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覺三載
陳淵站在旁邊,見兩人落子聲不斷。
但是他卻並不會下棋,看了一會兒后,就覺得十分無聊。
便走到伺候在那道人身後,兩個長得唇紅齒白的道童身旁,和他們小聲搭話:
“敢問兩位仙童名諱?”
原本神色冷冽,站在道人身後,目不斜視的兩個童子,聽陳淵稱呼他們為仙童,頓時臉上柔和了許多。
其中一個道童連忙擺手:“可當不起仙童稱呼,我們只是老爺坐下,區區一介端水童子而已。”
另外一個道童,也連忙附和道:“不錯,我們剛被老爺點化不久,亦只是初踏入修行路,距離仙人境界還差得遠,我叫吉祥,她叫如意,公子何名?”
陳淵道:“我叫陳淵,廬州府人士。”
道童如意道:“那很遠呢,此地乃是太白山,廬州府在太白山東南方向,廬州府距離這裏足有三千里之遙。”
陳淵心中暗自驚訝,剛剛被那少年書生,帶着在天上飛了一個時辰,竟然已經跨越三千里。
到了距離廬州府,三千里之遙的太白山。
這足以稱得上,朝游北海暮蒼梧了。
……
陳淵兩世為人,見多識廣,主動將自己之前一路上的經歷,講給只是表面面冷,實際涉世未深,很容易打交道的兩個道童聽。
沒過多長時間,便和兩位道童混熟了。
勉強能算是朋友。
眼見時機已到,他也不再掩飾,陳淵終於顯露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又問吉祥如意兩位道童:“敢問兩位仙童,不知道你家老爺,是何方仙人?”
因為和陳淵混熟了,喜好表現的道童吉祥,脫口而出道:
“我家老爺號火龍先生……”
咳!
道童吉祥話音未落,便被巨石上,正在和少年書生對弈的道人,一聲咳嗽打斷了話語。
“你帶來的這少年,可真是個人精,三言兩語就取信了我那兩個童兒不說,還將我的名號也泄露了出去。”
道人暫停落子,沒好氣地看着對面的少年書生道。
少年書生不僅不惱,反而笑道:
“這說明你的兩個道童心思純善,容易取信於人,這少年心思活絡,不是個只會讀書的蠢書生。”
不過既然好友惱怒,他也不好讓陳淵在一旁,繼續和那兩個道童閑聊。
否則不僅僅是好友名號,被這少年從兩個道童嘴裏獲知這麼簡單,連他的名號,說不定也會被問了去。
而那兩個道童,看到自己話語被老爺打斷,頓時明白自己失言,惹下了禍端。
也紛紛低下腦袋,不敢再多言。
少年書生轉身,對兩個道童身旁的陳淵喊道:
“陳淵,過來,看我和先生下棋。”
“好的。”
陳淵心情忐忑地答應一聲,立馬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圓石,盤膝而坐,在旁邊看兩位仙人下棋。
他雖不知這火龍先生是何人。
但是既能和少年書生相交,成為好友。
應該至少也是一位仙人。
等陳淵在他們旁邊坐定后,道人也不再多說,繼續和少年書生落子下棋。
陳淵雖然不會下棋,但是因為少年書生,說了讓他旁觀下棋,其中或有緣由。
陳淵正襟危坐,雙目看向棋盤,旁觀兩位仙人下棋。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在棋藝一道上,天賦欠佳的原因。
陳淵看着少年書生和火龍先生兩位仙人,時而緩慢,時而急促地落子下棋,時間久了上下眼皮開始打架,一股困意自心中升起,開始忍不住困頓起來。
強撐了一會兒,困意實在無法阻擋,他便在旁邊閉目垂首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陳淵覺得自己似乎化作了一隻蝴蝶,扇動着翅膀,在黑白兩色的天地間,翩翩飛舞。
……
而在陳淵睡去后,火龍先生趁少年書生落子的空隙,將目光看向陳淵,上下打量了陳淵片刻,神色意外之餘,轉頭對那少年書生道:
“此子根器悟性不凡,竟在你我下棋時,入了你我道中。”
少年書神色看上去也有些意外,等落完一子后,他抬頭笑道:
“如此一來,你我二人,也算是度他入道了。”
他和火龍先生皆是仙人,下棋自然並不只是下棋而已。
而是在這小小的棋盤間,相互闡述切磋自己感悟之道。
對於有根器悟性之人,這便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若是能入他們道中,悟得一絲皮毛,便能夠受用無窮。
“他究竟能不能夠,悟得你我之道,還得看他多久能勘破道障,照見本我,以及在你我之道中領悟多少。”
火龍先生雙指,夾起一枚棋子落下。
仙人看重一個緣法。
既然在他們下棋時,好友恰好將這個少年帶來此處,旁觀他們下棋。
那就證明這個少年,有仙緣在身。
此外,這少年能夠在他們下棋論道時,入了他們二人道中。
便證明根器悟性非凡,擁有修道資質。
但有時候,有仙緣和修道資質是一回事。
能不能抓住仙緣,卻是另外一回事。
若是陳淵在入他們二人之道后,不能勘破道障,照見本我。
領悟他們二人之道,自然也就無從說起。
也就證明他與道無緣。
一覺醒來后,他最多只會當自己南柯一夢,做了一個美夢而已。
“那便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許諾過送他一場機緣,他若無法勘破道障,照見本我,踏上道途,我便許他一場人間富貴罷。”
少年書生笑道。
仙人講究的是一個率性而為。
既然陳淵認出了他的仙人的身份,且能在遭遇危險時,做到不與妖人同流合污。
他說了要送陳淵一樁機緣。
他便不會食言。
不過這機緣可大可小,能抓住多少就看陳淵的本事了。
……
陳淵化作的蝴蝶,扇動着翅膀。
在這片廣闊無垠,黑白交織,如同一幅水墨畫的天地間,本能地飛翔。
他什麼也記不起來,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不記得自己此時在哪裏,只是重複地扇動着翅膀。
“自然曰道,道無名相,一性而已,一元神而已。性命不可見,寄之天光,天光不可見……”
“夫道化少,少化老,老化病,病化死,死化神,神化萬物……”
就在這時,兩個如同洪鐘大呂般的聲音,在陳淵耳邊響起。
這兩個聲音,一個無形高遠,一個就在耳邊。
唯一相同的,都洪亮無比。
震得整片天地,都微微顫抖。
對於什麼都不記得,只是渾噩飛行,只有本能的陳淵來說,卻一個字都記不住。
左耳進,右耳出。
即便這兩個聲音,洪亮到震蕩天地,已經到了振聾發聵的地步,陳淵依然跟什麼都沒聽見一樣。
不過這種情況,很快得到了改變。
沒要多長時間,陳淵就恢復了記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他乃是廬州平涼縣人士。
此次前往隔壁親眷家中借讀途中,遇到了一個懂得造畜術的妖人……
后被一個少年書生模樣的仙人所救,帶他到距離廬州三千里之外的太白山,去找好友下棋……
“我叫陳淵。”
陳淵恍然醒悟。
一時間,他覺醒了所有記憶。
終於恢復全部記憶,記起自己是誰的陳淵,見自己變成了一隻蝴蝶,在只有黑白二色的天地間飄飄蕩蕩。
那震動天地的兩個聲音,所誦讀的口訣,此時聽到耳中,他竟然也能記住了。
“或許這便是,仙人所說的機緣吧。”
陳淵心中道。
他盡全力,將這片天地間,那震動天地兩個聲音所誦讀的口訣,全部記在心裏。
這兩個聲音誦讀的口訣雖然拗口,但是陳淵此時卻覺得,記住這些口訣十分容易。
而就在陳淵,記住這兩個震動天地的聲音,所誦讀口訣的同時。
外界。
看到陳淵這麼短時間,便勘破了道障,恢復了自身記憶,並且開始感悟他們二人之道。
少年書生和火龍先生,眼中都出現了一縷驚色。
“此子根器悟性上佳。”
眼中再次出現驚色之餘,火龍先生忍不住稱讚道。
他對於陳淵的根器悟性,已經從之前的不凡,提升到了上佳。
“你說此子,能在你我之道中,領悟多少?”
少年書生微微頷首,似乎同意火龍先生的觀點。
他目光一邊注視着棋盤,看着棋盤裏陳淵的動靜,一邊詢問火龍先生。
這棋盤在凡人眼中,看上去只是一張平平無奇的圍棋棋盤而已。
但是在他和火龍先生眼中,卻是一個世界。
一個黑白分明,能夠闡述自我之道的世界。
“這少年既然能夠這麼快勘破道障,恢復自身記憶,開始悟道,最少也有一月之久吧。”
火龍先生推測道。
像他們這般實力的仙人,在論道時,若是凡人有機緣旁觀,勘破道障,領悟他們之道。
自然時間越久是越好的。
悟道時間越久,證明領悟他們二人之道越多,日後將受益無窮。
不過悟道時間越久,需要的根器悟性,相應也越高。
“我到覺得此子,會給我們一些意想不到的驚喜,也說不定。”
少年書生沒說,他覺得陳淵能悟道多長時間,只是笑道。
說話間,他們二人落子,並沒有停下。
只不過,他們落子的速度,逐漸變慢了。
到了最後,十天半月,甚至是一月時間,才會落下一枚棋子。
就這樣。
日月交替,晝夜輪轉。
日升月降,寒來暑往,春秋輪替。
這般足足過了三載,陳淵才終於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