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朕欲寬之,天理難容!
沿着中間御道,朱景洪來到了殿前,並沿着台階走了上去。
嚴寒之下,朱景洪轉向了眾人,說道:“平身!”
“謝陛下!”
一眾將領這才起身,排班站好不敢妄動,展現了作為軍人的作風。
現場的這些人,多數都見過朱景洪,所以不會對皇帝太好奇,但心中崇敬卻一分不少。
畢竟朱景洪此前經歷,是常人難以想像的功業,只憑這一點就能讓人對他頂禮膜拜。
在場這些人里,是年輕人中的佼佼者,各自多少都有些驕傲,但在皇帝面前他們只感到卑微。
坐到寶座之上,朱景洪目光掃向前方,說道:“瑞雪兆豐年,今日諸卿即將屢新,我大明又得一批猛將干臣,於朕而言……今日所獲便已頗豐了!”
朱景洪自帶威儀,無需裝腔作勢嚇人,此番說笑輕鬆拉近與眾人的距離,讓人覺得親切值得效忠。
“如今大明強敵環伺,護衛天下的重擔壓在你們肩上,今日朕親自過來……就是想問問你們,可能讓朕安心坐鎮京城?”
皇帝籠絡將領不稀奇,但跟中下層將領們說這些,這確實是極少見的情況。
無論是開始說的“豐收”,還是眼下說的重任在肩,都讓眾人感受到了皇帝的信重,心中便對朱景洪越發崇敬起來。
這邊朱景洪正慷慨陳詞,而此刻另一頭的瑤華宮內,黛玉正在跟朱雲笙說話。
別人都是去坤寧宮拜見,朱雲笙卻去得不多,反倒多往黛玉湘雲二人處去。
二人正閑聊着,這時有宮女來報:“娘娘,主上還在隆武殿,只怕一時半會兒還來不了!”
點了點頭,在宮女退下之後,黛玉方道:“說了巳正二刻(十點半)過來,現在都過了三刻了,就難得見他守時過!”
朱雲笙接話道:“十三哥忙於國事,卻也是無可奈何!”
黛玉笑了笑,而後展顏笑道:“是啊,最近這幾個月,他確實忙得很,尤其是聽曲、修道、念佛,各種花樣都玩兒盡了!”
“修道?念佛?”朱雲笙有些意外。
把手靠近火盆了些,黛玉方笑道:“罷了罷了,你不知也是好事,否則啊……世上又得多一個人笑他!”
“十三哥是皇帝,誰敢笑他!”
“面上不敢笑,心裏可就難說了,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看他他笑話呢!”
說到這裏,黛玉不免神色黯然,隨後嘆息道:“其實他如今做了皇帝,自己也有不少難處,只是外人不知罷了!”
這話似乎是隨口感嘆,朱雲笙還是聽出了勸誡的意味。
她自己清楚,最近這些日子做的那些事,不出意外會讓皇帝哥哥心煩,所以黛玉這是在提醒她。
“是啊……林姐姐說得是啊!”
原本她二人聊得很高興,可此時氣氛變得微妙起來,反正不再如剛才那樣輕鬆。
黛玉其實不想這樣,但人畢竟生活在現實世界,很多事情都需要面對。
見朱雲笙有些執迷不悟,她不願看她走向“不歸路”,所以才要出言提醒。
“林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多謝了……往後,我不會再讓你擔心!”
黛玉笑着說道:“好好的過日子,一切都會好起來!”
“對了,前兩天我聽寶姐姐說,你十三哥最近在提說,要加封你為長公主呢!”
皇帝的姊妹可以加封長公主,但不是必然會被加封,比如正統朝就沒有過,或許是因為朱咸銘沒嫡親姊妹。
而朱雲笙與朱景洪一母同胞,二人又從小一起在宮裏長大,加封她為長公主倒不足為怪。
就着這件事,她二人繼續聊了起來,而隆武殿這邊召見已近尾聲。
隆武門內,陳雲泰拿着一摞奏報,昂首挺胸等在台階下,前方眾將已在拜別皇帝。
“陳千戶,最近忙什麼呢!”
陳雲泰正想着一會兒奏報的事,身側卻傳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他定睛一看便發現是鄧安。
鄧安作為東廠掌班太監,在北鎮撫司等同於指揮僉事,何況他還是皇帝近侍出身,地位自是比陳雲泰高出不少。
即便陳雲泰做了指揮同知,全權處置北鎮撫司之事,地位也就跟現在的鄧安相等。
而若鄧安執掌東廠,並掛了司禮監秉筆太監頭銜,那他陳雲泰還是得矮一頭。
“見過鄧公公,近日卑職奉密旨查案!”
陳雲泰不想別人分走功勞,所以非常注重查案的保密,用的人都是他最心腹的人。
此刻鄧安過來,為防止他打探情況,他便用“密旨”二字來擋。
他這可不是假傳聖旨,而是真正特意請過旨,而沒有公開的旨意都可稱為密旨。
“好好……既是奉了密旨,咱家就不多問了!”鄧安笑着說道。
此番鄧安過來,其實也是有情況要彙報,主要關於近日朝中官員的事,東廠職能更側重監視百官。
此時召見已經結束,朱景洪在兵部堂官和五軍都督府諸將陪同下,朝着隆武門這邊徐徐走來。
鄧安與陳雲泰隨即跪地,朱景洪看了他倆的出現,心裏其實不太歡喜,只因他還趕着去瑤華宮。
可他畢竟是皇帝,此刻自當以皇帝職責為重,所以還是要見這二人,聽他們稟告之後再去黛玉處。
於是在出了隆武門后,朱景洪便命隨行文武散去,然後就讓余海去叫鄧安二人過來。
從隆武殿到乾清宮,路程差不多有近兩里,正常走路也要八九分鐘,拿來談事情再合適不過。
這二人過來之後,原本是該鄧安先稟告,可這廝為掌握陳雲泰查的事,愣是謙讓請後者先稟報。
鄧安既開了口,陳雲泰也就不好再推脫,他們兩個都屬皇家奴才,相互謙讓等於蔑視皇帝。
於是陳雲泰只得先講,但這廝知道此事不易宣揚,於是只說了些重點情況,主要提了朱景淵和白蓮教的事。
“陛下,其他更惡之事,臣不敢妄談……恭順王一應罪行,皆已在奏本之中!”
言罷,陳雲泰把手中奏報遞出,朱景洪正要伸手拿時,余海卻引來了一名宮女。
“陛下,林娘娘遣人來傳話,說……若……若陛下實在抽不開身,今日之約便作罷了!”
原本朱景洪是打算,聽了彙報就去黛玉處,可眼下陳雲泰說的事很重大,他得細看了后再處置,何事能抽身已說不清楚。
換句話說,他便只能爽約了!
“你回去轉達貴妃,就說朕臨時有事處置,今日爽約……深感歉意!”
瑤華宮的小丫頭連忙應下,參拜之後便回去傳話了。
朱景洪沒接陳雲泰的奏報,而是讓他留下單獨問對,接着便讓鄧安稟告相應情況。
鄧安稟告的情況也很重要,但比起陳雲泰的沒那麼急,說完之後他便辭別離開了。
幾分鐘后,乾清宮暖閣內,朱景洪坐在御座上,開始翻看陳雲泰的奏報。
而陳雲泰本人,則是跪在了暖閣門檻外。
進乾清宮暖閣之內議事,是內閣大臣和六部九卿,及五軍都督府幾位都督才有的資格,他陳雲泰如今還差得遠。
即便朱景洪城府深心性硬,在看到最後一頁有關正統十年的奏報時,他也最終憤怒到了破防。
“朱景淵,院浸豬……這個滅絕人性,毫無人倫,悖逆犯上的畜生!”
聽到皇帝痛罵,即使跪在暖閣之外,陳雲泰也感覺到莫大的壓力,以至於把頭磕到了地上,感受着地磚傳來的清涼。
“那些個太醫,還都活着?”朱景洪神色陰冷問道。
“涉案之太醫前後共四人,僅一人還在太醫院,另三人已先後致仕回鄉,其中一人已於去年八月病亡!”
只聽朱景洪道:“他們倒是活得好啊!”
強壓住怒火,朱景洪接著說道:“涉事之人,該如何處置你去料理,切記……不要搞得沸沸揚揚!”
“臣領旨!”
陳雲泰本來想問,該如何處置恭順王,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他也無法確定皇帝的考量,這個時就只能求穩不多問。
當陳雲泰跪安離開時,這邊黛玉已得到稟告,得知朱景洪不來她還是有些失望。
但朱雲笙卻抓住了重點,於是問道:“你說陛下在見東廠和錦衣衛的人?”
“正事!”傳話的宮女答道。
“可聽到了說的什麼事?”朱雲笙忍不住追問。
近日她雖未往恭順王府送東西,卻還是關心着兄長的病情,時不時派人過去探視。
所以,數日前錦衣衛進恭順王府的事她知道,但因答應過梁毅不再多事,所以她才沒有多去理會。
今日聽是錦衣衛稟事,她便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回稟公主,奴婢也沒聽清……”
聽到朱雲笙問話,黛玉便為她憂心起來,暗道這丫頭還是沒想明白。
聽了宮女的話,黛玉剛鬆了口氣,哪知後者接著說道:“好像是……跟恭順王府有關!”
這宮女靠近時,正聽到陳雲泰提到恭順王府,其他的確實沒聽到什麼。
一時間,朱雲笙已憂心起來,她不知又會有什麼變故。
即便黛玉好心安撫,朱雲笙仍是內心難安,在瑤華宮用過午膳之後,便以精力不濟離開了。
黛玉親自送她出了瑤華門,離別時又是一番開解,但她也不好把話說太明。
送走朱雲笙后,黛玉忍不住嘆了口氣。
“娘娘,公主還是在擔心啊!”
說話的人是紫鵑,她一直守在黛玉身邊,經歷過太多事早歷練了出來,所以有一雙明亮的心眼。
“唉……他們兄妹幾人的事,說不清說不明!”
微微搖頭后,黛玉轉身便往殿內走去,可她才走進了庭院之中,外面就來了坤寧宮的鶯兒。
“稟林娘娘,皇後娘娘命奴婢來傳話,說晚些請娘娘過去用膳,屆時一同賞鑒徽宗花鳥圖!”
黛玉隨後笑道:“知道了,我下午早些就過去!”
且說這邊朱雲笙出宮,她從瑤華宮一路往南走,越過數道宮門後來到了乾清門外。
站在乾清宮門外,朱雲笙望着宮牆內的闕樓,以往父親在時她時常來此。
如今裏面住的是親哥哥,她同樣有隨意出入的權利,可從父親靈柩移往觀德殿後,數月來她再也未曾進過裏面。
此時,她很想進到乾清宮去,求皇帝哥哥別再為難六哥,但她知道自己絕不能那麼干,否則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嘆了口氣,朱雲笙繼續朝宮外走去,可當她才經過了崇政殿,迎面卻遇到了一名錦衣衛,看其衣着還是位百戶。
對錦衣衛朱雲笙沒好感,可想到了今日錦衣衛來找過皇帝,這便讓朱雲笙多看了幾眼。
“拜見公主殿下!”倪二鄭重行禮。
朱雲笙沒有回應,徑直便走向了宮門之外,大約十分鐘后她出了東華門,外面就是她的輦轎等着她。
又過了十幾分鐘,她的輦轎來到了東安門處,在這裏她要換乘馬車回府。
哪知她才上了馬車,就聽外面侍女提醒道:“公主,青陽王殿下、靜海王殿下,騎馬進宮去了!”
正常來說,郡王進宮是乘坐轎子而非騎馬,除非有特別急的事情見駕。
朱雲笙好奇起來,於是便吩咐不着急走,而是打算等着兩位庶兄出來,她會專門問問怎麼回事。
再說朱景淳二人,其實朱景洪只是召他倆進宮,並未要求他倆要迅速趕到。
只是這倆人為了獻媚,才特意騎馬趕時間進宮,哪知到了乾清宮卻只能等着,只因皇帝還在召見其他人。
下午朱景洪本來就有接見安排,主要是戶部和工部彙報情況,所以朱景淳二人只能在偏殿等着。
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過去,然後他倆才得以被傳召。
當他倆來到乾清門外時,便發現有一位錦衣衛百戶候着,朱景淳依稀記得此人叫倪二。
“兩位殿下,陛下在冬暖閣等着你們!”
面對余海,朱景淳二人也不敢託大,紛紛拱手致謝而後進了殿內。
和朱雲笙不同,朱景淳二人很少到乾清宮,所以進殿時便讓他倆心感壓迫。
即便御座上坐的是哥哥,卻也還是讓他二人深感難受。
“臣弟朱景淳(浩)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歲!”
他二人在暖閣內叩拜后,把頭磕在了地上不起來,只因他倆瞥見了親哥臉色很難看。
“起來!”
“謝陛下!”
這倆人即便站了起來,卻還是老老實實低着頭,不敢直視御座上的兄長。
“這些日子,北鎮撫司查到了不少東西,你們兩個看看吧!”
聽到兄長冷冰冰的聲音,朱景淳二人差點兒被嚇尿了,以為是自己二人被錦衣衛查了。
畢竟他倆私底下,也沒少干作姦犯科之事,是一點兒都經不起查。
余海領着幾名宦官,將北鎮撫司的奏報分發給二人,此時朱景淳二人已在思索如何告罪。
可當看到奏報內容時,他倆絕望的心情頓時扭轉,可來不及感受轉危為安的喜悅,他倆就被奏報上的內容驚到了。
粗略看了一遍后,想起自己乾的那些個事,朱景淳二人只覺簡直不算什麼。
老六啊老六,你可真是個,不是個東西啊……朱景淳二人皆是如此作想。
此時他們也明白了,皇帝哥哥為何如此生氣,換做他倆早就掀桌子殺人了。
在他二人瞎想時,上首傳來了皇帝聲音:“老六所行之事,實為人神共憤,即使朕欲寬之,只怕天理難容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