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頌平安
“過了年,小平安就十二歲了,長得跟個牛犢子似的,真壯實。”老道士扭頭看了眼院裏打拳的少年道。
似是想到什麼,忽而哈哈大笑。
“一個說讀書無用的小犢子,送他去讀書,指定給太學書院那幫古板的老東西弄的手忙腳亂,可惜你我看不了那幫老古板的糗嘍。”老道士起身,抹去眼角的淚水,轉頭邁出祠堂。
抬頭看見少年瞅傻子似的看他。
“臭小子,你瞅啥。老道我今個開心!”被瞅的老臉一紅,老道士心虛的解釋道。((^_^“)尷尬的笑.....)
看着少年那不變的眼神,老道士終是忍不住,灰溜溜地走向書房。
說是書房,實則是一個勉強遮得住風雨的小屋子,不過卻有一個高雅的名字,曰:立德。
少年站了許久,忽而雜亂的舞動着拳頭,毫無章法可言,卻兇狠至極,似是胸中有無數怒意、怨氣。
帶動着風雪發出低沉的嘯聲。
“臭小子,拿着。”次日老道士把一柄桃木刀砸到小平安的懷裏,沒好氣道“還亂世學刀,我倒要看看你能學出個啥子東西來?”
老道士倚着門檻,眯着眼。
小平安抱着木刀蹲在老道士旁看着他。
小眼瞅大眼。
“咋不練刀了,抱着刀,瞅我干哈,我臉上刻着刀譜不成?”老道士一巴掌拍在小平安頭上罵道“臭小子,你學刀。老道我吭哧吭哧弄了半宿給你做了把木刀,可你倒好,抱着刀看老道。”
“可、可我沒刀譜啊,不是說好的,您教我刀,我就出山嗎?”小平安歪着腦袋問“莫非師傅你不會刀法?”
“扯淡,老道我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老道起身,至院中。
打了一套拳后,反身而回。
“可懂?”
“沒看懂。”小平安如實回答。
“笨,刀和拳是一個道理,走勢剛猛,需捨生,不懼死,方可有一線生機,可懂?”老道士負手而立,故作高深。
“有點懂了,那有沒有啥招式?”
“有招式的那是下成,須知無招勝有招。正所謂千變萬化,隨機而變,此乃上上之法。孩子,好好悟吧。”老道士摸了摸平安的頭,轉身拂袖而去。
留下平安一個人呆站在院中。
“呼~還好小平安好忽悠,否則老道的偉岸形象就要毀於一旦了。”書房裏的老道士拍了拍胸口,轉而趴在窗戶旁的小木桌上,透過縫隙瞧着院中的少年。
“別說,這瓜娃子眉清目秀的啊。”
“呸呸呸,這年頭長得好看有啥用,又不能當飯吃。”
“要是我小時候有他一半,我還去修啥子道啊,誒~”
轉眼間過了一宿。
老道迷迷糊糊的從小木桌上爬起來,擦了擦口水,做賊似的瞅了瞅四周,背着手挺着胸邁出書房,隨後倚着門檻,雙手攏在袖中,看着院中少年。
少年依舊如昨日般立在院中。
忽然,少年向前邁出一步,遞出一拳,反反覆復,不知疲倦。
不知多久,少年收拳如初始時站立。
又不知多久,少年又向前一遞,只不過手中多了一把刀。
一步向前一刀遞出,再一步,手腕反轉,刀向上撩。第三步出,刀勢反轉,一刀劈出。
一刀遞出一刀又來,周而復始,如星火,雖微小,卻又生生不息有燎原之勢。
老道士正襟危坐,書皮泛黃的經典不知何時出現在其身前。
書本無風自動,文章一篇篇劃過,最終停留在“君子修道立德,不以窮困而變節。”
一字一句從老道士口中誦出,微風誦真言,少年的刀勢少了七分剛猛,多了三分平淡。
少頃,老道起身而去。
少年睜開眼,收刀而立。
老道端着兩碗粥,亦反身而回,拍了拍身旁的門檻,感嘆道“平淡是真啊!”
少年跑了過來,靠着老道的肩膀,吸溜着米粥。
“年後就下山去,咋樣?”老道用商量的語氣小心翼翼的問“我給你找了個好去處,明年洛陽的太學書院就招學生了,你”
“好。”沒等老道說完,少年便答應了,出奇的痛快。
“那你拿着這個牌子,到了那給他們看就好了,哦,還有這個地圖。”老道掏出一個木牌,一個記着路線的小本子遞給少年,同時遞過去的還有一小袋銅子。“路上多帶點乾糧,銅子收起來,財不外露,知道不?”
“還有啊,多帶兩件衣服,回頭把咱院裏的擔子挑着,傢伙事帶齊全了,沉點也無妨,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老道士叨叨咕咕的囑託,少年一一記下,點頭放在心裏。
原本利利索索的老道士出奇的婆婆媽媽的。
沉默的少年更顯沉默,除了點頭,默不作聲。
這年過得似一座山,出山的囑託也分外沉重。
老道士站在門口,看着身旁的少年道“去吧,雛鳥總是要展翅高飛的。”
少年沉默着,忽而抬起手認認真真的撫平老道皺巴巴的道袍。
轉身挑起擔子離去。
少年沒有看到的是,在他認認真真為老道士整理衣冠時,陪着師兄弟在山林潛修了半輩子的老人瞬間淚眼婆娑。(Q_Q)
目送着少年離去,老道轉身來到祠堂。
祠堂門在老道進入的剎那自動關閉。
祠堂最上邊的牌位散發著淡淡微光。
老道士深深作了一輯。
淡淡微光最終匯聚成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你可知罪?”那微光匯聚的人影,抬手指着老道士問道。
“弟子知罪。”老道士再次作輯。
“何罪?”
“至天下蒼生而不顧,借山林潛修而苟活。”老道士說著,忽然轉身,對着祠堂外的天下而跪。
“弟子願以自身修為和壽元加持天下氣運,來世再為天下修道百年!求民可飽腹,孩童可歡笑,平安可平安。”
這一跪就是數日,再次起身時,老道士把刻着自己名字的牌位放在祠堂的角落,盤膝而坐。
隨着一句句真言誦出,老道的生命正在流失。
祠堂外的磚縫裏,一株剛冒芽的小草,散發著翠綠的生機。
分界線——————
“竹排扁擔少年郎,腰佩木刀天下浪。”一錦袍少年搖扇而來“小兄弟,我觀你天人之姿,卻印堂發黑,近日定會有災禍而來。”
少年的話語打斷平安的思緒,平安扭過頭把望向家鄉的目光轉向他。
“這樣吧,我看你長得挺好看的,要是有災禍死了多可惜。不如咱倆共乘一排,我就委屈點用我自身氣運為你掃平災禍。”少年說完,離了岸邊,腳在水面幾個輕點,便來到木排上,自來熟地往平安扁擔一坐,翹着二郎腿。
平安沒有說話,也沒有自我介紹的意向,只是撐着竹筏。
“我叫李富貴,你家哪裏的?”少年似乎是受不了平安的沉默,率先開口。
“山上。”
“那座山啊?這天下數不盡的高山江河,大大小小都應該有名字吧。”少年搖着扇。
“不知道名字。”
“沒名字?還真是神秘啊那你呢,你不會也沒名字吧?”
“我叫平安。”
“平安?呵!”少年搖着扇譏笑,轉而又扶着額頭唉聲長嘆。
天漸黑,平安把竹筏停靠在岸邊,搭了個窩棚,帶着李富貴擠着窩棚烤着火。
“給。”平安把自己帶的乾糧分他些。
李富貴咬了一口,面色古怪。
“這是人吃的嘛。。。。”
“師傅說世道亂,人活着都難,有口吃的就不錯了。”平安啃着乾糧道。
“行吧,行吧。等哪天去天城,哥帶你吃山珍海味去,知道天城不,皇室居住的地方,有好多好吃的……”少年絮絮叨叨的說著。陽光透過窩棚的縫隙照了進來。
“嗯~”李富貴伸伸懶腰,低頭看去,自己的胸口上趴着一個人,那個人的口水還流在自己的衣服上。
“啊~狗平安,我宰了你!”李富貴抓起平安的領子把他拽了起來,氣呼呼的扔了出去。
砰!
河岸邊上一個少年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默不作聲朝着窩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