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眼瞅着於姨娘母子倆終於平靜下來,杭氏終於開口了,她笑道:“好了好了,人沒事兒就好,綉哥兒,這是第一次,姑且就這樣算了,以後不準再這樣,你不是你一個人。”
張綉使出吃奶的力氣扶起於姨娘,微微低頭恭聲道:“對不起,母親,以後不會了。”
杭氏道:“嗯,餓了吧?吃飯沒?都這天色了,以後注意看天色,就是有事耽擱了也讓人回來說一聲。”
張綉笑道:“本來打算早點回來的,不過碰到一家店,羊肉羊湯都很好吃,吃了才回來的,不過我給母親和姨娘帶了些,母親和姨娘可以嘗嘗,味道挺不錯的,沒有一點腥臊氣,那大餅也很有嚼頭。泡在羊湯里簡直一絕。”
杭氏樂了:“喲,綉哥兒知道孝順母親了。妹妹可要好好嘗嘗,這可是綉哥兒一片心意呢。”
於姨娘微微福身道:“是夫人教導的好。”
“妹妹就這點不好,我說了很多遍了,咱們一家人,你我姐妹都是伺候老爺的,姐妹相稱便是,妹妹如何這般客氣呢?”
“夫人待妾身親如姐妹是妾身的福氣,妾身卻不能因此忘本,夫人只喚妾身文倩便是。”
杭氏嘆了口氣:“你啊,一家人何必這般小心,好吧,以後還是喚你文倩。”
“謝夫人。”
兩個女人的機鋒張綉懶得聽,左右不過那回事,杭氏要確立自己的地位,於姨娘要自保,幾句話而已,他從醒來都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只要於姨娘沒事兒,給人占幾句話的便宜又怎麼了?再說了,憑他的本事,未必不能給於姨娘掙一份誥命在身。
女人一輩子,除了相夫教子,也就是分享兒子帶來的榮耀才能開心一點了。
張綉從不懷疑自己會走上仕途,即使科舉讓他頭大如牛。
在這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年代,如果自己沒有掌握一定的權勢沒有想要的自由,張綉無法想像自己在這裏是否能活的下去。
“母親,兒子在街上碰到一個比我大三歲的孩子,好像是被人拐騙的,想跟咱們一起回永定府,他家好像就是永定府那邊的,會說當地話也會說官話,想來家裏也是有點權勢的,而且看他可憐,就把他帶回來了。還請母親責罰。”
說著噗通就跪到了地上。
杭氏皺了皺眉:“你且給我仔細說說。”
張綉如此這般說了下,重點說了那孩子的姓名——姜明浩。
杭氏聞言道:“有可能是靖王府上的。我聽老爺說這一輩的皇子便是明字輩,太子名諱是江明淵,這孩子既然叫姜明浩,極有可能便是靖王的孩子,其中緣由不必追求,帶着就是。”大宅門裏是非多,當年剛嫁到張家,杭氏很是吃了些苦頭才歷練出來。
於姨娘也點頭道:“既然如此,就讓他跟綉哥兒一塊兒吧,他們年齡相仿,倆人一起也不至於太悶,倘或不是,也不過一個孩子。”言下之意,要恭敬要厚待,但也要謹慎要防備。
張綉心下好笑,不過一個小孩子而已,又不是伊拉克兒童人體炸彈,且那孩子雖然看似狠戾,實則有點直爽,這種人向來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一般不會做恩將仇報的事兒,不過為了安兩位長輩的心,張綉還是應下了,畢竟是長輩好意。
“我還給母親和妹妹買了好些好玩的東西,都是京城沒有的,回頭我教妹妹玩。”
“你妹妹睡着呢,你也趕緊去歇着吧,別又累着了,那孩子,就讓他直接跟着你吧,現在畢竟不清楚他的底細,也不便太過親近,明天早晨你帶着他過來一起吃飯。”
“是,母親。”
張綉回來就讓茗煙帶着姜明浩去梳洗收拾了,還拜託高錦去給他買了幾套衣服。
等到他回房,就看到姜明浩什麼都沒穿坐在床上發獃。
天色雖然已晚,卻沒有黑到什麼都看不見的程度,蠟燭也早已燃了起來。
搖曳的燭光映在姜明浩臉上,一半天真純潔如天使,一半陰暗晦澀如惡魔。
張綉這才看清楚姜明浩的長相,典型的混血兒長相,高鼻深目,重眼雙皮,眉眼間距特別窄,頭髮略微有點捲曲的弧度,皮膚白皙,雖然看着才**十來歲的樣子,但長的甚是結實健壯,加上天生的雙下巴略圓的臉蛋,若不是年紀還小,絕對會成為風靡全世界的萬人迷。
不過可惜了,這樣的帥氣在這個年代是沒人欣賞的,就和他一樣。
現在的人欣賞的是書生意氣滿腔正義,張綉這旅途勞頓終於受下來點才發現,自己的眉眼果然是極漂亮的,都男生女相了有木有?要是擱現代,就憑這張臉就能紅透半邊天,是曾經的張綉最喜歡的臉型,但是在現在所處的環境下,男生女相卻不是什麼好事。
且不說迷信說法命運多蹇什麼的,就這張臉就是標準的藍顏禍水,要是沒什麼靠山絕對是被人拐賣做小倌的命。
而姜明浩的長相就是另一個極端了,現下京城頗有幾個鬼佬,也就是色目人,他們通常金髮碧眼高鼻深目皮膚比最白的小娘子還白,通常是人人走避的對象,有些小孩子還把他們當妖怪,雖然姜明浩是黑髮黑煙,但他這幅長相也討不了什麼好。
還好永定府出去就是塞外,這邊的人各個種族都由,姜明浩這樣的就不太顯眼了,要是到京城,說不定就是上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張綉偷笑,哎,這種長相,除了自己還有誰能欣賞呢?想像一下姜明浩成親吧,剛掀開蓋頭呢,新娘子大眼翻白大叫一聲鬼啊,這日子沒法過了。張綉偷笑的肚子直打結。
姜明浩一早就發現了他,卻發現那小傢伙站在門口看着他傻笑,姜明浩看了看自己,因為沒合適的衣服只能光裸着,確實不打妥當,可是這傢伙也不用偷笑吧?
姜明浩第一反應是拉被子,第二反應乾脆把被子推開了,然後瞪着門口的小傢伙冷聲道:“不進來在門口掛肉乾嗎?”
張綉:“……”
這死孩子嘴巴怎麼這麼臭?
張綉不理他,自顧到浴桶邊脫下衣服洗澡,逛了一天身上黏糊糊的噁心的很。
姜明浩:“……”
姜明浩很氣餒,也很委屈,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以前欺負他的那些人不是辱罵就是唆使別人打他,還沒碰到過現在這種情況,明明人家沒動他一根手指頭,也沒罵他一個字,偏偏他自己覺得委屈的緊,就跟被欺負了一樣。
張綉洗完澡就看到姜明浩還獃獃的坐在床上,目光盯着一處,一動不動。
張綉嘆了口氣,挨着姜明浩坐下:“你家不是永定府的么?怎麼會來這裏?也沒個下人陪着,這樣很容易出事的。”
姜明浩問道:“你幾歲?”
“五歲啊。”張綉不明所以。
“我八歲。”
“所以?”
“不該問的別問。”姜明浩說完往床上一倒,閉上眼睛裝睡。
張綉傻眼了,用手去推他:“喂,你什麼意思?”
姜明浩有點不耐煩:“救命之恩我會記得,別的不關你的事。”那些欠他的,他都記在心裏,等他長大了,他會一筆一筆的親自討回來。
張綉:“……你才八歲好不好?裝什麼大人。”
“沒你裝的好。我困了。”
然後不論張綉怎樣挑釁都不再理會,不一會兒就發出了小呼嚕聲,看來這幾天果然沒休息好,張綉只能幹瞪眼。
張綉等了會兒眼睛,驀然笑了。
果然,大宅門裏無兒童,這孩子雖然才八歲,卻聰明的緊,且他到這裏未必是自願的,藉著他的力量回去,卻沒打算利用自己來進行報復,明明知道他爹是張謙呢,要是換個沒心沒肺的不扭頭就利用一把才怪。
因為心軟,所以這也是他會被欺負的原因之一吧?
想到這裏張綉不由得慶幸自己就兄弟一個,要不身為庶子,還是庶長子,不被嫡母視為眼中釘才奇怪,想想康熙家的老大吧,被關緊閉直接關到死啊。
正亂七八糟的想着,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然後是茗煙的聲音。
張繡起身開門,茗煙手裏捧着一摞衣服:“少爺,這是高錦哥哥買的衣服,高錦哥哥說天色已晚,好料子的買不到了,外衫中衣買了兩套,褻衣只這一套料子還可以,其他的等改天再買。”
張綉接過衣服道:“知道了,總共花了多少銀子?等明天你帶着高錦去見母親,其餘的事情母親會處理的。”他還是小孩子,沒存款沒私房,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大人吧。
雖然不清楚杭氏是怎麼想的,至少如果姜明浩確認是靖王的孩子,起碼錶明了一定善意,父親在永定府行事不會太艱難,不過就怕皇帝老兒會誤會啊,這個度還真不好把握。
張綉拿了衣服就準備關門,卻發現茗煙眼巴巴的瞅着他,期期艾艾的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快點說,小爺我快困死了。”
“少爺不用小的近身伺候么?”以前鄭茗煙可都是和張綉一個屋的,雖然一個睡床一個睡地板或者椅子,結果那個傢伙一來就把自己給踹了。
張綉笑:“讓你偷下懶還不行?那位爺不喜歡你就別往跟前湊了。”
鄭茗煙很委屈:“可是我是少爺的書童,他算個什麼東西,一個……”
‘乞兒’兩字未出口,就見張綉臉色冷了下來,接下來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越發沒規矩了,自己張嘴二十,有什麼不滿你自去問母親,看母親怎麼說。別讓我再說第二遍,不想當我的書童早點說,否則就閉嘴。”
鄭茗煙委屈的眼淚嘩嘩的,雙手啪啪的扇着自己耳光,等二十個耳光扇完,張綉放他走後立刻就投奔了高錦,以前他覺得自家主子是最好的,現在卻覺得他是最可惡的,高錦哥哥溫柔多了,他現在需要高錦哥哥的安慰。
張綉回到屋裏發現姜明浩居然醒了:“你不是困了么?”
姜明浩扯了扯嘴角,勉強拉出一個可以稱得上微笑的弧度:“不錯,挺會調|教奴才的。”
張綉不搭理他這茬:“這是你的衣服,客人就要有點客人的樣子,沒事兒別干越俎代齙的事兒。否則人家還以為你包藏什麼禍心呢。”
姜明浩心裏一堵,再次翻身睡覺。
張綉無聲大笑,小屁孩子,又不是你自己的地盤,拽什麼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