得會收拾這麼多東西,原來是早就知道我要走了,或許它是有什麼預知的神力吧,畢竟這世界上露明不知道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
為了不引人注目,露明斂了劍意,收了短匕,裝作是一個出來遊玩的尋常人家女孩,走出了這片叢林。
…………
日出便啟程,日落便停下歇息,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天,露明也沒有覺得有絲毫疲憊,畢竟平定動亂和殺掉一堆亡命之徒可比這旅行難得多。
可不論眼前的世界再怎麼美好,露明的衣裙中卻始終放着毒藥、短匕、長劍、腰刀……各種奇形怪狀的武器以各種奇形怪狀的姿勢藏在露明身上,本來露明的左手上還輕而易舉地召出了魔界之火,可奈何這種對付妖獸、心魔的武器過於強大,脆弱的小草一見便枯萎了,為了不引起注意,露明只能用最原始的武器來防身。
即便是這樣,露明對於自己順利復仇的信心依然很小,畢竟哪一界都高手如雲,她微弱的一己之力在這浩瀚世界中又能抗衡幾人?
現在她的實力,就連觀看一段要復仇的人的記憶碎片都沒什麼資格,更談何去殺呢?
轉頭,她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看向遠方的草甸、小山丘、鳥群,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鳥這種生物很煩,在魔界有一個和自己拌嘴的還不夠,到了人界還要被嘰嘰喳喳聲煩死。她這一世的命,沒準就帶着個鳥字。
翻過山丘走過草地,跨過小溪游過大河,露明朝着一個方向走了很多天,可仍然沒看到任何人影,眼看孟旭帶的乾糧就要所剩無幾了,她不由得開始有些心慌。
不過命運總會給人奇妙的驚喜,叮叮咣咣的顛簸聲傳入了露明的耳朵,伴隨着馬匹粗獷的喘息聲與木製車廂的吱呀作響,她急忙運起輕功快速奔向遠處。
一輛華貴的馬車赫然行駛在偏僻的農村小道上,馬匹顯然有些勞累,似乎和露明一樣,都行駛了很多天。
露明在馬車斜前方停下,右手緊攥着腰刀柄,左手背在身後,似乎有些猶豫,但馬車行駛到露明身前竟然主動停了下來,華貴的馬車裏面的人咳嗽了一聲,像是一位老者。
忽然,馬車左面的帘子緩緩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