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狗男女
第400章狗男女
這天下午,打着暗影事件調查回訪的名義——事實上,肖堯認為這也不算是借口——他帶着郁璐穎去拜訪了那些曾經陷於昏睡症的人。
不知道為何緣故,那個短頭髮的女生拒絕接受採訪,肖堯找到了陶天一、林宇以及其他幾名男生,與他們進行攀談。
來找陶天一的時候,沈婕感到很驚訝,肖堯只是悄悄給她拋了個媚眼。
“任憑這夜越來越深,
你在我心中越來越沉,
壓的我不能翻身作自己的主人;
任憑這燈越來越昏,
你在我眼中越來越真,
看的清你滿臉的風塵;
任憑這天空越來越湛藍,
伱在我身邊越來越平凡,
可是有些說過的話,
一直沒能改變……”
肖堯一邊用鼻子和嘴巴共同哼着語焉不詳的小曲,一邊跟陶天一勾肩搭背地走到了教室門外的走廊上。
陶天一渾身都不自在——他喵的,我跟你很熟是嗎?
肖堯把陶天一拉到一旁,輕聲說著悄悄話,郁璐穎則在三四米以外的柱子另一側,手扶着不鏽鋼欄杆,向樓底下張望。
陶天一對肖堯的提問感到有些不以為然,他認為自己對徐清蔚有意不過是一時的青春上頭,勁頭過去了便索然無味,實屬大自然的規律,沒法避免,更不覺得這和他之前陷入所謂的“昏睡症”能有什麼直接的關聯。
倘若有其她美女成為他的新同桌,他也會萌生一次全新的愛戀。
“說白了,”陶天一重重地拍了一下肖堯的肩膀:“正好睡了一大覺,也過了一段時間,腦子自然就降溫清醒了——她不是我的菜。怎麼,兄弟你看上她了?”
“沒有沒有——呃,也不是。”一時半會之間,肖堯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應該承認還是否認,只好含糊其辭地打了幾個哈哈,摟着郁璐穎的肩膀走了。
等等,畢竟是在學校里,這是否過於……
肖堯又放開了郁璐穎。
陶天一的反饋倒是跟其他那幾名男生都不一樣,但最終的結果還是一樣的。
林宇還有別的徐清蔚追求者普遍都感到困惑,和肖堯一樣的困惑,不理解自己怎麼能“說不愛就不愛”了。
畢竟是愛情的烈火在一場突如其來的昏睡醒來之後,就一下子被冷水澆滅了,覺得奇怪才是人之常情——會有一兩個人把這種現象與那場剛剛過去的昏睡和長夢聯繫起來,同樣也是不足為奇的事情了。
在這幾位同學的夢境裏,他們都幸福美滿地生活在一個不認識沈婕的世界裏,所有人潛藏的心愿都得以實現,沒有遇到任何的異常事件,因此直到現在,大多數人尚且還停留在一種悵然若失的情緒里,久久難以自拔。
不過,肖堯倒是感到有一點點快活。
通過下午的採訪,通過這些彼此之間能高度共情的人兒,肖堯確定自己並不是一個垃圾渣男,只是中了魔女的套。
道德壓力和自我否定的悲觀情緒去了一大半,並且確認了問題的源頭,那麼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也許並不簡單,但至少方向是清晰明了的。
肖堯對昏睡症受害者的走訪當然引起了校方的關注——他們顯然不希望有人揪着這件事不放。
因此林主任出面邀請肖堯去辦公室喝茶,連恫嚇帶安撫,具體過程不再贅述。
無非是: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各方都不再追究的結局,繼續查,萬一查出點什麼,誰負責?
肖堯早就清楚這些官僚的尿性,不以為意,心中暗自慶幸,他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和信息了。
今天是星期一,放學后沈婕要參加她的那個什麼滑板社還是街舞社——具體是什麼肖堯已經有點搞不拎清了。
先前沈婕在校參加社團活動的時候,肖堯和郁璐穎都是逗留在學校里等她,最遠也不過就是去對面教堂找郁波,生怕沈婕再次遭到shadow的斬首襲擊。
如今,張正凱既然已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肖堯和郁璐穎在這方面自然也能稍微多輕鬆一點了。
和魔都絕大多數高中一樣,聖方濟各中學放學的時候,天都還是亮着的,但是等肖堯和郁璐穎吃過六塊錢麻辣燙以後,天就開始暗下來了。
畢竟,那漫長而迷茫的夏季,已經過去了,取代它的便是“夜長夢多”先生。
有兩種人常常沉湎於夜幕的庇護,其一是情侶,其二是竊賊,共通之處都是偷偷摸摸的。
如前所述,肖堯和郁璐穎走出聖方濟各中學的大門口,沒有回家,而是給奶奶發了短訊,然後一起去吃了六塊錢麻辣燙。
吃了東西以後,兩人手拉着手去了學校周圍的綠地。
肖堯其實能感覺到郁璐穎不太情願陪他去,不過還是堅持攜其前往。
郁璐穎最終表示服從。
頭頂灰濛濛的,看不到月也看不到星,夜晚還起了一點點霾。
肖堯的心情不怎麼好,和郁璐穎兩個人各懷心事,卻假裝挺快活,走路都一跳一跳的。
這片綠地夾在本區數所高中與三校之間,還有兩所初中,向來是小鴛鴦們的約會聖地。很久以前我就提到過,每天下午的下半段(放學時分)你去這片綠地轉轉,就會看到到處都是戴着紅巾,手拉手,一對一對的……
不過,肖堯和郁璐穎今天屬於是錯峰出行。
當他們倆抵達綠地的時候,那些小鴛鴦大多數已經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這裏沒有什麼人,也沒有什麼風,燈光又慘白又慘淡,更重要的是覆蓋率不高,到處都是寂靜而又黑暗的角落。
肖堯輕車熟路地帶着郁璐穎走到一大片黑暗的“入口”,一扯她的西裝校服袖子,就領她往那大片的陰影中走去。
“幹什麼呀。”郁璐穎大聲抗議道,腿跟扎了根似的杵在地上。
按理來說,胳膊應該是擰不過大腿的,可惜由於共生的緣故,兩個人的力量值完全對等,肖堯竟是拉不動她。
“我,們,已,經,分,手,了。”郁璐穎一字一句地提醒肖堯道。
“我,已,經,后,悔,了,”肖堯故作輕佻與厚顏無恥地說,隨後故意湊近了少女的耳畔:“再說,你不是很喜歡這裏嗎?不覺得很熟悉嗎?”
郁璐穎渾身一顫,手上的力氣一下子小了許多,被肖堯拉了一個趔趄,緊走幾步,遁入黑暗之中。
……
肖堯雖是帶着目的而來,但仍然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悸動還有雞動,這讓他更覺得自己對不起沈婕了。
終於有了一陣夜風吹過,灌木叢和樹枝上的葉子都在沙沙作響。
郁璐穎微喘着,一把推開了肖堯:“有人!”
“哪兒有人啊?”肖堯故作不滿道,心中卻有些暗暗發笑。
“內邊,你看到沒,內邊。”
“我靠,那不就是個路過的清潔工,隔着八百米遠,而且敵在明我在暗,鬼看得見我們啊。”肖堯道。
這瘋狂的既視感忽然讓肖堯有些懷疑,自己真的從那個漫長的噩夢中醒來了嗎?
會不會只是從下一層夢境中“醒”到了這一層夢境空間中呢?
“內邊,內邊也有個人,在看我們,還在笑。”郁璐穎又指向了另一個方向。
“噢喲我謝謝儂一家門,那人在打電話好伐。”肖堯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臉皮。
“別瞎扯……我疼,”郁璐穎小聲說:“我害羞……”
“沒事的,沒人看我們的,沒人看得到我們的,”肖堯一邊安撫少女,一邊蹲下來,伸手去解她的黑色小皮鞋。
“不要,不要……”郁璐穎的臉深埋於黑暗中,因此看不到她的臉有多紅:“我,我自己來……”
“哦。”
郁璐穎一邊繼續四下張望,一邊慌慌張張地用手握住皮鞋的鞋後跟,一把褪下了它。
被包裹在熱氣蒸騰的小絲襪里的玉足便完全暴露在夜晚的空氣中。
郁璐穎的黑色小皮鞋被脫掉之後,露出了她白皙的雙足。她的雙足很小巧玲瓏,被肉色的薄紗絲襪緊緊包裹着,絲襪的顏色與肌膚的顏色十分接近,隱隱約約能看到小腿和腳背細嫩的皮膚。
“你穿這麼薄,你不冷嗎?”肖堯伸出兩根手指頭——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同時捏住了她的腳背和腳心。
……
……
……
“呼~”肖堯和郁璐穎同時長出了一口氣。
“我還以為又會被無良的保安打斷呢。”肖堯對郁璐穎說。
他想誘導郁璐穎說出類似“是啊,我本來也這麼以為”這類的話,可是郁璐穎說的卻是:“又?無良的保安?你在說什麼啊?”
一邊說,一邊有些難為情地,小心翼翼地從包里取出一包面巾紙,從裏面抽出一張,開始彎腰擦拭起自己的腳來。
“喂?”肖堯接起了自己的手機。
“你們倆幹嘛呢?上哪去了?”沈婕在電話的那一頭清脆地咬了一口蘋果:“我都到家了,還沒看到你們。”
“哦,”肖堯盡量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我跟奶奶說過了,我倆在外面吃了個麻辣燙,然後散散步……散散心什麼的,等一會就回來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沉默,然後又是一聲清脆的咬蘋果聲響。
“那……”肖堯說。
“那……”沈婕說:“早點回來,別玩得太晚。我剛剛跟奶奶學怎麼削蘋果了,等你回來我給你削一個看看。”
“好。”
肖堯放下電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覺得自己的心裏難受極了。
“我們早點回去吧?”肖堯轉頭和郁璐穎商量。
“我還想跟你再一起走走,”郁璐穎抿了抿嘴唇,微笑道:“你不能自己……自己……就完了呀。”
“不是,”肖堯解釋道:“主要是奶奶……”
一道炫目的白光由遠及近,四處掃射着,並且越來越接近了。
我靠,終於按劇本上演了是嗎?
郁璐穎“倏”地一下縮回只擦了一半的腳,把還沒有完全擦乾淨的小絲襪伸進黑色的小皮鞋裏,心機慌忙中踩扁了鞋後跟,肖堯則伸手……
那束光越來越近了,郁璐穎低頭理了理自己的上衣,同時伸手幫肖堯把系歪的皮帶扶正。
“連個皮帶都系不好。”郁璐穎小聲責備道。
“哎,那邊兩個,幹什麼的?”身穿保安制服的狗腿子吆喝道。
“我×那娘呃老×!”一股邪火從肖堯的心裏升騰起來,使他連續發表了兩三句不符合精神文明建設,也不符合《中學生守則》《中學生日常行為規範》的言語,最後撂下一句:“關你屁事啊!”
那保安勃然大怒,如老鷹般張開翅膀,張牙舞爪就要撲上來,肖堯把袖子一撩就要上前,被郁璐穎硬是拉走了。
“伐要十三點,”郁璐穎輕聲道:“快跑!”
兩個人的腳程很快,輕而易舉地甩掉了那保安,輕易翻過一堵矮牆,離開了這個公園綠地。
兩個人坐在上街沿的邊緣,互相對看着,忽然一起笑了起來。
“你笑屁啊笑。”郁璐穎說。
“我笑你這個年級頭號好學生,文靜妹妹,”肖堯笑道:“翻起牆來卻是如此嫻熟,違和感太強了。”
“你笑屁啊笑。”郁璐穎說:“你也是好學生!”
“對哦!”肖堯一拍自己的腦袋。
兩個放學不回家,在這裏搞這些勾當的好學生,沒毛病。
眼看着月亮老高了,他們倆也只得跟其它小鴛鴦們一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兩個人手拉着手,肩並着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怎麼了?”肖堯轉過頭去,關切地問道。
“沒什麼,”郁璐穎說:“就鞋裏面黏不拉幾的,不舒服。”
“……”肖堯說:“你回去趕緊洗了換了,別給她聞到了,她很熟悉的。”
“知道,”郁璐穎說:“什麼叫‘她很熟悉的’,真虧你說得出來這種話。”
“嘖,”肖堯道:“掩耳盜鈴有什麼意思啦?”
“我們這裏什麼時候還有人搭了個葡萄架?”郁璐穎伸着脖子,東張西望。
“咕,咕咕。”
什麼鳥叫得怪瘮人的……肖堯心裏嘀咕着。
等等,我草不是吧,肖堯心頭湧現出不祥的預感。
葡萄架?怪鳥?諾丁頓伯爵?我不會真的還在夢裏吧?
再來一遍?
他猛地抬起頭來,望向之前夢裏白鴉出現的枝頭。
然而並沒有什麼枝頭,那個地方它就沒有樹。
肖堯看到葡萄架上蹲着一隻黑色的鳥,微微地鬆了一口氣。
“去,去。”肖堯揮着自己的手背,口中呼叱着驅趕它。
“人家小烏鴉好好的,”郁璐穎說:“你惹它幹嘛?”
“你不懂,”肖堯說:“遇到烏鴉是不祥之兆。”
“小夥子還挺迷信。”郁璐穎說。
兩個人繼續往家裏走去,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學校里的事情,然後在肖堯的故意引導下聊起了“昏睡症”,最後又被郁璐穎帶回學校話題上。
他們談到了被推遲到下個月的“東方紅洲”軍訓,肖堯像每一個中學生一樣,抱怨起了軍訓的意義。
“明明高一入學的時候就已經軍訓過一個禮拜了,”肖堯說:“高二又要來一次,去他媽的東方紅洲,都是一些形式主義,完全沒有意義的東西……”
“軍訓還是挺有意義的,雖然我也不可能喜歡,”郁璐穎一板正經地教育他說:“參加軍訓可以培養學生的集體觀念,具備較強的集體觀念一直以來都是咱們華夏民族的優良傳統,但是現在很多學生都是獨生子女,對於‘集體’的理解不夠深刻。參加軍訓的時候,學校會將學生分成不同的隊伍進行訓練。在訓練的過程中,讓學生感受集體的力量,有利於培養學生的集體榮譽感,幫助學生樹立正確的集體觀念……”
肖堯自然是懶得聽這些扯犢子,又懶得跟她爭論,便隨口道:“對!副班長說得對!”
“我是學委。”郁璐穎脫口而出。
肖堯的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郁璐穎臉上的笑容卻漸漸凝固了。
他記得很清楚,現實里的郁璐穎在班級里是沒有擔任任何職務的。這段“副班長說得對”“我是學委”的梗,只出現過在肖堯(和沈婕)的那個“夢”里。
“小雞子露出黑腳了吧?”肖堯用故作輕鬆的語調說道。
“你說什麼?”郁璐穎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說你,露出馬腳了,”肖堯抬起右手,用食指輕輕推了一下郁璐穎的腦門:“說禿嚕嘴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麼。”郁璐穎看起來有一點點生氣。
“還裝啊?”肖堯開始變得比她還要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