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射向大明宮柱頭的箭
大理寺一派莊嚴肅穆。
厚重的鐵門上鼓起排列有序的黃圓銅,門的左右兩邊是兩座高大的獨角犀石雕,一面巨型圓鼓顯得斑駁陸離。
褲子云好不容易才見到狄仁傑。
“呵,數年不見,你的頭髮怎麼變得那麼白了?快而立之年了吧?”一手撐着案幾一手翻閱着卷宗的狄大人先打起招呼。
“大人,愚民有重要的事情向您回報並請教,”褲子云瞟了左右的差人一眼,“十萬火急。”
狄大仁輕聲辭退左右,親自將木圓凳搬到褲子云跟前,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黃昏的陽光透過窗格,灑進空曠的屋子。
一席長談下來,狄仁傑皺起眉頭:
“大俠,自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信使的頭顱定是被帶進皇宮了,這既是壞事,又是好事。”
褲子云一臉疑惑。
狄仁傑理了理紫色朝服,雙手背在背上,來回在房間踱步。
他捋了捋不太長的黑色鬍鬚:
“壞事的話,你極有可被判死刑,這個不用多說,信使畢竟是朝廷命官;好事的話,你極有可能被派往西部邊陲去痛殺突厥,將功折罪。
來俊臣不會放過你,一定會給武皇后發難。本臣現在也怕他三分,此人正在風頭上,武皇后何嘗不知他是個亂臣賊子,但皇后需要棋子去制衡他人,所以目前還需要他。
你所殺的信使肯定是冒牌無疑,大不過他長得跟真的頗為相似。武皇后一眼便能認出來,分辨出真假。不過,來俊臣定會將假信使破相。
真的信使定被來俊臣所殺害掉了。唉,事件有點複雜。”
褲子云聽得很認真,一直未打斷狄大人的分析。
狄大人給他遞上一盞茶,接着分析:“不用怕,但得爭取時間,本臣先向武皇后獻上秘奏一封,就說有人向大理寺匿名檢舉信使被黑衣人於五日前所殺,屍骨被毀,地點嘛,在洛陽郊外。
即朝廷派出信使的第二天。”
這時,褲子云放下茶盞:“大人,我在峨嵋山所斬殺的冒牌信使被眾多人看到了,謠言也許不久便會傳至長安城。這與大人所說的信使被殺時間極不吻合。”
“哈哈哈,要的就是這種時間不吻合的效果,本臣先入為主,把懸念提升起來。哦,對了,你只管描述你所斬殺的那個信使口出狂言,還對美人魚動手動腳等等劣行就是了,本臣自有應對辦法。
你要做的就是要儘快趕到長安,至少要趕在本臣前,你帶着三色旗徑直奔往大明宮,直接面見高宗皇上或武皇后,有旗在手,沒人敢阻攔你的。
你就說前來領命。
若問及信使,你就說被你殺掉了,只因他是假的,一直嘲笑聖上並用小金人偷吸你的修為。
當然,這有點冒險,你得見機行事,不妙就跑。不過,有本臣的秘奏先到,你會化險為夷的。
只是武皇後會恐嚇你,裝着你殺了朝廷命官,要斬殺你,目的是想你戴罪立功。”
褲子云如釋重負。
暗想,作為鼎鼎大名的狄大人並不死板呀。
一陣春風吹進屋子。
“大俠,知道為何要救你嗎?”狄大人提了提青玉腰帶,“國家需要英雄!”
…
離開大理寺,如釋重負的褲子云利用時空戒指,瞬間出現在京城的尼姑庵。
天色已晚,整座長安城動蕩不安。
褲子云對豆娘耳語:“我們得趕緊換個地方,我就納悶了,這個破地方怎麼會成為李賢跟花頭幽會之所?他們真夠激情的,要是我……”
豆娘甩了一對白眼:“要是你定會挑選個溫柔之地,雲,我今天跟你明說,我愛你,但不會跟你結婚的。”
褲子云嘿嘿地笑,表情生硬。
花頭的臉紅着火燒雲,一想起結丹之事,便流露出愧疚之色。
躺在草墊上的美人魚雖睜着眼睛,卻沒有任何錶情,顯然,她已成為植物人。
“我還是先把你們帶回峨嵋山吧。”褲子云看了看美人魚。
“不,這一去一來又得消耗掉你不少體力,現在你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積蓄力量,充分備戰突厥才是你的頭等大事。”豆娘很嚴肅。
花頭接話:“若回峨嵋,我也就不能時常照看美人魚嫂子了,再說,離京城遠了,我來一趟就不現實了。不如這樣,地方就選在皇城外。”
褲子云點頭稱是。
當夕陽落下枝頭,利用時空戒指,他們出現在東城一戶姓趙的農家。
這家就一對老倆口,無子。跟花頭早就認識,且關係不錯。
老倆口很和善,這令褲子云很放心。
不過花頭還得另租房子,她只能抽空來這邊看望美人魚和豆娘。
接下來。
褲子云要花頭先進城打聽王公公下落,畢竟時空戒指的法力也被屏蔽,令他進不了皇宮。
花頭只得離去。
當她再趕回這裏,已是第二天下午。
她把王公公的下落打探清楚了,原來,不出豆娘所料,王公公正是被來俊臣私下秘密逮捕了,所關之處不詳。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難道武皇后不知道?”褲子云邊給病床上靜養的美人魚喂飯邊問。
“動靜一點不大,是被高力士的下人盯上了的,這個高力士幹嗎要跟來俊臣一夥,雖為太監,但也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嘛,唉,真令人無語。”花頭接過褲子云手中的土巴碗,替美人魚喂飯。
豆娘沉思起來。
“王公公定會凶多吉少,不過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豆娘相對平靜,“來俊臣逮捕王公公的目的,無外乎那個真假頭顱,我想,他一定要換個真信使的人頭,照此推理,真信使定被殺害。”
褲子云眼前一亮:“據狄大人推測,真信使是在東都洛陽出事的。來俊臣若要換個真人頭,一定要從長安趕到洛陽。”
花頭若有所思:“雲哥哥,快去洛陽吧,把那顆真信使的人頭給攔截下來,說不定還可解救王公公。”
褲子云甩了甩長長的白髮:“你們分析得對,但漏掉了一點,那就是作為皇上身邊太監的失蹤,不可能長達一天,皇上自然會過問的。
所以,來俊臣定會先動用私刑,逼迫王公公早點說出通敵賣國、謀害信使、延誤聖旨一事。
來會把殺害朝廷命官的屎盆子扣在王公公身上,反而不會說成是我褲子云殺掉信使的。
事不宜遲,我得帶上三色旗,馬上衝進大明宮,向高宗和武皇后乾脆說明信使乃我所殺,殺他的理由是我懷疑他是被換了包的假信使,唯聖旨和三色旗是真。”
豆娘接話:“如此甚好,在事件沒搞清楚之前,皇上或武后是不會輕易砍了你的,何況現在戰事吃緊,國家正需要人才。
不過,要是真信使的人頭出現在皇上或皇后眼前,你就有口難辯了。”
花頭慌了:“不得了,這不飛蛾撲火自投羅網?依我看,雲哥哥還是別衝動,大不了犧牲一個王公公罷了,反正他年事已高,其女兒小不點也由我們養護着,沒後顧之憂的。”
“妹妹,你怎麼變得如此歹毒,”豆娘語言冰冷,“王公公一定得救下來,說不定皇上早在過問王公公沒入朝一事,只不過被高力士搪塞過去了,我斷定王公公還有四天時間可以活,一旦假信使的人頭換作了真信使的,他就會被殺掉了。”
花頭噘了噘嘴:“可是,狄大人說過要雲哥哥最好等他向武后遞上秘奏后,再現身。”
褲子云接話:“是的,狄大人的確叫我儘快趕到長安,最好要比他晚一天到。”
“來不及了,你先到與晚到本質都是證明你所殺的信使是假的,”豆娘從床邊站了起來,“雲,王公公正在受難,你快帶着三色旗直奔王宮吧,我們做事不能太呆板,要懂得變通,難道天下若無狄大人,就想不出一點辦法了嗎?狄大人再好,也只是事件的輔助。”
這時,趙老頭端着茶水進來了:“這位叫豆娘的孩子說得對,靠人不如靠己,何況乎這是火燒眉毛的關鍵時刻。”
顧不上吃飯的褲子云只得帶着三色旗,向王宮飛奔。
待褲子云離開之後。
趙老頭對豆娘說:“孩子,帝王不是普通人,尤其武皇后,性格不易捉摸,說不定一時心血來潮,盛怒之下會剁了褲子云的。
不過老夫我有一計,可確保褲子云不遭殺頭之禍,”
“伯父請講。”豆娘躬身行禮。
“去年,老夫我從西部的親戚那裏,得到一支纏有字條的箭,字條寫有‘若將太平公主賜與突厥可汗作為小妾,戰事可平“的字樣。”說罷,老頭去了另一房間,找出那支箭。
豆娘問:“大伯,此箭何意?”
“呵,意義大着呢,”老頭展開字條,“這分明是可汗在挑釁,武后萬分溺愛女兒太平公主。”
花頭打斷話語:“有了有了,可用這支箭作為激將法,讓武后覺得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切不可一時衝動而剁了雲哥哥,即便他殺的是個真信使,也得放他一馬。”
老頭笑道:“花頭這孩子勝過三國時的楊修,她的分析正合老夫之意。
現在,老夫擔心的是誰能將此箭儘快交給武后,唉。”
花頭樂呵呵地接話:“大伯,您就明說送箭之人非花頭莫屬即可。”
老頭哈哈大笑。
笑畢:“女兒,你有李賢的令牌在手,可直接抄近道,一定要趕在褲子云進大明宮這前。”
花頭遲疑:“可我不敢獨撞大明宮,因李賢與我相愛一事,我早就是武皇后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老頭:“老夫正要說明此事呢,沒叫你硬撞大明宮,你直接找你的相好李賢,把箭交給他。”
一旁的豆娘問:“要是問起箭的來歷呢?怎麼回答?”
花頭笑道:“姐姐別擔心,我想好了,就說此箭是我今天從一個行跡可疑的突厥商人那裏搜來的,沮喪的是商人武功非凡,跑了,慶幸的是箭落了下來。
為了愛國,我願交出來。”
豆娘很欣慰:“妹妹,你是我的驕傲。不過,要是李賢不將箭交與他的父皇或母后呢?畢竟會礙於皇家顏面。”
“我,我就會跟他急,嘿嘿,想吃豆腐沒那麼容易,我不但要他交,而且要他……”花頭沒將話說完,而是做了個鬼臉。
“妹妹快說呀,真急人。”
“直接叫李賢偷偷用巨弩將此箭射在大明宮正中的大柱上,這樣可省事,還可直接把箭的來歷給刪掉,也把我排除在外,豈不更妙。”
老頭笑道:“要是這樣,那就太好了,若李賢實在不敢射箭,才讓他將箭上交。”
事不宜遲,花頭先化作葉雨,飛至皇城外,然後利用李賢所給的令牌,半個時辰不到,便到達李賢的府邸,上交了箭,還添油加醋把得箭的經歷描述得驚心動魄。
最後,她逼着李賢答應用巨弩將此箭射在大明宮正中的柱子上。
“寶貝,我要是不射呢?”
“那你以後就別指望射我。
叫你交箭,你卻礙於皇家顏面,射箭的目的能更大程度上刺激你的母后,讓她抓緊召集四海人才,早日平定突厥之患,我雖位卑,但作為民女願意為國家肝腦塗地呢。”
李賢越發覺得花頭可愛:“嘻,寶貝把詩詞寫到為國獻身上去了,好,我這就去射,今晚你別跑,我還要用箭射你。”
…
彎月斜掛,大明宮的飛檐斗拱倍顯鉤斗角。
大明宮外,褲子云被五花大綁。左右兩邊的白玉台階上,杵着威嚴的帶刀侍衛。
原來,手執三色旗的褲子云還是被大明宮的守衛攔了下來,其中一位侍衛取下三色旗和聖旨,一陣小跑,進入宮殿內。
宮殿內的杏花廳。
心神不寧的武皇后還在細看一張用蠶絲織成的地圖,身邊的兩位侍女,一位舉燭,一位牽着長長的裙擺。
“娘娘,有位高大的年輕人拿着三色旗和聖旨,說是有急事要娘娘相見。”侍衛單膝跪地。
“哦,三色旗、聖旨,該不是褲子云到了?怎麼如此之快呀?從信使出發算起,前後不到四天啦,先把他綁了,本後過會才去。”武則天把目光盯在地圖的西部邊界。
過了一會兒,武皇後走出大殿。
“抬起頭來吧,褲子云。”武皇后聲音低沉,滲有威嚴之韻。
“草民不敢,拜見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褲子云雙膝跪下,不敢抬頭。
“知道為何要綁你嗎?這叫大明宮,是大國的心臟,也是本后的寢宮,豈有不事先通報就胡撞的道理。把頭抬起來吧,恕你無罪。”
“娘娘,草民愚魯,謝謝海涵。”
“你接到聖旨了?怎麼不見信使一起來呢?”
這一問,胸有成竹的褲子云並未因此嚇倒,繼續埋着頭:“娘娘,草民一接到聖旨,頓覺渾身有力,國家有難匹夫有責,草民倍感十萬火急,於是星夜兼程,直奔而來。”
“呵,好好好,信使呢?”
“請娘娘息怒,我把信使斬殺了。”
周圍的侍衛頓時慌張起來,武皇后卻異常平靜。
半晌,她淡淡地說:“大膽刁民,給理由。”
“信使是假的,”褲子云依舊埋着頭,“他嘲笑朝廷,尤其當著眾人之面,說什麼當今武後圖謀不軌,想攥權奪位,他還調戲民女,還私用小金人偷吸草民的修為。”
沒人相信,唏噓不斷。
“呵,就這點口舌之快,你便殺了他?”武皇后話裏有話,自帶逼仄寒氣。
褲子云不慌不忙:“娘娘,草民罪該萬死,請娘娘賜我一死吧。”
氣氛緊張。
武則天沉默了一會兒,正色道:“你說信使是假的,那麼帶人頭了嗎?”
“草民嫌那人頭髒了眼睛,把它扔給狗吃掉了。”
“如此說來,你是毀屍滅跡,哈哈哈,好個髒了眼睛,本後身邊的朱雀與玄武二位金吾衛沒臟你的眼睛吧?去死吧,左右侍衛聽令,快將刁民褲子云投進鱷魚池。”
說罷,幾個帶刀侍衛將跪在台下的褲子云架起來。
這可不是說著玩的,褲子云也沒反抗,暗想,這也太不把他當修仙之人看待了吧,鱷魚能奈我何?
其實,褲子云想多了,那個鱷魚池在數年前便被袁天罡施了法術,專門對付那些武功高強、法力無邊之人呢。
由左右侍女攙扶着的武皇后捂着胸口,邁着碎步,心事重重地向大殿移過去。
這時,忽聽大殿前的柱子發出“哐啷——”之聲。
聲音帶着金屬震顫的餘韻,持續數秒。
這可把侍衛們嚇倒了。
武皇后駐足,扭頭看了看架在侍衛肩頭的褲子云,暗想,定是這個刁民跟刺客早有勾結,想暗害本后不成。
原來,是躲在大明宮對面房頂上的李賢用巨弩向這邊射來那支箭所致。
一侍衛使勁地從柱子上拔出箭支,遞給假裝鎮定的武后。
“呵,一支信箭,”武后淺笑,拆開箭尾處所綁的字條,展開一看,怒火中燒,大罵:“無恥可汗,本后一定要手撕了你。”
說罷,她示意一個侍衛趕緊把扛着褲子云的侍衛攔下來。
“暫別將這刁民投入鱷魚池,還是凌遲好看些。”武后聲音平緩。
褲子云暗想,凌遲的話,就得準備些時間,有時間就會有轉機。
不過,疑心很重的武則天暗想,這傢伙會不會跟突厥有一腿?要不,那支箭射得那麼及時?
不過,她還是犯難,要是真冤枉了這個刁民,就太喪德了,畢竟世人都在傳說褲子云的武功和修為乃天下一絕,說不定平定突厥還真得靠他去破“暴雨犁花針”。
她決定明天親自審問,先把這個刁民投入天牢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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