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青簫一夢-1
雲中城[5]。
阿月一本正經地端坐在一個富麗堂皇的客廳中。
客廳中，塞滿了各色雕花沉香木傢具，價值不菲。茶桌上，擺放着金絲鈞窯茶碗，飄着陣陣茶香。
阿月雖正襟危坐，其實全身不自在。她覺得，整個大廳，除了那杯茶是香的，其他的，都有股子，銅臭味。
但小二不以為然。
他正在不遠處，與一個身着綾羅錦緞的紅潤中年人相談甚歡。
“月大俠，天賦異稟，身懷絕技。尤其一對雙刀，那是獨步江湖，從無敵手。我們一路向北，只為降妖除魔，為百姓解除疾苦！如此可歌可泣的人物，林老闆，您絕對沒有請錯人！……”小二說得唾沫橫飛。
阿月一口茶差點噴出去。
在小二的傾情鼓吹下，林老闆果然時不時地用眼睛偷偷瞟向阿月，一臉崇敬。
最後林老闆忍不住站起來，激動地邁着小碎步跑到阿月跟前。
阿月一陣慌張，深怕林老闆會噗通一聲跪下來給自己磕個頭。
不過幸好，林老闆只是滿懷敬仰地向著阿月深深一躬，甜膩膩地道：“月大俠！您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你一定要救救我家霜兒啊！”
活菩薩阿月點點頭，一本正經：“林老爺，你且說一下，林小姐出了什麼問題？”
林老爺平靜下來，在阿月旁邊的沉香木圓椅中坐下，嘆了口氣：“此事還要從去年中秋節說起。
我們雲中城中秋節的花燈，是遠近聞名的。一連三天，城中十里河沿岸，會張燈結綵。花燈璀璨，綿延十里。那幾天，城中的老老少少都會到十里河看燈。因此十里河沿岸，是熱鬧非凡的。
我家林霜，年芳二八，本是花一般的年紀，平日裏最是溫婉可人。老夫與拙荊對這個女兒視若掌上明珠，平時很少讓霜兒出門。但就是那個中秋節，霜兒央求老夫准許她出門看燈。老夫覺着十里河人多，應該不會出什麼么蛾子，於是便讓奶娘李氏跟着小姐出門去了。結果，果然，還是出了岔子。老夫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悔不當初啊……”
見林老爺一副捶胸頓足的模樣，阿月皺了皺眉：“林老爺，林小姐莫非在花燈節上，遇到了歹人？”
林老爺搖搖頭：“並非歹人。而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窮書生。”
“窮書生？”阿月撓撓頭。
林老爺嘆了口氣，陷入了回憶：“據奶娘李氏回來說，霜兒在花燈節上，遇到個做燈謎的窮書生。窮書生喚作何政，也算書香門第，可惜家道中落。如今他家中只剩兩畝薄田，破舊老宅還有患病的老母親。”
阿月奇道：“林老爺，您將這個何政打聽得如此清楚，但又似乎，對他頗有嫌棄之意。”
林老爺一囧：“老夫自然也不是那嫌貧愛富之人。但，但我林家的女婿，至少應該稍許門當戶對才行。”
“女婿？”阿月沉吟起來。
“不錯。”林老爺神色一變：“正是這個何政，將小女霜兒害慘了。
那日霜兒看完花燈回來，便心事重重，魂不守舍，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過了兩天，這個何政，居然恬不知恥地和他的母親，上門提親來了。
我當時就火冒三丈！如此寒酸的窮秀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阿月皺了皺眉，冷聲道：“林老爺，莫欺少年貧！”
林老爺紅潤的臉一紅，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哈：“自然，自然！老夫也不是因為何政家貧而輕視他。只是這廝是個輕狂之徒，定是在花燈節上覬覦小女的美色，起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之心！他一無功名，二無家產，憑什麼讓我青眼於他？”
阿月翻了個白眼：“還是嫌人家窮。”
林老爺尷尬地咧嘴一笑，也不遮掩了：“我當即就回絕了何政的提親，並將他狠狠地挖苦了一番才解氣。誰知，誰知，這何政是個氣性大的，聽說他回家去不幾天，竟氣死了！”
“氣死了？”阿月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
林老爺苦着臉點點頭：“這廝真是個福薄之人，幸虧霜兒沒有許配給他……”
阿月有點氣憤：“林老爺，你這是欺人太甚了……”
結果，小二突然冒出來，一把捂住阿月的嘴，在她耳邊低語道：“月啊，月，冷靜，冷靜！為了不再住土地廟，林老爺就不要得罪了啊……我們狠狠賺他一筆，就當懲罰他了……”
阿月的臉白了白，如同吃了個蒼蠅一般，果然硬生生地將罵街的話忍了下來。
只聽林老爺繼續道：“但是，我家霜兒聽說何政那廝氣死之後，竟然如同魔怔一般，一連數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語。”
阿月有些動容：“難得你家林霜小姐倒是個有情人。”
林老爺嘆了口氣：“我起初也以為小女不過是心中埋怨為父。婚姻之事嘛，都是父母之言，哪有自己挑選夫婿的？她哪怕一時有些氣惱，隨着日子長了，任是什麼感天動地的情意都會變得一文不值。哪知，小女霜兒和何政那廝一般，也是個氣性大的。她日漸憔悴，最後，竟然一睡不醒。”
“一睡不醒？”阿月好生奇怪：“林小姐可是相思成疾，所以病倒了？”
“怪就怪在這裏。”林老爺苦着臉：“名醫大夫我請了一茬又一茬。大夫們異口同聲，小女身體健康，並無病徵，只是，只是睡著了。”
“睡著了？”阿月沉吟起來：“那林小姐能被喚醒嗎？”
“不能！”林老爺的臉擰成了苦瓜：“小女沉睡不醒，每日只能靠奶娘李氏喂點粥水為繼。但奇的是，小女自從陷入沉睡，卻神色如常，甚至，甚至，時常流露出歡喜的模樣。”
“哦？”阿月如同靈光一閃：“莫非，林小姐是陷在一個美夢裏？所以不願醒來？”
一旁的小二一拍腦袋：“對對對！以前聽說黃粱一夢，夢中一生，醒來卻只是廖廖數息。”
阿月瞪了小二一眼：“人家黃粱一夢，黃粱既熟，大夢即醒。而林小姐這夢已經有半年，也太久了。”
小二也迷惑了：“這倒是……那怎麼辦？”
阿月使了個眼色：“我們先去看看林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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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雲中：現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