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夢中的對談

第四章 夢中的對談

這幾天,學校里流傳着一條大新聞。

張萌告訴安家宜:“安寶,你知道么?那個世界聞名的企業家,高科技企業的創業天才,馬克·吉布森要來咱們學校演講啦。

新聞里說,這個人正在為拓展全球業務,四處巡迴演講。

每到一個國家,都會拜訪了很多官員和企業家,也會去很多大學。

他要來咱么這所大學啦!真有意思,好期待啊。”

安家宜對這些事情不太熱情。

在他眼裏,馬克·吉布森是個典型的互聯網大潮下的成功者:有個好爹,哈佛輟學,車庫創業,白手起家,三四十歲,身價百億,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無所不知,知無不言……

總之就是一副成功者的嘴臉,也並不是平民階層能接觸到的存在。

“他明天晚上要在禮堂演講,我不知道能不能搞到票。”張萌殷切的說,“我真的想聽聽他講些什麼。”

“我可以安排啊,我在學生會裏大有人脈,保證能給你安排在前排。”王巨君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吹着鬍子很得意的樣子。

“你是蒼耳嗎?你是怎麼做到在我沒有看到你出場路徑就突然出現的?你一直趴在我背上嗎?”安家宜詫異地問。

“不要計較這些小事啦。我要兩張票,我和安寶都要坐在最前排。”張萌喜氣洋洋地說。

“兩張?安子你還去嗎?你別去了吧。”王巨君摸了摸鬍子,用眼角看着安家宜。

其實,安家宜確實對這種名人演講之類的熱鬧場合一點也不感興趣。

但他不能容忍大萌跟這個長的跟豎起來的笤帚一樣的傢伙成雙成對地去擠在人潮洶湧的禮堂中。

“要麼兩張,要麼我不去了。我要和安寶坐一起。”張萌撅着嘴說。

安家宜也鄭重地點頭。

王巨君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掏出兩張票。

“你們要兩張,我就沒有了。我本來就要來兩張,這下好了,我還得給自己再淘換一張票去。”

“那是你的事,我就不管了。”安家宜心裏想。

下午一晃就過去了。

晚上,疲憊的安家宜躺在宿舍的鐵床上,不知不覺進入夢鄉。

隱隱然,他在夢中見到自己在一條無窮無盡的台階上不斷前進。

似乎聽到有人在用無形的聲音呼喚他的名字,這呼喚聲瞬間讓安家宜從做夢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

這種感覺是這樣的:

普通的做夢,是渾渾噩噩的,不自主的,不自知的,行屍走肉般的,你不能說你沒有經歷了一些事,但這些事確實是“不受你個人意志影響”的。

在做夢的時候,你就好像是故事的觀察者,而不是參與者,觀察者“夢中”的那一個“我”,在做事,在對話,在行動……

而作為“觀察者”的你,並不知道自己在“觀察”,你理所應當的接受着周圍的一切——既不知道“這不是現實”,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合常理之處。

而在夢中清醒過來,覺知到自己在做夢的感覺就是,你由一個觀察者,轉變成了一個演員,一個玩家,一個主動的參與者。

你能夠感覺出,夢中所處的環境和自己熟知的那個所謂的“現實”有一些不同之處;並且能將二者進行對比。

簡單的說就是,做夢或者沒睡覺的時候,你只有一套認知系統在起作用;而在夢中清醒過來,覺知到自己在做夢時的感覺是,你有了兩套認知系統;

更重要的是,這兩套認知系統可以進行相互對照和比較,使得你獲得更多新的認知和體會。

這種比較,足以給人帶來極大的快感——一種智慧噴射而出的喜悅。

安家宜就這樣從夢中“醒”了過來,然後,孑然站立在這個台階組成的世界中。

這個世界似乎就是由望不到頭的台階組成的,向上看去,是無數的階梯,不知道通向哪裏。

向下看去,也是無數的台階,不知道從哪裏過來。

遠遠望去,朦朦朧朧中,台階盤踞在一起,糾結如山嶺上的長城。

這些台階看起來像是由一塊塊巨大的石頭搭建而成,每一塊石頭都異常的沉重。

在這個如迷宮般的階梯叢林裏,安家宜不禁感到自身的無比渺小。

細心觀察,可以發現這些石頭並非是完全相同的,它們的形狀和大小各異,有的光滑如鏡,有的粗糙如磨盤,有的顏色是黑暗的深灰色,有的則是石英晶體般的透明。

這些台階彷彿是被不知名的神祇親手雕琢出來的,每一塊石頭都有着自己的特色和靈魂。

“這是一個由台階構成的世界吧,”安家宜想,“面對這麼奇異的局面,我為什麼這麼平靜呢?

這難道不應該是一件非常刺激的事情嗎?”

好像並不是。

可以感覺到喜悅,但很平和。

安家宜靜靜地站在那裏,慢慢熟悉着自己在夢中的這幅身體的感官帶來的體驗:

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心臟在以相同的節奏跳動着,沒有絲毫悸動。

站了一會兒,他試着邁開腳步,在台階上行走。走得不快,也不累。

走着走着,安家宜看到,前面不遠處的台階上,坐着一個和他年紀相仿,身穿帥氣的白色運動服和時髦球鞋的小夥子,好像就是他一直在呼喚着安家宜的名字。

“嗨!”看到安家宜走過來,他熱情地打着招呼。

“你好……”安家宜試圖禮貌地交流。

一身白衣的男生示意安家宜也坐在台階上。

這傢伙一副元氣滿滿的樣子,很大方,不見外。

“哈嘍,你現在的名字是叫安家宜吧。了不起,你表現得很出色啊。”他說。

“什麼?出色?”安家宜疑惑地問。

“第一次、第二次就可以這麼精準地操作自己的身體,進行非常有邏輯的對話了。在御夢這件事上,你是有天賦的。”他歡快地說,

“你也知道你是在做夢對吧。你現在正處於所謂的夢的世界中,是不是?”

聽了他的話,一種強烈的情感波動衝擊了安家宜的思維,緊接着他感覺到劇烈的振動,然後,猛地醒了。

躺在宿舍的床上的安家宜,頭腦混亂地掃視着周圍的環境:窗外的月光射進來,在地上映出斑駁的影。

嘆了一大口氣,看了看時鐘,凌晨兩點左右。

屋裏的另外三個人,呼呼大睡。

安家宜躺着,捋了捋思緒:“好像剛才做了一個非常清晰的夢,夢裏有個帥氣的、和我年齡相仿的小夥子叫了我的名字。

嗯,好像挺有趣的。

如果我能繼續回到那個夢裏的話,也許我能和他聊聊天。對了,我還沒問他叫什麼名字。”

就在恍惚之間,他就回到了剛才的夢中。

那個小夥子在熱情地回答他的想法:“我的名字是我父親起的,但現在寫起來非常生僻,寫作‘不眴’。”

“還有人給自己孩子起名字叫不炫的?”

“不是不炫,是個現在很少用的字。”

安家宜看到,空氣中浮現出一個用毛筆撰寫的很大的“眴”字,然後慢慢地消失了,好像墨水散去了一樣。

“現在沒什麼人用這個字了,怪麻煩的,所以,你乾脆叫我小光吧。”

“這個好。”安家宜點頭稱是。

“你剛才突然掉線了。沒關係,我教給你一個辦法,能夠讓你更好地實現操控夢境。

當你處於夢中,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夢的時候,如果你突然要掉線了,你可以旋轉。旋轉之後,你就可以穩住你的夢境了。”小光說。

“什麼……旋轉?”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這時,安家宜突然冒出一個很有喜感的想法。

過去有一個笑話:提問——什麼事是“你也做,我也做;不能一起做,沒法看着做的?”答案是:“夢”;

“你也做夢,我也做夢,不能一起做夢,沒辦法看到別人做夢。而當下,這位小光就正在看着我做夢......”

“哈哈,你的想法真有趣。”小光笑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安家宜心中一驚。

“當然,我當然知道你在想什麼。逐漸的,隨着你越來越成熟,隨着你的煩惱減少和智慧增長,你也會知道別人在想什麼。人嘛,終究是沒法騙別人的。”

小光微笑地說:“我知道你有很多很多疑問,不過別著急,慢慢來,你會越來越熟練的。”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我居然很喜歡他,我很希望和他做朋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不是什麼‘靈界的使者’、不是外星人、不是什麼鬼神、不是你‘潛意識自我的映射’、不是另一個人格、不是‘系統管理員’、不是什麼不可理喻的存在。

我就是我。你不要急,很多事情,你慢慢就知道,慢慢就明白。”小光對安家宜說。

能讀懂別人的心思這點,使得交流效率變得非常高。

安家宜發現,他甚至不需要組織語言——

“組織語言”要有一個邏輯思維的過程,這過程是要花時間的,但念頭不用——

小光能夠對安家宜生出的念頭直接地反饋。

“如果你需要我幫忙,不管你在哪裏,你在內心呼喚我,我就會幫助……嗯,我也不是奧特曼!

話說你這傢伙看了多少動漫,腦子裏全都是這些胡思亂想,哈哈。”他笑着說。

“我們這是在哪裏?”安家宜的話和他的想法同時流出來。

“你的夢裏啊。”小光說,“多明白啊,你看這些台階,哪個現實世界會有這麼多台階?這明明就是你的夢境嘛。”他笑着回答道。

這句豈有此理的話實在是非常地有道理,安家宜覺得自己無話可說。

“你所有的猜測都是毫無用處的。不要去想什麼潛意識、精神暗示、符號、象徵……這些雜念會讓你失去思想的焦點,從而墜落回不得清明的境地。

你不要着急,放棄一切先入為主的概念,試着去客觀的觀察,試着去平等地看待,你會慢慢明白的。”

就這樣,兩人坐在台階上,聊了半天。

叮叮,手機的聲音響起。

小光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說到:“我有點事要先走了,回頭再聊。拜拜。”說完,他向安家宜點了點頭。

然後,安家宜就醒了。

抬頭看錶,居然才早上六點鐘。

此時的安家宜感覺到自己神清氣爽,充滿活力,能感覺到一夜的睡眠使身體得到了非常徹底的休息。

於是,他找出大萌送給他的,被自己署名了《御夢行者》的筆記本,認真地把這次夢中的經歷記錄下來。

上午課程結束以後,安家宜約張萌一起吃午飯和散步,把夢中進入一個由台階組成的世界,以及遇到一個自稱叫小光的男生的故事告訴給她。

“心理學家說,夢境中的一切,都能在現實中找到映射。”張萌說,“

安寶你把夢境記錄下來的做法是非常正確的,即是今天我們不知道夢中的情形象徵著什麼,以後也會知道的。”

安家宜與張萌沿着學校的主幹的林蔭大道一邊聊天,一邊散步。

路邊的電線杆上,貼滿馬克·吉布森的海報。

這傢伙頂着一頭灰褐色的捲髮,穿着一件半袖的灰色T恤,一臉打了雞血一般的熱情的表情,就好像他拍照的那一瞬間剛剛賺了一百萬。

嗯,不對,他賺一百萬的速度恐怕比我從地上撿起一塊錢的速度還要快,安家宜心裏想。

他是世界上最大的社交網絡的創始人,也是世界上最大的電子遊戲公司的股東,他還控股着數十家從生物製藥到宇航工業等等各種各樣的高科技企業。

他確實是個不得了的傢伙。

“這樣的傢伙為什麼要到我們這種小學校來演講?”安家宜問張萌,“

我們這個學校,在全國的排名也不靠前,雖然不算差,但也好不到哪裏去,實在不能算是十分有影響力的存在。”

“可能校長的拉攏吧,據說方校長他老人家費了很多心思和口舌,才把馬克·吉布森請來的。”張萌說。

方校長光溜溜的腦袋瓜在安家宜的腦中浮現出來。

“你不知道了吧,這是因為我們學校今年和吉布森集團簽署了戰略合作協議。

馬克·吉布森在我們這個城市投入巨資建設了一個特別大的產業園,裏面有一棟世界級的實驗樓。

他希望與我們學校深入合作,實現科研成果產業化。”聽聲音,果然是王巨君又竄了出來插話了。

“你是從哪句話開始偷聽的?”安家宜不滿地瞥着一臉鬍子茬的王巨君。

“你們倆打情罵俏之後。”

“滾……”張萌臉紅着說,“才沒有。”

突然,校園的街道喧鬧了一小下。

兩輛黑色的高檔轎車從學校的主幹道上駛過去。

有人說:“看,是馬克·吉布森的車。”

一瞬間,前車的車窗縫裏,安家宜驚異地看到一個金髮、長着方形下巴的白人,正用他一隻大、一隻小的眼睛向車窗外掃視。

這嚇得他一激靈,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好像就是那個曾經出現夢裏的持槍的人,也即是雨夜鬼樓上看到的那個人。

怎麼哪裏都有他?

巧合?算了吧,想太多也沒有用。

黑色的高檔轎車勻速駛過主幹道,直達學校最高大、最帥氣的主樓。校長等一眾大佬恐怕就是在那裏接待馬克·吉布森一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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