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妖女

53妖女

——————————————戰士萬骨鑄關山,碧血赤地為紅顏—————————————

登時有兩個士兵上來,一人抓住初初的胳膊。軍中有隨軍營妓,但誰不想多幾個新鮮的貨色。

“放開,”初初聽不大懂他們的對話,但猛然間一人上來捉住她,她條件反射地向後一退,心內大恐。那士兵猛一看清初初的容貌,先是一呆,繼而大喜,發紅的眼睛露出貪婪——這不是能與對話的人,初初明白了刀得勝的意思,於平生第一回如是害怕,他們的惡念如此明顯,昭然若揭!

刀得勝則回到座上,完全不再理會底下的情形。

另一個士兵也圍上來,初初看到他腰間跨着的刀,撲將上去想要去拔刀,佩刀沉重,剛抽出一小截便被擒住手腕。

“嘶!”她痛的一縮,拚命咬住嘴,然後再“啪”的一聲,那人掄了她一個耳光,將她打翻在地,“奶奶的,敢搶老子的刀!”那士兵還抬起欲要踢踹,那先一人攔住他,“打壞了就不好玩了。”他說道。

初初絕望了,深刻的害怕刻到骨頭裏,猛然間頭皮上一痛,被拖拽着頭髮和胳膊拖出了中軍大帳。

銀色的月光刺痛了眼睛,團團的黑影立刻將月光也遮擋住,這是在人世間的最後的景緻嗎?她不自禁輕撫到肚子上,咬上自己的舌頭。

鈴鈴鈴突的一陣鈴聲,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道,“這個女人懷有身孕,你們不能動她!”

嘈雜的人聲立刻停止,圍着初初的五六個士兵自動讓開一條通道。

“這女人是不是有了身孕?”那蒼老的聲音又問道,一步一陣鈴聲,向著這邊走過來。

一個士兵往地上一看,“她要自殺!”

果然,一道血跡已從初初嘴角流下,那個老人顯然一驚,“快!不能讓她死了!”

一陣凌亂的鈴聲,老人疾步來到初初身前,初初已痛的快要暈厥過去,恍惚中一個枯爪一樣的手鉗住自己的面頰令到她張開嘴,“還好,還有救,”老人扭頭吩咐讓準備草藥,一面拍打初初的面頰,“醒來,醒來!”

他們前面說的都是蠻語,這老人現在說的卻是大周官話,字正腔圓,初初恍惚中清醒過來,先看到一張滿面皺紋的臉對着自己,枯爪一樣的手摸向她的腹部,她立刻警醒起來,“不!”舌頭傷了不能說話,她痛的眼前又是一黑。

“這裏是怎麼了?”刀得勝從大帳中出來,看到蹲在初初面前的老人,叫了聲,“巫神大人!”

巫神老人沒有轉身,舉起一手讓他先不要說話,大理主要分白蠻烏蠻,但無論是哪個族落,對巫神都是無比信仰和敬畏,刀得勝眯了眯眼,沒有說話。

“你醒了嗎?”巫神繼續用大周官話問初初,初初不做聲,下巴被他鉗住,這下子連死也死不成,不過,老人滿是溝壑下掩藏的深不可見的眼睛,他接着又問,“你的孩子……”

“是我死去夫君的。”初初艱難地回答。巫神不再說話,站起身對刀得勝道,“這個女人懷有身孕,天母有訓,有孕的女人不能侮辱,否則會遭到天譴。”

大理境內除了烏蠻白蠻,還有許多諸如彝、苗、納西等族群,邊陲之地生產力水平較低,許多族群還停留在母系氏族,在佛教東渡並傳播到大理之前,他們信奉天母,認為天母是萬物之主,有孕的女人象徵著生殖和繁衍,因此雖然初初作為戰俘毫無人權,但教義卻令她作為一個孕婦不得受到侮辱。

絕大多數士兵都信奉天母,對巫神說的話奉若神明,當下四下里退散開。這個時候,彷彿要印證巫神的話似的,一匹馬從營寨門口馳來,馬背上的滾落到地上,“大將軍,來鳳山遇襲!”

大姚縣來鳳山是北線塞口,如果被突破,周兵將一馬平川直下都城,刀得勝眉骨處激跳,問,“對方是哪一路?”

“他們是趁夜偷襲,着黑銀二甲,不過抓到兩個俘虜,應當是沈驥大軍!”

又是沈驥!刀得勝攥緊刀柄,“務必要守住來鳳山!傳我的話給邊正,守不住來鳳山,讓他提頭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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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了!從大都督府派出許多探子,樊一非和初初的畫像貼滿了從蘭州府到威楚的大城小鎮,暗衛像放出了蜂巢的蜜蜂,但是整整五天,一無所獲。

燕賾第一次感到無助。

哪怕是父皇駕崩,滿朝文武各懷心思,身邊只有一個許安國堅定地站在年幼的自己身邊,哪怕是丁琥發動兵變,魏王的兵馬已經到了應天門下,指着城牆叫他“燕賾小兒”,他害怕過,疑惑過,惶恐過,卻從沒有感到無助,從沒有感到不確信。

他是天生的和註定的皇帝,這世間沒有什麼人、什麼事不在自己的腳下,也沒有什麼人、什麼事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說他不想,沒有他不能。這是燕賾一直以來的內心確信,然而第一次,它出現了動搖。

心底裂開了一絲縫,然後變成一個洞,裏面像是住進了一頭不知名的獸,無時無刻存在着的吞噬感,他在某一天晚上從噩夢中醒來,夢裏面的恐懼真實,令到他全身繃緊高度緊張,皇帝大口喘息着,下|身卻腫脹挺立到無法剋制的地步,用手略碰觸一下,白濁濃稠的液體爆發出來,頃刻間汗液如漿,頭髮黏到汗濕的臉頰上。

一貫清亮如冷星的眸子黯下來,她現下在哪裏,他們究竟能不能把她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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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驥大軍要攻打來鳳山,斥候和大周方面投敵的俘虜向來鳳山上的守將邊正報告過這個消息。但是邊正存在僥倖心理,來鳳山有天險,易守難攻,只要不是瘋了,應該不會冒險走這一條線。

雖如此,他們還是做了些準備,比如,把山上的樹都砍掉,讓敵人無法遁形。

來鳳山上的樹都砍了,大理方面戰備十足!斥候和大理來投的俘虜將這個消息也報給到沈驥,所以他和副將們討論后制定的作戰方案是:夜襲,突擊。既然敵暗我明,不如讓大家都變成瞎子。

接着黑銀二色甲衣的掩護,大軍一路潛行到半山腰。

大理的將領邊正砍光了山上樹木,沈驥便因地制宜,擺出了魚鱗陣,即所有人列方塊橫隊,一排一排,依據地勢安排每列人數。前、左、右三面皆以厚重的盾牌防護,開始時,不求攻擊,只求前進,待到達敵方掩體再近身肉搏。

今夜有月,到半山的時候,大理的守兵透過山洞縫隙,發現了他們。

“是周軍!”士兵驚喊。

“在哪裏?”要塞里的士兵長把他扒開,湊近一看,細雪覆蓋下的山坡,烏壓壓的敵軍看不見邊。

“燃火報信,準備放箭!”

烽煙燃起,鑼鼓喧天,最下面要塞的大理士兵們將敵人來襲的消息一層一層向山頂上傳遞。

同時,一片箭雨在暗空中向下射|出,看不見,也幾乎聽不見聲音,“唰”箭頭落到大周士兵們高高舉起護在自己頭頂身前的盾牌上,發出一陣讓人牙酸肉疼的刺啦聲。

有人悶哼着倒下。

“保持隊形,繼續前進!保持隊形,繼續前進!”每一排的士兵長呼喊着口號,除了偶爾中箭倒下的士兵,隊伍穩步而堅定地前進着。

幾輪箭雨之後,“投石!”見弓箭不能阻擋敵軍前進的隊形,進入擲石射程,守將斷然下令。

一塊塊巨石被投擲下來,藉助着自身下墮之勢,隆隆地向半山上爬行的隊伍滾落,“啊!”當頭、隊伍中間都有被砸到,形成缺口,好多人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飛來的石塊砸死倒地,一個小兵頭被砸扁,腦漿子飛濺到旁邊人的臉上。

上面的守將等着敵軍陣型被破,喝令弓箭手準備,然後看到的卻是,山坡上的敵軍軍陣雖說被飛石砸出若干缺口,士兵傷亡倒下,但後面和旁邊的軍人卻立時就填上彌補好缺口,黑色的盾牌沙沙地有序移動、填補、前進,整個方陣像是一塊完整的、自行變動的方塊。

偶爾有銀色的盔甲從盾甲的縫隙中露出,在白雪和月光的映照下,顯得異常冷硬堅定。

“必須衝散他們的隊形!否則讓他們上來,我們毫無機會!”守將拼了,身先士卒,與兵士們一道向下投擲石塊,指揮射箭,以圖最大可能得給對方造成傷亡。

不到半個時辰,第一排的士兵幾乎全部陣亡,第二排替上,第三排、第四排……

大軍之後,沈驥看着一排排從山上運下來的士兵們的屍身,雖然是黑夜,但是火把照耀下,地上的白雪已經被鮮血染紅。

“將軍!”一個運送屍身的士兵差點撞到他,抬頭喚道。

沈驥看着他佈滿血污的臉,“你叫什麼名字?”

“二狗子。”

“二狗子,把這些兄弟的名牌都登記好。”

“是!”

沈驥不再看他,抬頭望向山坡上方塊陣型到達的位置,他的眼睛,比冰雪下的夜色還要蒼冷執着。

而另一方面,來鳳山的守將邊正,在接到大將軍刀得勝“死守來鳳”的命令后,明白自己必須像捍衛自己的生命一樣抵抗來自大周一方沈驥的進攻。

清晨的時候,周軍拿下了最下面的兩個要塞,但是他們上面,還有至少三層要塞,和一個準備與來鳳山同生共死的守將邊正。

戰爭很快變成了拉鋸戰。應當說,來鳳山一役,交戰雙方都表現出同樣的決心和毅力,到最後就是肉搏,當大周的士兵終於突破到一處要塞,把裏面的大理兵退拽出來,狠狠刺向對方的身體,為方才一路進攻中死在對方暗襲中的同伴們報仇的時候,大理士兵也抱着同樣仇恨的心態,狠狠地攻擊這些遠道而來侵襲自己國家的敵人。刺刀戳彎了就扔下,匕首掉了就用手,清掃戰場的時候發現許多緊緊抱在一起的兩方士兵,一個咬着對方的咽喉,另一個拿刀的手戳進對方肚子裏。

碧血染紅了來鳳山大片山坡,因為有雪,那血就顯得格外鮮紅和分明。

來鳳山絞肉機,後世有人這般評價這場戰役,這場戰役規模並不算大,但卻因着慘烈的交戰情形和雙方慘重的傷亡成為古代軍事史上一場著名的戰役。而大周名將沈驥,也註定因這一場戰役飽受後來人評價與非議,以至於幾百上千年之後,普通人再一提到沈驥,先想到的不是他立下的那些赫赫戰功,而是這一場來鳳山絞肉機,還有山後面那個不久將名動天下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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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鋒將軍沈驥冒險出擊來鳳山,致我方傷亡慘重,皇上,臣請陛下召回沈驥,並以治罪!”

左都御史安可仰拜伏在殿前,向皇帝奏請道。

皇帝沒有做聲。寶鼎里燃着的烏沉香婷婷裊裊,年輕皇帝的面容和表情隱在其中,看不清。

安可仰抬頭,“皇上!”

“沈驥的大軍已經拿下來鳳山,南下與李山達匯合,你這個時候讓朕撤回沈驥治罪,安大人,你去替朕打完剩下的?”

方才廷議其他事,皇帝極和顏細緻,耐心十足,此一刻幡然變色,安可仰身子一凜,抬起頭,“臣……”

正對上皇帝銳利冷亮的眼睛。

“朕的都御史,不應當是只會躲在廟堂之上給前方血戰的將士拖後腿的人!”大周以武功立國,立國后,難以避免地君王們要日漸倚重文官集團,這一句話,堂上站着的武官們極是受用,本來對來鳳山一戰頗存非議的老將們也準備閉上嘴,文官集團的首腦邵秉烈卻是心頭上一震。

“你比你的前任盛肇毅,並沒有做的更好!”

竟然提到了盛肇毅!如果說方才邵秉烈還是心內一觸,現下再難忍得住,抬頭看向皇帝,那位寶座上高坐的帝王卻是神色凜然,面如石玉,這一句話,根本不是口誤失語。

安可仰趴倒在地上,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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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初被俘,沈驥急於攻城,獻策迂迴戰術,致使來鳳山雖然拿下,但付出了超出預期的代價,碧血染山,這樣的竊竊私語還是傳到了位於長安城西便坊的伯爵府內。

鍾老太君聽聞後半日不語,許久,紫雕龍頭杖重重地敲到地上,“妖女!”老夫人喃喃地道,“我早說過,妖女必將誤國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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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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