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心跡(下)

37心跡(下)

謝蒼的話其實也說出沈恭所隱隱猜測,不過事關皇帝,他不敢妄言,遂不做聲。謝蒼知他一向謹慎,亦不再多說,起身道,“現在刺客已經捉拿歸案,真相必將水落石出,當務之急還是先把二郎的傷給醫治好。”

沈恭嘆道,“正是。”沈驥立下大功,卻中了毒,到現在未醒,而且案情棘手複雜,實在讓人歡喜不起來。

由於拿人時中了毒,國公府驚動了。沈恭這邊送走謝蒼,便前往榮安坊,楊典果然早候在堂下,聽到家人報說神機營的沈大人來了,冷笑一聲,“快請。”

沈恭邁入國公府外院大書齋,見到楊典坐在主人位上,麵皮緊繃。他很能理解,換做自己,家裏突然闖入皇帝身邊的近侍,還從自己家中拿了人,怕是也要動怒的。——不過是動怒而非惶恐,可見楊氏一門的坦蕩,當與此案無關。

拱手道,“楊大人。”他二人官階平級,兩家交情一般,且還因着四年前盛氏一案產生過齟齬,平素除卻公務,幾乎沒有什麼往來。

果然楊典冷冷道,“不敢,爵爺請坐。”

沈恭道,“今日來,一是為賠罪,二是來請盛公子和家人過去府衙一趟問話。”

雖不知道沈驥拿住的那花匠到底是什麼人,但沈恭親自登門,賠罪之外還要“請”人,楊典一面暗暗心驚,一面冷笑道,“國公府竟成了賊窩,沈大人和令弟既發現賊蹤,為何不事先知會我等,莫非連我們統都懷疑上了?”

“不敢。”沈恭苦笑,時隔四年兩次事端,不管最終真相如何,自家與楊家的梁子算是結下了。“事出有因,之前不敢驚動貴府,想老公爺和大人定能體諒。”

楊典聽他抬出父親,更怒,“家父多年不問政事,若是以前……哼!”好漢不提當年勇,眼見今上對沈氏兄弟如此信任,楊典心下不由黯了黯。

對方的鋒利言辭,沈恭全部受着不爭辯,楊典見他堅持將予印主僕帶走,他心知沈恭為人雖聖眷隆重但卻一貫處事低調,不是挾私張狂之輩,暗想這一次定是出了大事,只不知盛家怎生與之牽連。疑道,“盛家的娃娃才六歲,只有一個家僕,能有什麼過錯?”

沈恭道,“只是問話,例行公事,大人見諒。”

一再的退讓,且那被捉拿的花匠確是予印主僕帶來,楊典攔不過,只得悻悻地揮揮手,令下人將予印等人請來。

初初當晚胡亂睡了一夜。自下午爭吵皇帝離去,宮人們也都退到抱月閣殿外,到了晚上也沒有旨意傳來,初初便胡亂睡去。第二日一早,晨光剛剛透過窗牖,還未近到床榻,殿門開啟的聲音傳來,初初聞聲醒來,坐起身。

“盛氏聽旨。”

初初下榻跪下,頭頸低垂。到了得分曉的這一刻,心下一片安然。

“盛氏無狀,頂撞朕躬,從今日起禁足半月,閉門思過。欽此。”

初初不可置信,抬起頭——禁足半月?閉門思過?與自己想的差別太大了!

傳皇帝口諭的小侍正是和梨子,此刻表情淡漠嚴肅,見她跪在地上抬起頭,眼裏一片不信之色,“盛氏,還不接旨?”

初初這才回過神,伏到地上,“奴婢……謝恩。”

只是禁足?閉門思過?

太後接到消息,饒她為後多年,驚訝不亞於初初。

“是的,依舊讓盛氏在抱月閣內禁足,沒有遷出。”底下人道。

任氏訝然,半晌方道,“這個老三,到底是怎麼想的?”

正思量間,聽到外間腳步急快,任氏不快,問,“外面是誰?”

“是奴婢。”是太後殿總管太監錢為義的聲音,說著便也進來了,跪到下面,“太后,有急事。”

任氏見他神色,屏退眾人,身側只留余香等兩三個近侍。“說吧,何事如此驚慌?”

錢為義便將從長安城傳來的消息說出。

聽到客居國公府的盛予印主僕幾人竟然被沈恭請去問話,太后大驚。因沈驥潛入楊府捉拿刺客一事十分機密,神機營和楊府達成默契,第一時間將相關的人等都清理了,因此外人並不知道此節,但這個時候被沈恭請去,沈恭是奉命去長安查刺客一案的——任氏久居深宮,心思通透,這裏面的關聯性如何猜想不到?

“太后,詳細情形還都不知。不過跟隨盛小公子的伍師爺——卻是四老爺家出去的門客……”錢為義停到這裏,不再下說。

太后蹙起峨眉。四年前任家曾因大哥府上的胡總管私放初初一事被御史當朝參奏,十分無臉,沒想到四年後竟又因盛家攀扯上刺客官司——且不論最終結果如何,這種事,但沾上一點嫌疑都是極兇險的,裏面有多少文章可以做?況且那沈恭的為人她知道,一向是謹慎人,除非有確實可靠的證據,不會輕易請人去問話,更何況盛予印他們現在還是住在徐國公府內,若不是真拿住了什麼東西,楊家也不會放人!

任太后越想越急,一時真恨透了自己四年前的一念之恩,牽扯住這麼多污糟事。

忽而,她想到什麼,問錢為義,“你說此事皇帝是否已經知曉?”

太后驀的一句問話,沒頭沒尾,錢為義遲疑道,“這樣的大事——沈大人定是即刻上報了的。”皇帝知道的只可能比他們早,比他們多,錢為義不知道主子這話什麼意思。

太后沉思,皇帝既已知道,為何還只是將初初禁足思過?喃喃的,“這個老三,到底是怎麼想的?”

皇帝是怎麼想的,其實燕賾現在自己也有些說不清楚。

昨晚,京城傳來線報,燕賾閱后大驚。特別是看到沈驥為捉拿刺客身中其毒,自啟程報告時仍未醒來,不由後悔,其實沈恭的明線查探早先也有了信息,蓋因情勢緊急,加之沈驥又跟到前一名刺客阿二,才想着雙管齊下,儘快破案。若是因此折損自己一員大將,亦臣亦友的兄弟,豈不是太過可惜!

當下命太醫院派出最好的太醫,連夜奔赴長安。夜間憂思,又想到下午與初初的爭執,更是煩惱,竟然多時未能成寐。

索性起身。

中庭月懸半空,墨藍色的天空與它覆蓋下的宮城連成一片,遠處分不清界限。燕賾坐在太月殿殿頂高高的琉璃瓦上,看着下面一側寂靜的黑,說不出心底是什麼思緒。

他想到下午的情景,她從地上站起來,問,“我做錯了什麼?”其實下令殺鳥的那一刻,他已然後悔,可惜皇令既出,頃刻間鳥兒便沒了。接着她站起來問,我做錯了什麼?

雖則惱怒至斯,到現在也還對她的無禮和狂悖不能釋懷,但燕賾驚奇的發現,自己竟然能夠理解她。

下面的抱月閣依然靜靜的。不由去想,她現在是醒着還是輾轉反側,有沒有對着鳥兒的屍身哭泣,有沒有……想到自己。他本以為,情|愛不過是打發閑暇的東西,作為一個皇帝,更當克制。可是,燕賾想,他也不可能為她做更多,但或許,至少可以原諒她的輕狂。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很想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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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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