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東海龍宮

第七章東海龍宮

清月夜,冰映水,冰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難以想像,這麼笑起來嘴角有兩個小小的梨窩,說話總是慢條斯理,一字一句都是細琢磨有分寸的,叫人喜歡的姑娘,竟有這麼涼薄可憐的過去!

誰說不是呢?過往像一把刀放在了咽喉,像一把利刃刺進了胸膛。

寂靜的空氣里,她聽到自己沉重的哽咽,淚水悄然滑落。

情非得已的太多了,她也就慢慢的不奢望上天再給她眷顧。

記得剛到天殿的前五年,神界社交圈裏,小花韞公認第一把交椅。那時候小傢伙也沒有現在那般清冷,猶如冰雪。

清寧的出現,是生命最珍貴的大禮。她那時候勢必要去瓊瑤池花園賞媚月花,她從未見過那麼美的神。也就是驀然一回頭,她看到她在望着她。

清寧,東海之神女,乃是后洪荒時代的一尾白龍,汲天地靈修,復煉元真靜居成仙,天帝上證得太一海龍女之位,由天帝親封海號,稱祈海神女。這位神女,正是小花韞的好朋友,對她以命相待的神女。

她來天殿進賀禮,瓊瑤池巧遇花韞。一雙小女兒來往頻繁,吟詩和曲,投壺打馬。清寧於她來說,囊括了她對所有美好最質樸的童年嚮往。那個曼妙年華的身影,填塞滿了她整個的少兒時期。

她有海神高貴的血統,母家位列仙們,六界無其二。她還記得她倚在樹下為她簪花畫眉的笑臉,她說待她即位愛神,一定派遣蝦兵來晉賀,她要迎她入東海,讓她做她的海之巔掌燈。

可是誰也沒料到,她第二年就慘死在天殿,據說面目模糊,身首異處。她得知消息時整個都瘋了。不敢相信。她沒有見過她最後一面。鳳凰說她的死其實不是意外,其中有蓄謀,逝者已矣,留着的更要好好活。海神只有瞑寧和清寧兩個血脈,瞑寧痛失所妹,懊悔其妹置於天殿。待入深夜,昔日良善,淡然消逝,徒留兇狠,他怒罵:

“花韞,你真是災星!你還清寧命來!你這個沒本事的廢物。要不是你,清寧不會不回家。這劫難就是因你而起!她為了陪你,寧願舍家也要在天殿陪你學習。她念你孤單,陪着你成長。她總說天宮神仙欺負你,她要守在你身邊保護你。可是誰又來保護她?………你說你個多餘的,你自己沒本事儘是讓周圍人遭殃。什麼屁愛神,晦神還差不多。以後請你別靠近東海。晦氣…………”

花韞是個知恩的人,沉吟點頭,即使殘忍,她抬眼瞧瞑寧清冷凝望向窗外。她說願意,竟比不願意更叫她難過。含着淚,點點頭。她還能否認嗎?花韞是理解瞑寧的痛苦的。未來她要替清寧活下去。

跪下來哀哀望着瞑寧,這眉目,看一遍,在心頭烙一遍。

突然覺得薄涼慚愧,哽咽得說不下去了,捂着嘴眼淚打轉卻不忍心哭出來………

是呀,要不是她害的,還能是誰

清寧愛她才一直陪伴她………的確,她就不合適有朋友。而她,給了她什麼

從小到大,父神丟了她,娘親不要她,最後,清寧也走了……………

最後的最後,為什麼?

小花韞不明白。少年懂事的她,總是也害怕去明白。對於娘親,她也不過是她的棋子。事成,生死由她;事敗,仍舊生死由她。雖然不知道為何丟她在天宮。不過顯然她不過是一個冰冷的工具,她想不想活在天宮,她的意願和喜歡,從來不在長輩的考量之中。

顯而易見的道理雖然輕而易舉出口,但再委婉也還是刺痛她的心。這命要活的多涼薄,才能如她一般,苦澀,發酸……

她笑得凄涼,等待她的不知是怎樣一條路………只有靠她自己。她也不敢奢望去社交,那顆心禁錮在了清寧的死亡中。

世界萬事皆有緣由,她的性情就變的更冷漠了。有一句沒一句的。奈何,奈何,誰能解

在清寧入棺當天,她褪了鞋,赤足在東海沙灘旁。腦子歷歷在目憶起清寧笑容可掬:“

“我小時候在東海王宮時也像你這般,父神母神哥哥去了西海,我年歲小,他們就丟我在東海。

那時候我也覺得殿宇又高又深,一個神住着怪害怕。我和你一見如故,以後我們就是好麗友了。我真的我能理解你。你太苦了,花韞。以後我罩着你,拉勾。

好麗友,好朋友,一起走。

花韞呀?我穿這衣服美不美?

天又要冷了,她們欺負你是不是……我去收拾她們!!

你等着!…餓了吧,咱們一起吃吧。…

花韞呀,你會喜歡怎麼樣的男孩子呀?…

這衣服你穿起來真好看,我娘親多做了一套,這套就留給你了……反正我穿也小了…。”

花韞曾對着浩瀚天空大喊:

“清寧,你是我娘親派來的嗎

替她來愛我嗎?謝謝你曾經來過,清寧,別……死……我……舍…不…得…你。我…多希望死的人的是我,清寧。”

這個以命相待的好朋友,在夕陽狹海的對岸,隕落在了青陵縱橫、花開平野、深河奔涌的地方,埋葬在藍峰巒間的黑石巨塔上。

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對着空氣寫下了誓言。

“清寧,好朋友。我會給你報仇的。等我。我有你這個朋友三生有幸。餘生我幫你活。謝謝你曾經來過,記憶仍然屬於我們,友誼常在,沒人能從我手中偷走溫暖,門兒都沒有。因為我凡事都永遠記得。你好好去吧清寧謝謝你,清寧,如果有來生,也讓我這樣對你可好,我還是想遇見你這個好朋友。”

這一夜,天上布雨的水君像是瞌睡過頭了忘記將雨收住,無根水潑天,傾塵闊綽。

喪禮之後,花韞就倒下了。鳳凰足足照顧了花韞五年,不離不棄。還是不見起色,疾病如同夢懿,纏繞着她,階梯蜿蜒向黑色的森林,周圍沒有其他唯有她自己。

最後花韞到底如何自愈,花韞卻記不起來了……

命運的捉弄,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所愛離開。一次,兩次,三次……滋味真是生不如死。

夢中畫面來到了南神殿

南神殿的大門是黑色。門前一對金色的獬豸雙目怒睜,獠牙帶血,令人望而生畏,心生畏懼。

床榻上,小花韞雙唇微張,輕聲喊,她說:“救救我。”

“嬤嬤,我肚子疼。”女童的聲音傳進耳中。體型龐大的嬤嬤沒多費力氣就找到了她。她躺在床上,雙手捂着肚子,眼淚汪汪。

床邊,一個半老仙侍像是她的乳嬤嬤。手裏端着碗,喂她喝葯,語氣刻薄兇殘,甚是不耐煩:“肚子痛就要喝葯,喝了葯才會好。再喝一口。”

女童張開嘴,又喝了兩口,她捂着肚子,痛得臉色都變了,推脫拒絕:“嬤嬤,我不喝了,我太疼了。”

她別過臉去,仙侍邪惡施虐的臉淡淡怒哄:“不行,不喝怎麼會好!一定要喝完。”

女童一臉委屈,知道無法抗拒,只好乖乖喝葯。

明眼人瞄一眼便瞭然於心,這碗裏的葯定有古怪。

為什麼這些仙侍都這麼對待她?

看着女童慢慢將一碗葯全部喝光,惡毒啊嬤收起碗,說:“好了。睡醒就沒事了。”

女童嘔地一聲,噴出多口黑血。她慢慢抬頭,看向眼前的女仙。她的嬤嬤只是迅速退出,關上房門,然後上了鎖。

女童茫然地望着門口,半天才膽怯地喊:“嬤嬤。”

就算是毒藥,她只能全盤皆收。因為她是孤兒。從娘親送她來這裏,她的命運就沒得選擇……

…所有的愛和依戀,全部被辜負。表面的關切的面具下,藏着一副醜陋可怕猙獰的面孔。

小花韞慢慢地爬到門口,即使知曉打不開那門。那廝陰暗如鬼門關之門,早已經上了鎖。

“不不,阿韞別死。阿韞不能死,阿韞死了,娘親就找不到我了……”她裹緊身上的破舊單衣,身體瑟瑟發抖,手上都是殘破的舊傷疤,喃喃自說:“我只要等到天亮就好了。天亮了,就會有希望。天亮了……就都會好了……”

…………

生活總是變動至少對她來說是的。

銀座上神甚懂夢控之術,當他聽到了旁邊花韞的低語,忍不住雙手按着她的眉心,就通過夢進入她的記憶。因為她抓住了他的手。

那一刻,因為陷入記憶,她用臉貼緊他的手掌,一臉感動地說:“我就知道你會來的……娘親。”

頗為意外,這一幕幕的過往,銀座看在眼裏。他算是明白了這個女神並非傳聞所言風光無限,目中無人,相反,她的身世悲慘,甚可憐……

不管是什麼,她都付出了超乎爾而的努力。

夢中記憶,他總是看到小花韞想努力睜開眼睛,但眼皮似有千鈞的重量。

思緒混亂,時間交錯重疊,她喃喃喊:“娘親……我好疼。”她低聲啜泣,淚眼朦朧。

他也不明白,為何花韞娘親會如此殘忍,丟棄這麼小的孩子佛塵而去。

他只覺心口堵憋,酸一陣,苦一陣,疼一陣的,無望至極。頹然搖了搖頭。世人都有七情六慾,皇帝也不能倖免,也許神仙也不能!亦不能倖免?這花韞身世,唯一聲長嘆。

所化之夢,其實,斯人已灰飛煙滅,何來執念,又何來夢境。可嘆他初初聽聞,竟然抵不住心中一點悲情。

他過去不曾明白,但他想要明白。可真正走進來,睹物睹人才曉得,此處不過是真摯的一個平行世界。他不是不失望。他以夢霸佔花韞,確有私心。當日父神他在時說的那席話他還記得:“有他在,必定護得花韞周全,這個我倒不擔心,花韞應是鳳凰一處,尋着鳳凰必定也就尋得了花韞,你此去,先尋她二人要緊。”

尋鳳凰,算是尋得輕鬆。他那日正巧在天帝私宴吃酒,碰上靈獸鬧了那麼一出,心中存疑,次日便特意去她府中詐了一詐。她那一鳳凰和鳳龍兩靈獸,令他到今日仍記憶猶新。而銀座,也就下套讓天帝剛好把鳳龍賜予他當作新的坐騎。天帝允諾。銀座有心借用天帝賜予鳳龍坐騎,以他的仙法,將鳳凰一族靈獸的記憶調取,他其實也想知道他父神和花韞的關係。

這場戲一來二去倒有趣,幾樁事他靈台清明已瞧得明白,花韞和他父神,卻有秘密。他還仰仗着花韞幫他的忙,豈能讓他二人頃刻聚首。這卻並非他不仗義,漫漫仙途,受了紅塵侵了色相便有執念,這一縷執念,纏了他數年,唯有花韞可點撥化。

花韞的一切令銀座上神十分上頭,苦惱又矛盾………眼前瑩光顯出周圍的景緻。一條猶如溪灣繞出塊遼闊空地,叢聚的幽冥花樹,細小的重瓣花攢成花簇,發出朦朧的銀光,脫落枝頭盈盈飄向空中,似染了層月色霜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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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座驚醒世,花韞遺落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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