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幕 家族（其二）
瓦爾奇講完了大半個流程，簡化了流血的部分。
雪爾維只是喝着茶，自己參與設計的甜點倒是沒有吃：“胡利安還真是厲害呀，能想着去這種地方。”
瓦爾奇雖然知道內幕，但這事在外人看來會給出“厲害”的評價？“當時很危險，雪爾維小姐，我們都有生命危險，但是從胡利安大人生還的結果來看，這確實是一次厲害的經歷。”
“那是我用詞不當，因為還是有人被殺了呢，其中還包括我們家的僕人。他們在這麼安全的大城市活了半輩子，怎麼會想到死在那種陰暗的墓穴呢。”她的語氣似是在抱歉，眼瞼低垂下來。
“小姐說的是。”瓦爾奇只能如此回應。
“不說這些傷心事了，我聽說安德烈希望你能為我們家服務，你覺得這是獎勵嗎？”她此時的表情變得神秘，在那柄扇子的映襯下有些捉摸不透。
瓦爾奇感覺到有一絲奇怪，不知道這位女士的真實用意：“能為強大的羅西南迪家族服務，是我的榮幸。”
她默默停頓了幾秒，然後笑着問：“無論主人是誰，只是為這個名號么？”
這個問題太怪了，瓦爾奇裝作一副不解的樣子開始沉默。
“好啦好啦，我就問問，畢竟我只是一個貴族家的女孩，存在的意義最終可能只有聯姻呢，就像我和胡利安的母親一樣。這種冒險生活，對於在這裏待了這麼久的我來說很新奇。不過多虧我們家足夠強大，我可以自己選擇好男人。”她以一句俏皮話結束這次話題。
“每個階層，每個時代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苦衷，雪爾維小姐。”他斟酌片刻，如果這句話算是對這位帝國最上層的女士表達安慰。
“當然，我也只是把這些當做一次閑聊的話題而已。”她優雅地喝了口茶，剛剛安德烈亞斯擺放在桌上的酒壺換成了茶壺，涼亭中彌散着一股清淡的香氣。“馬上就要吃飯啦，你看那些僕人，多勤勞。”
他也喝了口茶，權當給剛剛的葡萄酒漱口：“這是大家應盡的職責。”
“胡利安也是個知道感恩的好孩子，或許是因為他心裏想的不一樣，所以很小的時候心態就相當成熟了。”她瞬間切換話題，又到了自己的好弟弟身上。
瓦爾奇順着對方的話回答：“幾天的相處，我也覺得胡利安大人是個很好的人。”
她再一次把扇子放到嘴角，似乎是掩蓋害羞：“我還得再謝謝你救了我的血親呢，不過話說到這，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這應該是與貴族女士聊天的送分題：“雪爾維小姐風趣幽默，溫柔美麗，誠然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士。”
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呵呵呵，多謝你的誇獎。瓦爾奇先生，我很少跟外面的公民聊天，但就覺得你是個非常特別的人。”
“小姐說笑了。”與這位貴族小姐的交談感覺十分被動，或許是自己沒接觸過，需要適應。
“雪爾維小姐，安德烈亞斯大人讓我來請示您，午餐已經準備妥當，其餘客人也已到位。”一個女僕在走廊說道。
“謝謝你，艾娜。”她優雅地起身，“我們走吧，瓦爾奇先生。”
瓦爾奇應好之後站起，跟在雪爾維身後，朝着宴會廳走去。
這座親王宅邸的餐廳亦是與王者應有的身份相匹配的，或許稱作宴會廳更為恰當，雪爾維在進入這座建築的大門時，突然朝瓦爾奇神秘一笑，搭着他的手走了進去。
與午餐的主人身份同樣尊貴的小姐來了，裏面的人不由得把頭全都轉向她，不過這一突然的舉動還是讓那些看起來就身份的人感到些許錯愕。安德烈亞斯肯定不是年紀最大的，但一定是身份最高的，他坐在方桌上正對門口的主位，聳了聳肩，拿着葡萄酒漱口。
搭着的手沒有持續多久，雪爾維緩緩抽出手臂，朝着各位領主優雅地請了個安，隨後對瓦爾奇笑笑，坐到安德烈的旁邊。
這個長桌的座次默認按照權力劃分，他現在只是普通公民，所以理所應當地坐在離羅西南迪家族成員最遠的地方。
“瓦爾奇先生，請來這邊。”安德烈亞斯站起身招呼他坐在身旁。
那些來訪的領主看瓦爾奇的眼神更詫異了，他倒是無所謂，這種被大貴族尊重的感覺雖說在他心裏分量不大，但也不賴。於是他點頭應好，站起身換了個座位，這是在主位旁邊。剛剛有個領主躊躇許久，想嘗試坐在這個位置，結果這句話直接打消了他的幻想。
看着如此淡定的他，安德烈亞斯也饒有興緻地撇了一眼，雪爾維在一旁眼瞼微垂，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意。
“呃，大人，我剛剛說到哪了？很抱歉，這個話題不得不向您彙報。”一個挺着啤酒肚的領主說。
“說到你的領地，那兒有邊境糾紛。”安德烈亞斯都沒看他一眼，只是盯着眼前的酒杯。
“對，大人，我的領地靠近公國的巴特利鎮，您知道的。那兒的百姓堅稱邊境河兩邊都是他們的耕地！最近都開始拿着農具鬥毆了，傷了我好幾個農民，簡直是欺人太甚！
我有時候都想讓我的騎士去趕走他們，但若是有您一句話，那公國的貴族看住他的農民絕對比我還勤快。”那個領主的啤酒肚隨着他語氣變得激烈也一甩一甩的。
“好了好了，現在是午餐時間，就不談論那鄉下的流血事件了。”安德烈亞斯打住他的激動，“雖然公國的藝術氛圍很好，但人們也信仰戰爭之神呢，說不定最近正是履行教約的時候。瓦利大人，先觀察一段時間吧。”
那個領主見狀只能閉嘴：“這是什麼粗魯的神明......如您所言。”
他掃視一圈其他人：“各位好大人們，我們先吃飯，再談論那些雞毛蒜皮事。”
“另外，很高興向各位介紹鄙人的親弟弟，胡利安的救命恩人，一位年少有為的工程學者，瓦爾奇.斯特伍德先生。”
“啊，嗯，你好。”那些吃了閉門羹的領主們只是隨意應和了一陣。
“各位大人好。”他無所謂，倒是做到了禮數。
僕人們端上來了前菜，那是一些精緻的小點心和做了冷處理的切片牛肉，每個人身後都有侍酒隨時服務。
雪爾維高興着向食客們說：“各位請慢用，有不好吃的地方可以向我反饋哦。”
“雪爾維小姐的這些愛好我們早有耳聞，如此珍饈怎麼會有不好的地方呢。”這位公爵家的千金正值芳齡，之前每次出席王都的騎士大會，她與公主都是那些鬥士們爭先獻花的對象。從國內到國外的王公貴族，有見識的人會有誰不知道卡洛斯的這位掌上明珠呢。
如此雪爾維也不再發話，輕柔優雅地動用餐叉，分解起了食物。
緊接着又是一整隻烤雞和選自口感最好部位的烤腌制豬裏脊肉，“這些酒來自帕特堡，博恩大人的珍藏。”安德烈亞斯明顯對酒更感興趣，主動介紹起侍從往酒杯添加之物。
那些有求於人的貴族在此影響下，也不知不覺轉變了話題：“大人好品味，非常香醇，年份很足啊。”
瓦爾奇拿刀叉吃着侍從幫忙分到他盤中的食物，不過他無法做到那些貴族們自然而然的餐桌禮儀，只能暫時僵硬地模仿。一抬頭，突然看到雪爾維在她那一側朝着瓦爾奇微笑着舉起杯，他也立刻舉杯示意，然後一飲而盡，卻發現這位小姐根本沒有喝，反而轉變成有些頑皮的笑容。
他感到意外和無奈，這位家主可以將貴族的用餐處理的遊刃有餘，甚至轉變成她的主場。但是對瓦爾奇而言，非常陌生的氛圍也在這小玩笑下淡化了幾分。
“這餐準備的倉促，沒有盡到禮數還請各位大人原諒，我在此代家父道個歉。”一道道菜接連端上來，瓦爾奇看出，在安德烈亞斯手中，這餐飯的話題從始至終一直掌握在他手中，他對聊天技巧的把握可以說很老到。
“我們哪敢對您和卡洛斯大人有閑言碎語，大人說笑了，食物都相當美味。”領主們連忙澄清。
雪爾維緩緩起身：“我就先離開啦，瓦爾奇先生，賞臉跟我一起嗎？”
雖然意外這位小姐的邀請，但求之不得，這餐他精力都放在刀叉使用和坐姿上了，還得時不時抽空應對僕人的服務，哪能向他們做的那麼自然。“這是我的榮幸，雪爾維小姐。”
安德烈亞斯玩笑般地說：“我的好妹妹，可別再戲弄我剛挖的人了。”
領主們知道公爵長子對這個政治場上的陌生人看得重了，有一兩個人還朝着瓦爾奇點頭示意，表示送別。
雪爾維走過去搭住瓦爾奇的胳膊，顯得極為自然，哪怕他們才剛認識不到一會。瓦爾奇也很驚訝這位女士的自來熟。
“我們走吧，好先生。”她倒是一點沒在意，反而一副假裝習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