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辛苦一點也值得
第3章辛苦一點也值得
“范兄,你從哪裏偷回一個叫花子?”
“老范啊老范,沒想到你老小子還好這一口,看錯你了。”
“嘿,老范暴露本性了,咱們今後得離他遠點兒。”
“是極,是極,知人知面不知獸心矣。”
山路上,遇到好些相熟修士,眾人紛紛取笑抓着一個面色蒼白凡人不放的老道,熟不拘禮,什麼痛心疾首的玩笑葷話都出來了。
范巨然回以哈哈大笑,用渾話夾槍夾棒還擊,熱鬧着速度也慢了下來。
走到半山腰一座青磚院子前停住腳步。
聽得招呼聲,朱紅木門“吱呀”一聲從裏面打開,兩名容貌俏麗約二八年華的苗條女子,穿着華麗襦裙,立在迎門道左邊側面,襝衽屈身行禮,異口同聲嬌呼“老爺您回來了”,幽蘭香氣撲鼻。
范巨然提着踉踉蹌蹌的年輕人跨過門檻,走了幾步,身後木門自行關攏,道:“起來吧。桃兒,伱去廚房燒水,準備沐桶冷熱水等物。杏兒,你去找一套老爺我的舊衣舊鞋,給這小子穿用,過些日子,再叫裁縫上門給他定做幾套衣服。”
兩名女子嗅到外來男子身上的難聞酸臭味,其中叫杏兒的婢女微微皺起鼻子,同聲應“是”,低頭退下各自去忙碌。
老爺帶回一個頭髮怪異的花子,她們不敢有半句置喙。
陳謀在老道放開手之後,他再也憋不住了,蹲在青磚道上乾嘔出聲,還好,肚子裏沒甚麼存貨,酸水上涌,又被他強行咽下,總算沒有弄髒乾淨院子。
好大一陣,眩暈難受勁過去,後背滿是虛汗,肚子餓得不爭氣咕咕亂叫。
陳謀渾身無力仍然慢慢起身,用臟破得面目全非的袖口,輕輕擦拭去眼角的淚水,在臉上蹭出兩道明顯黑印,朝盯着他打量的老道微微躬身。
語言不通,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將禮數用周到吧。
范巨然指了指院子左邊的石凳,示意去哪裏坐等。
老道故意讓年輕人在路上吃些苦頭,沒有用法術特意護着,對於年輕人的各種反應和沉穩表現,頗為滿意,能夠這麼快恢復,年輕人的神魂之強,如同璞玉,令老道心底越發看好。
或許可以加大培養力道。
且再觀察吧。
范巨然徑直走進正前方的堂屋,坐下來自斟自飲。
陳謀緩步挪到院子西邊滴水檐內的石凳坐下,打量着眼前坐北朝南的四合院。
東邊是廚房、雜物間等三間房,青煙從煙囪冒出,裊裊消散在空中。
正面堂屋兩邊各有卧房、偏房和小屋,西邊也是三間房,由屋檐走廊連通,萬字格窗欞裱着蒙蒙半透明油紙,大塊麻石台階,中間是大片空地庭院,一條青磚路分做兩邊,靠近正屋的地面修建着幾組圓形花圃,各色花朵開得正艷,給古板的建築增添了幾分色彩活力。
名叫杏兒的尖臉女子托着一疊衣物從正屋偏房走出,沿着走廊來到廚房側面,打開房門走進去,和桃兒擺佈沐桶,低聲說笑,不一會兩人走進廚房,合力抬着熱氣騰騰的木桶出來,忙忙碌碌好大一陣,將冷水、熱水安排妥當。
杏兒走到西廂房前,離得五步遠,伸手相請大剌剌坐着的乞丐客人去沐浴。
陳謀從考究窗欞格式樣和瓦當花紋的出神狀態回醒,忙站起身,他聽不懂女子的話語,卻也明白對面房間的佈置是為他準備,他能從女子眼神中看出隱約的嫌棄。
鑽進臨時浴室,陳謀將房門關上落閂。
目光從凳子上擺放的半舊青袍、白凈毛巾、黑色鞋子掃視,落到一個木盒放着的一顆暗黃色表面略顯粗糙的雞蛋大珠子上。
他拿起珠子放鼻端嗅了嗅,有皂角混合花香的氣味,以他科班出身的豐富考古知識,知道這是洗澡去污用的“澡豆”,這個世界和古代宋朝有頗多相似處。
飛快脫去身上泥糊糊的幾層破衣,解下用布條綁腳上裹着泥污像草鞋的睡鞋,將發臭熏人的襪子塞進睡鞋內,連同內褲一起裹在衣物堆里,他將七枚銅錢和古玉、火鐮火石單獨放在一邊。
鑽進浴桶仔細清洗,一顆澡豆被他搓得只剩鴿卵大小。
洗了兩次水,擦拭乾凈全身,拿起凳子上的衣物抖開,從內往外一層層穿束整齊,套上足袋用布帶綁緊,穿上鞋子,稍有點小了不合腳,將就着穿吧。
他學過古代衣服的穿戴和禮儀,大學時候追時髦,偶爾還穿漢服外出,與漢服愛好者成群結隊騷包逛街。
將蒼璧古玉和銅錢就着木桶中剩下的冷水清洗一番,擦凈收進左邊袖袋,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陳謀打開房門,拎着那堆又臟又臭的衣物走出,放到院牆角落處,用火鐮火石打着火燒起來,他不允許留下暴露身份的太多物證,雖然可能沒用處。
稍等了一會,走進沐房將雙手洗了洗。
老道出現在屋檐台階,眯着眼睛朝他招了招手。
陳謀鎮定着跟隨走進堂屋,在老道示意下坐在對面椅子上,端起面前茶盞,喝了幾口琥珀色茶水,又用了三塊精緻糯香的茶點填填肚子,壓下腹內熊熊飢火,頓覺好受多了,朝老道行一個拱手禮。
范巨然品喝香茗,用眼角餘光注意着對面洗沐后變了一個人樣的年輕人。
其一舉一動,都顯得斯文有節,即使再餓也不會吃相難看,手掌沒有繭子,皮膚細嫩,是個讀書人,見對方行禮感謝,便放下茶盞回了一個道家禮。
范巨然朝外面吩咐一句,很快,杏兒捧着一頂鑲嵌着白玉的青色道帽走進門。
陳謀接過帽子戴整齊,將一頭短髮遮掩,能看出老道眼中的滿意神色。
跟隨着老道走進右邊擺放各種書籍的書房,老道取出一卷舊黃絹布鋪開在桌上,指着絹布上畫著的第一幅正面人形圖肚腹上標示的細線黑點念着,並用毛筆在空白宣紙上寫下穴竅名稱,示意陳謀跟着念誦,隨後將毛筆遞給陳謀。
這方世界大小王朝眾多,各自說著不同的語言,即使王朝內部,也往往有許多不同方言。
修仙者不論出身,到後面都將學會統一的修仙通用語,他現在教的便是通用語,修鍊能開智,花上三兩年時間,便教會了。
他懶得追究對方從何處來,怎麼闖進的迷霧林子?
坊市有規定,闖進林子的凡人,生死自負。
他從林子裏撿到,便是他的人了。
陳謀暗自慶幸自己的毛筆字能拿出手,剛才觀察得仔細,他一筆一劃將複雜字形順序寫對。
老道微微頷首,不再考較對方,對照圖形認真教導年輕人辨認穴竅位置,並伸手按在陳謀肩頭,輸入法力刺激相應穴位,加深其印象。
隨後幾日,用言傳身教方式一點一點教會陳謀呼吸吐納,氣息連貫,每天早晚都要親自盯着行功九遍,不能出岔子。
先簡后繁,等路子走順了,再教高深的搬運之法。
為了早日掌握蒼壁古玉的用途,尋到回去的路,更是為了生存,陳謀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求知慾,跟着老道學習功法,從“桌、椅、人、碗”開始學認字,指着實物,盲人摸象般一點點學習。
這個世界的言語文字,與華夏古文似乎有些內在聯繫,都是由象形、指事、形聲、會意等演化。
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春去秋來,陳謀找到氣感,體內氣海積蓄了一道稀薄內息,已經能夠用比劃手勢和口中磕巴說話的方式,和老道等人交流,不再是睜眼瞎了。
“不錯,不錯,能夠‘引氣入體’,還望再接再勵,爭取早日進入鍊氣境門檻。”
范巨然內心頗為欣慰,他沒有看錯人。
辛苦一點也值得了。
又暗自感嘆自己蹉跎了歲月,他年過而立接觸修行,到如今一百三十餘歲,卡在鍊氣境圓滿瓶頸多年,不敢嘗試衝擊築基,除了自身四靈根的資質比較拙劣,也與還差缺破境丹藥有關。
鍊氣修士壽元約三甲子,他將希望放到了年輕人身上。
時間應該是來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