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消失的應俅

第786章 消失的應俅

轉眼又是幾天過去,京城之內情形始終平穩,世人已從先皇過世氣氛中走出。

還有兩個月,持續二十年的正統年就將結束,全天下都將迎來乾盛年代。

事實上,已經有一些客商使臣,選擇在京城逗留一段時日,來參與這特殊的跨年時刻。

按照慣例,在正月十五上元節這天,皇帝皇后將登臨大明門,接受所有百姓的朝賀。

這是新皇繼位頭一次上元節,某種意義上福澤更為深厚,自然會有許多人願沾沾喜氣福氣。

然而京城內外的繁華,與恭順王府卻無干係,這裏雖無人看管,卻顯得與世隔絕。

當然,所謂的無人看管,其實是明面無人而已,實則東廠和錦衣衛都派有人。

只要稍微關注的人,都知道朱景淵身體不太好,但實際上他卻好得很,此時正在內宅書房寫字。

從皇帝過世那一夜到現在,他的吃喝拉撒都在這小院中,除了陳芷和兩個貼身照料的婢女,朱景淵基本不見任何人。

而關於他身體不好的消息,也是他讓陳芷放出去的,為的便是降低自身威脅性。

那一夜他推遲進宮,然後當眾質疑遺照真偽,乃是其臨時起意之舉動,事後他是越想越后怕。

老十三心狠手辣,如果一個忍不住下令殺他,真有可能給他個“悲痛而亡”的結果。

當然,後來他平穩落地了,於是朱景淵的心才安定下,並定下蟄伏以待時變的原則。

他還是沒想要放棄,因為皇位本就屬於他的觀念,在他心中已刻上了十幾年,幾乎從他曉事時便是如此認為。

此時的他,已可以理解為有精神障礙,算不得是正常的人了。

外面的門被打開了,朱景淵停下來聽了一陣,發現是髮妻后便繼續寫了起來。

陳芷提着食盒,推門進了房間之後,便又轉身把門關上了。

“該用午膳了!”

“嗯!”

應下之後,朱景淵放下手中的筆,然後便走向了陳芷。

食盒內除了吃的,還有罐熬好的湯藥,這是御醫給他開的治風寒的葯。

朱景淵有沒有風寒,太醫院專門派了人來診治,情況要報到朱景洪的案頭。

雖然硬實力比不上朱景洪,但朱景淵畢竟做了近二十年親王,撒了無數錢財和人情出去,朝中上下跟他有瓜葛的人簡直太多。

因朱景淵此前是潛在的儲君,錦衣衛東廠對的監控不必太嚴密,所以不可能掌握跟朱景淵的所有人。

更要命的是,北鎮撫司前任指揮僉事張乾,在被下獄之前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銷毀有關朱景淵的情況。

他這些年毀掉的情報,內容之繁雜到根本不可能記住,所以拷打張乾也無濟於事。

言歸正傳,太醫院裏便有受過朱景淵恩惠的人,來給他瞧病的便是其中一位太醫,然後他便偽造了假的病案。

然後朱景淵跟着裝病,兩相配合下也就無人懷疑了。

雖然東廠時不時會來檢查,但對朱景淵來說裝病不算難事,這兩年被軟禁他積累了很多經驗。

陳芷端來的湯藥,被朱景淵倒進了恭桶內,在其返回時候飯菜已擺好。

因其“病重”,所以近來都吃得簡單清淡,再加上這兩年朱景淵戒色戒酒,如今他身體比以往反倒康健了許多。

只不過,因自己念頭不通達的緣故,朱景淵比以往更蒼老了許多,今年三十五他已是兩鬢花白。

靜靜看着丈夫認真吃飯,陳芷多麼希望這樣安穩的日子,可以一輩子過下去。

若不在皇家,以他的文采學識,當也是有數的才子……想到這裏,陳芷不由得笑了,她覺得自己過於天真,竟有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應俅不見了!”陳芷突然開口。

“不見了?”朱景淵停了下來,神色間極為詫異。

應俅也是朱景淵的心腹,兩年前中秋之宴事敗后,朱景淵預感到了情況不妙,提前便讓應俅藏起來了。

“他有自己的事忙,幾天時間不來消息,倒也不算奇怪!”朱景淵淡定答道。

“你上次見他,差不多有二十天了吧,到底給他吩咐了什麼事?”陳芷問道。

恭順王府,即原先的睿王府,有條地道,其中一端就在書房,連着王府後園某處地方。

這一消息,僅朱景淵本人知道,陳芷是二十天前才得知,那是因為朱景淵需要有人望風。

地道挖成已有十多年,當時朱景淵是想修到王府外,但因工程量太大修一半就停了,負責此事得便是那個應俅。

當年知情的工人,如今只怕骨頭都爛完了,才讓秘密保存了這麼多年。

“沒什麼事!”

不想讓陳芷多問,於是朱景淵轉移話題道:“他有多久沒消息了?”

“十天了,小安子十天沒見着他了!”

“十天?”朱景淵放下碗筷,他沒想到問題這般嚴重。

經過這兩年反覆磋磨,尤其是最近兩個月被監視,朱景淵心腹們死的死散的散,信得過且能用的人已沒幾個。

而這個應俅,便是最關鍵的人物,替他做着最關鍵的事情。

原本應俅該三天露一次面,負責跟他接頭的小安子在特定時候亮燈,給王府傳遞情況正常的信息。

眼下十天沒有亮燈,說明應俅有可能出事了!

朱景淵此刻坐不住了,只見他焦急得來回踱步,這麼冷的天兒竟冒出了汗水。

此時陳芷也急了,便問道:“你是讓他串聯官員?還是讓他聯繫故舊去了?是找江南那些人?”

支持他的官員和故舊很多,尤其是江南的士大夫們,這些人即便在野也有很強的實力。

朱景淵此前掌管市舶司時,跟這些人有不少往來,許多人都支持他繼位為君。

朱景淵此刻已慌得不行,根本沒有理會陳芷的意思,因為應俅乾的都不是這些事。

“興許……興許這廝已經逃了!”

朱景淵自顧自的說著,然後不停重複着這句話,生動詮釋了什麼叫騙自己。

陳芷也沒想到,不過是隨便一句疑問,竟引出了很不得了的可怕事情。

於是她連忙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朱景淵還在自說自話,陳芷氣不過直接用茶潑了他,才讓朱景淵停了下來。

“你到底讓應俅做什麼去了?”

看着陳芷血紅的眼睛,朱景淵沉默了幾秒后,答道:“此事與你無關,你還是不知道為好!”

“不知道為好?難道我們不是一家人?難道我不該知道?”

可無論陳芷如何逼問,朱景淵愣是一句話沒多說,他這也是為了家裏人好,如果事敗他會獨自承擔責任。

太醫院有自己的人,家中提前備有密道,朝野潛在支持者也多,這讓朱景淵覺得自己仍身懷天命。

尤其是在想到,朱景洪自以為大局在握,卻可能會被自己反將一軍時,朱景淵便覺得自己是天才。

可現在,他計劃中的關鍵一環可能會出問題,就讓他的謀划有崩盤的風險。

而被朱景淵惦念的應俅,確實是有事出了趟遠門,所以沒能及時露面傳消息。

但他也確實是在五天前,就被北鎮撫司河南千戶所抓了,原因是這人跟白蓮教有往來。

河南、陝西和陝西三省,把京畿之地拱衛在中間,所以查白蓮教是非常重要的任務。

有關白蓮教的線索,這幾個千戶所各自都掌握有不少,甚至有些是他們專門放任而留。

一方面可藉助這些人順藤摸瓜,另一方面則是在需要的時候,不至於沒有給上面交差的戰果。

陳雲泰是皇帝心腹,近期在查白蓮教的事河南千戶所的人知道,這些當官的都想跟陳雲泰搞好關係,所以主動表示願意配合協助。

所以河南這邊掌握的線索,有一半都貢獻給了北城千戶所,其他兩個省也在這麼干,所以近期陳雲泰戰果斐然。

應俅被抓,既屬意外又是必然,只因他跟白蓮教的接觸太多。

在獄中應俅經過各種刑罰,愣是一個字沒往外吐露,只因他的妻兒在朱景淵掌控中。

然而其他被抓的白蓮教徒,可不是都有鐵打的信念,紛紛交代說此人跟總壇有關,只不過其具體目的卻說不來。

應俅跟他們的聯繫,吩咐的都是不太相關的事,除了他自己沒人明白怎麼回事。

河南千戶所中這邊,可以確定應俅是個關鍵人物,但撬不開他的嘴也無可奈何。

此時河南千戶所內,三位千戶正在商議案情。

其中一位副千戶提議道:“千戶大人,昨日北鎮撫司的公文說,查到了一批白蓮教大魚,要不咱們把人帶到京城去,和北城千戶所一道查證此案!”

主位上的千戶並未答話,而另一位副千戶又道:“大人,我倒是覺得不必這麼麻煩,直接把人送給陳雲泰便是!”

“咱們一起查,真要再查出大案來,到時如何分功?”

“分了他的功勞,雖然咱們幫了忙,人家可未必感激咱們!”

後面的這番話,確實說動了主位上的千戶,他需要的是陳雲泰的人情,這比查出大案的獎勵更加貴重。

就這幾年不出意外,北鎮撫司會是陳雲泰當家,跟他搭上關係才最要緊。

“張老弟怎麼看?”

被千戶稱作“張老弟”的人,便是最開始說話的副千戶,細細想了之後他便點了點頭。

“那好,即刻派人,將那個王秋送北城千戶所!”

所謂“王秋”,便是應俅的化名,這廝在外從不用真名。

在應俅被帶往京城時,北城千戶所內也有重大突破,被抓的白蓮教高層之一,一位叫董澤的神使交代出了勁爆消息。

彼時陳雲泰正在翻看情報,臨近京畿幾個省近期都有東西送來。

“千戶大人,那董澤又招供了,事情牽涉聖上和恭順王,要請您……”

“你說什麼?牽涉聖上和恭順王?”陳雲泰瞪大了眼睛,直接從椅子上了身。

原本他是想查白蓮教,多挖出一些重量級的人物,亦或者破壞其重要據點,如此便可把功勞寫得更漂亮。

他是真沒想到,會查出有關皇帝和恭順王的事。

“他都交代了什麼?”

“董澤不肯說,說是要跟大人面談!”

陳雲泰動身便走,同時說道:“他若是耍我,就讓他把這幾天吃的苦頭兒,全部再來一遍!”

白蓮教的這些個老滑頭,這幾天確實交代了一些事,但其中許多都是無用或虛假的情報,真正有用的東西不太多。

很快,陳雲泰進到了牢房內,已有人提前給他設好乾凈的椅子,甚至還把地上清理了一遍。

人犯董澤,此時被綁在椅子上,在其左右是兩名校尉,此二人都是用刑的高手。

見陳雲泰進來,兩名校尉隨即行禮,而陳雲泰則是盯着董澤,卻見後者也在看着他。

董澤全身上下都有傷,甚至連牙齒都被拔掉了大半,此時看起來是凄慘無比。

當陳雲泰靠近書案時,隨後進來的百戶連忙上前,替他把椅子往後拖了一步,令他可以更方便的就座。

“你有事情交代?我來了……你可以說了!”

看着坐下的陳雲泰,董澤先是沉默了一陣,隨後方才開口:“進了北鎮撫司,就不可能活着出去,即便交代了也還是會被拷打,直到什麼東西都交代不出!”

錦衣衛這麼多年都這麼干,所以任何利誘都不會被相信,白蓮教的人都會拼了命的硬抗。

“我們這些人被抓,教中很快會得知消息,各處據點都會改變,所以你問我們也無用!”

“你到底想說什麼?”陳雲泰冷冷問道。

“我有一個條件,只要你能答應,我可以給你交代些真東西!”

“什麼條件?”

董澤喘了幾口粗氣,然後說道:“我已無用,且是必死,只求你給我個痛快!”

“可以,只要你說的東西有用!”

陳雲泰是否會遵守承諾,董澤完全無法把握,但他已管不了那麼多了。

微微搖了搖頭,使得眼前亂髮散開后,董澤徐徐說道:“恭順王朱景淵,意圖行刺皇帝!”

他的聲音微弱,可說出的內容卻如石破天驚,在場錦衣衛眾人都驚到了。

恢復鎮定之後,陳雲泰冷冷道:“你這話可有證據?空口白牙誰會信你!”

“是恭順王府派的人找我們,希望和我們聯手行刺皇帝,事成之後會給我們榮華富貴!”

“此人叫什麼名字?人在何處?還有什麼物證?”陳雲泰連忙追問。

朱景淵攪了進來,若是旁人定會慎重,可陳雲泰卻興奮無比。

此前朱景淵得勢時,可沒少讓張乾給他難堪,所以他對朱景淵也恨之入骨。

如果可以,他不介意送朱景淵下地獄,何況收拾此人為皇帝除掉心病,對陳雲泰來說也是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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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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