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公主監國
三日之後,項諾在鳳凰台大擺壽宴,壽宴之上,文武百官到的非常齊全,項諾至今並無子嗣,後宮妻妾也不多,他對珍嬪倒確實是格外寵愛,在一眾太妃之中,珍嬪位份最低,可卻坐在了眾位妃嬪之首,僅次於皇太后。
文官們覺得項諾此舉有失禮儀,但今日畢竟是他壽宴,就算要勸誡,也不好在今日掃了他的興緻。
念兒和段長楓分別坐在台階之下,因宴席分官員和女眷席位,所以他們兩人分別坐在了左右兩邊,念兒喝着小酒,吃着小菜,看着那群身材曼妙的舞娘在那邊跳舞,項諾對此倒是沒什麼興趣,一直喝着酒,與身旁的小太監們竊竊私語。
酒過三巡,歌舞也差不多結束了,重頭戲終於上演了,項諾有一個愛好,那便是喜歡看舞娘穿着士兵的鎧甲舞劍,內侍司為了博得項諾高興,便安排了這麼一出舞蹈,終於讓項諾看得目不轉睛。
念兒仔細的瞧了瞧自己這位兄長,說他是斷袖其實也不盡然,他也寵愛女色,可他對女色有特殊的品味,喜歡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若是年輕女子,他便不愛千嬌百媚,而是喜歡那些看起來英姿颯爽的。
因這出舞蹈安排的實在太得項諾歡心了,內侍司的侍監得了一百兩黃金的賞賜,群臣只覺得小人當道,君王昏聵。
項諾再荒繆和嗜殺,因是項辰唯一的血脈,在那群迂腐的文武百官心裏是皇室正統,是他們理所應當效忠之人。
宴席接近尾聲的時候,項諾覺得今日挺盡興的,為了更加盡興一些,他突然對文武百官道:“朕想趁着今日這喜慶的日子,冊封花氏為皇后,王氏為貴妃,不知眾卿家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整個鳳凰台都安靜了下來,官員們互相看了看,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荒誕和不妥,但卻沒有人敢站出來直言。
這個結果項諾很滿意,於是道:“既然眾位卿家沒有意見,那就擇個吉日...”
“陛下...”禮部尚書馮晉是一個忠厚老實並且迂腐不堪的人,他如今已年過七旬,歷經四朝,見證過大魏最鼎盛的時期,自然是容不得項諾如此胡作非為,他平日裏也多有勸諫,可項諾從來不加理會,他一直看風馮晉不順眼,只是礙於馮晉在朝中門生遍佈,不想得罪他,但是平日裏也不理會他。
“陛下...”馮晉佝僂着身體,走到台階之下,跪下,對項諾磕頭:“花氏和王氏皆是先帝妃嬪,如何能做皇后和貴妃。陛下寵幸,本來已是亂了人倫綱常,如今還要將這些齷齪之事提到枱面上來?有傷我大魏國體嗎?”
馮晉人雖然老,但字字鏗鏘有力,說得項諾有些下不來台,項諾動怒,剛要開罵,德太妃先他一步,對馮晉道:“先帝摯愛孝靜皇后,皇后當年寵冠六宮,我們這些後宮嬪妃都如同虛設,與先皇並無夫妻之實,算不得真正的妃嬪,如今能得陛下抬愛,也不算違了什麼禮法。”
“庶母就是庶母,不管先皇是否有過恩寵,畢竟是先皇妃嬪,如何可以以一人之身服侍兩代君王。”馮晉老邁,倚老賣老,絲毫也不給德太妃留顏面,他叩拜在地上,對着項諾深深磕頭:“還請吾皇收回成命。”
馮晉一出,周圍的官員自然也紛紛站了出來,跪下,磕頭,讓項諾收回成命。
項諾心中十分惱火,他大喚了一聲來人,禁軍統領陸洺走了出來,項諾對着跪在地上的眾人道:“朕心意已決,定是要立花氏為皇后的,你們要麼現在站起來回到位置上去,要麼就通通給我去到大內地牢,或者給我滾回老家。”
“陛下!”眾人依舊在那邊磕頭,苦苦勸着。
項諾是真的怒了,他指着馮晉道:“你別給我倚老賣老,父皇吃你這一套我可不吃,你若再不起來,我就要你血濺當場。”
馮晉也算是有錚錚傲骨的,說不起來就不起來,他身後的門生已經有些害怕了,但他就是鐵了心的,要勸諫項諾。
馮晉覺得這次他真的把項諾給惹毛了,決定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將心裏的話直接說出來:“陛下,先皇駕崩才四年,可您整日沉迷於聲色,不理朝政,以至我大魏皇權旁落,還逼反了趙王這樣的忠臣良將,你若再這樣下去,我大魏離亡國不遠矣。”
“放肆!”項諾勃然大怒,對着陸洺道:“還愣着做什麼,趕緊給我將這幫人拿下。”
陸洺是段長楓的副將,被段長楓提拔到了禁軍統領這個位置,段長楓看着項諾自作孽不可活,想着若是剷除了這幫忠於項氏皇族的人,再安插自己的人,也是一件好事,便對陸洺點了點頭。
陸洺揮了揮手,禁軍一下子從四周涌了出來,準備緝拿那些文武大臣。
念兒看着這群人,心裏挺同情他們的,這裏面肯定有忠君愛國之人,但許多人只是礙於自己的老師和同僚都沖了出去,才不得不衝去出與他們共進退,現在只怕心中害怕,早就想走了,可如今的局勢卻又是騎虎難下。
馮晉冷笑一聲,似是對項諾失望透頂,他看了項諾一眼,又看了段長楓一眼,想着項氏王朝幾百年的氣數將盡,忽然萬念俱灰,決定死諫。
於是,馮晉朝着一個石柱子上撞去。
念兒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人,如今一群忠臣在那邊跪着,她作為嫡長公主,在旁邊看着也着實不太像話,尤其馮晉居然還是個如此衝動的,萬般無奈之下,她從位置上躍起,一把抓住了馮晉的后心,用內力將他摔回了原來磕頭跪着的位置,沒好氣地道:“馮大人,今日皇兄壽誕,你居然想要血濺當場,這是何等晦氣之事。”
項諾不料念兒突然跳了出來,他從不覺得這個妹妹會是幫自己的,不由得冷笑了數聲。
而馮晉顯然不知念兒與他兄長之間的隔閡,心中氣憤:“長公主深受先帝寵愛,如今皇上荒誕,駙馬越權,樁樁件件,皆與公主有關,公主如何對得起先皇的寵愛。”
念兒想了想,覺得自己確實是對得起父皇的寵愛的,所以決定不與這個老臣一般見識,只是轉過頭,對着項諾道:“皇兄,珍太嬪與德太妃確實是父皇的妃嬪,你若是真喜歡,私下無人時寵幸一番也就好了,何必要弄得人盡皆知,欺辱庶母,這事我也僅在平城前秦王裴修身上見過,那裴修可是一個禽獸不如的畜牲,皇兄何必要去效仿那畜牲呢!”
念兒此言一出,整個鳳凰台都震驚住了,她這已然不是指桑罵槐了,而是當著皇帝的面罵他是畜牲了,連段長楓都是一驚,不明白念兒是怎麼了。
項諾本就深恨念兒,見了她便氣不打一出來,如今見她這樣當眾辱罵自己,急怒攻心,指着念兒道:“放肆,項念,你雖是我朝長公主,但是從小便嬌蠻任性,從不將我這位兄長放在眼中,我如今已然是一國之君,你竟然敢這樣對我說話,陸洺,把她給我拿下。”
“諾兒!”一直不說話的皇太后終於開口了,這一雙兒女畢竟都是她的骨肉。
陸洺看了眼段長楓,卻見段長楓看着項諾冷笑,陸洺自然知道公主是不能拿下的,所以遲遲也沒有動。
項諾知道癥結出在哪裏,段長楓手握兵權,他如今是差使不動他了,但他畢竟是一國之君,既然今日讓他顏面掃地,那他便也不再客氣,決定親自動手,抽出身旁陸洺的劍,一劍便向念兒砍去,只可惜武功太差,身子又虛,步履蹣跚的刺出一劍,一看就是偏的,念兒都不用閃躲,項諾見一劍不中,繼續砍第二劍。
段長楓猛地站了起來,可項諾的劍還沒有砍下去,段長楓還沒有來得及躍起來保護自己的妻子,一個人影從黑暗中躍了出來,從項諾手中奪走了長劍,隨後一群帶着黑色面具,穿着盔甲的人從四面八方走了出來,站在了禁軍的背後,用一把把鋒利的寶劍挾持着禁軍,若是他們敢抓人,那寶劍就會刺入他們的心臟
眾人一驚,這不是監察司的鐵甲騎兵嗎?雖然只是幾千的兵力,但是各個武藝高強,是可以一當十之精銳。
而奪走項諾手中長劍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監察司統領謝傲寒。
謝傲寒隨着項辰的死一起銷聲匿跡了,不料今日會突然出現,並且連同鐵甲騎兵也一同出現了。
項諾也沒料到除了段長楓之外,居然有人敢來奪他手中之劍,看着眼前的謝傲寒,項諾厲聲道:“謝將軍避世多年,突然出現,居然如此無君無父,是想要謀反不成。”
謝傲寒缷去項諾手中長劍,對項諾跪拜:“先皇臨終之前,有遺召託付微臣,這些年微臣並非避世,而是苦尋平陽公主,公主因先皇突然駕崩而悲痛欲絕,被陛下和駙馬送至平城養傷,微臣輾轉數年,才尋得公主。”
“遺召?”項諾一聽遺召便心底發怵,李譽那份遺召差點將他給廢了,如今謝傲寒手中竟然還有一份遺召。
只見謝傲寒從寬大的衣袖裏拿出一份黃色的詔書,對着文武百官念道:“應天順時,受茲明命,朕離世之後,冊封平陽公主為鎮國平陽長公主,統領監察司,特賜孝靜皇后之遺物碧水劍於平陽長公主,特授平陽長公主監國之權,上可除昏君,下可斬佞臣,佈告天下,咸使聞之。”
詔書念完,謝傲寒恭恭敬敬地將碧水劍遞給了念兒,並且將這份詔書交給了馮晉:“馮大人既是禮部尚書,這份詔書乃陛下親筆所書,詔書真偽應該可以辨別。”
馮晉顫巍巍的站起身,雖然老眼昏花,但是還是自己的看了詔書上的每一個字,又看了印章,點頭道:“這確是先皇親筆詔書。”
說著便將詔書遞給禮部尚書,工部尚書等六部尚書辨別,六部尚書辨別之後,文武百官得出一致的結論,該詔書乃是真的詔書,是項辰親筆所寫。
所有人都知道這份詔書意味着什麼,先帝將一個國家最大的權利給了長公主,那便是上除昏君,下斬奸臣,再加上監察司在她手上,再加上段長楓手中的兵馬,一下子,項氏的皇權似乎又回到了這位公主手上。
於是眾臣都恭恭敬敬的從椅子上站起,跪下給念兒行了一個禮:“參見鎮國平陽長公主。”
連段長楓都愣住了,項辰居然還留了這麼一道詔書,他為保念兒平安,可謂機關算盡。
念兒拔出碧水劍,將劍指向他的兄長,項諾不信念兒敢當眾弒君,所以無所畏懼,念兒笑道:“皇兄這些年所作所為實在是有辱我項氏門楣,擔得起昏君二字,不過你畢竟是我同父同母的兄長,這些年雖然荒誕了一些,但皇兄只要日後勵精圖治,想來也是能做一個好皇帝的,但你身邊的那些奸佞小人,臣妹今日便不除不快了。”
“你敢!”項諾瞪着念兒。
念兒微微一笑,已有兩個人監察司的人飛躍到了鳳凰台最高處,將一直站在項諾身邊的兩個小太監,一人一刀,直接斃命。
“不~~!”那兩個小太監都是項諾最喜歡的,事情突然驚變,項諾也顧不得念兒手中之劍,連滾帶爬的向那兩個小太監走去。
那兩個太監,仗着是皇帝的內寵,經常對文武百官作威作福,私下裏還勒索了不少錢財,甚至官員看到他們還要卑躬屈膝行禮問安,如今見這兩個人被監察司的人一劍封喉,心中只覺得痛快。
人死之後,謝傲寒拿出了監察司收集到的兩位太監貪贓枉法的證據,呈給諸位官員。
項諾抱着兩個死去的太監,氣的全身都在纏鬥,他伸手指着念兒,道:“項念,即便他們罪惡滔天,自有大理寺審問,有朕來定罪,監察司憑什麼擅自動手殺人?”
念兒看着自己的兄長,笑道:“皇兄此言差矣,監察司本就有父皇特別設立的機構,不用經過大理寺審案便可直接捉拿審問,若是證據確鑿,只要皇上允許,便能直接行刑不用通過大理寺。”
“可是朕並沒有同意!!!”項諾聲嘶力竭地道。
念兒笑得輕鬆愉悅:“可是我准了呀,皇兄忘了,父皇賜我監國之權,我自然是要斬妖除魔的。”
念兒親自將帶頭的馮晉扶起,對着馮晉客客氣氣地道:“馮尚書乃是四朝元老,皇兄今日荒唐,馮尚書乃是忠君愛國之臣,如今朝中小人當道,還請馮尚書多加保重。”
馮晉沒想到念兒直接殺了那兩位得寵的公公,還讓監察司的人保護他們,想起剛剛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對念兒的一通辱罵,心中慚愧:“老臣一時激憤,幸得公主相救,心中慚愧。”
念兒揮了揮手,示意馮尚書身後的人全都站起來,然後轉身,看向珍太嬪和德太妃,笑道:“皇兄既然如此喜愛珍太嬪,不如尋一個錯處,將太嬪貶為宮女,一個宮女,即便侍奉兩朝君王,想來也不至於有傷國體。”
“公主所言甚是!”吏部尚書胡不均在審時度勢之後,決定站在念兒這一邊,道:“珍太嬪若被貶為宮女,那不過就是陛下臨幸宮女的一樁小事,無傷大雅。”
念兒又看向了德太妃,依舊是客客氣氣地笑道:“滿朝文武皆知,父皇當年除了孝靜皇后和母后,最寵愛的便是德太妃了,父皇先去,德太妃定然是痛不欲生的,不如去法門寺出家為尼,日日為父皇祈福,如何?”
“德太妃待先皇情深意重,臣等佩服。”馮晉雖然老邁,但是腦子還是好的,既然有人肯站出來阻止這種荒繆的事,他當然要第一時間給予鼎力支持,有了吏部和禮部還有監察司的支持,再加上段長楓手握重兵,於是文武百官全都跪了下來,對着德太妃,異口同聲地道:“德太妃待先皇情深意重,臣等佩服!”
“你們...你們...”項諾看着鳳凰台下的文武百官,這才覺得自己是真正的被架空了。
之前已有有許多文武百官對段長楓是不滿的,如今念兒拿着先帝遺召,以監國公主的身份出現,還手握監察司,那些文武百官都是忠於項家的,念兒也是項家的血脈,是皇室的公主,還是先帝生前最寵愛的公主,那些對項諾失望透頂的文武百官,一下子找到了一個可效忠之人,項諾這個帝王,突然間便真的形同虛設了。
德太妃看着念兒,念兒也看着她,她忍不住笑了,笑容十分凄慘,養精蓄銳了這麼多年,她終於還是敗了,敗在了與她有同樣容貌的公主身上,事事真是諷刺。
回到京城的梁王府時夜已深了,段長楓為念兒摘下頭上的發簪,換去沉重繁瑣的禮服,換上寢衣,然後親自給她弄了濕毛巾擦了臉,又服侍着她洗了腳,早在洛陽的時候,段長楓便是日日這樣服侍她的,但是今晚段長楓卻一句話都不說,念兒看着他的臉色,淡淡地問:“我事先沒和你商量便讓謝叔叔拿着父皇遺召出現,你可是生氣了?”
段長楓理了理念兒的長發,將她扶到床上,為她蓋好被子,搖頭道:“我沒有為今晚的事而生氣,你如今是監國公主,今日當眾賜死了那兩個太監,又阻止了項諾立珍太嬪,滿朝文武對你都十分信服,而我又手握重兵,只要我們聯手,你大哥這個皇位也是岌岌可危。”
念兒見段長楓已然緊鎖着眉頭,她伸手,輕輕去觸碰他的眉頭:“既如此,為何你一整個晚上都心事重重的?”
段長楓握住念兒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摩挲着:“我只是后怕,若是當年沒有將你送去平城,早早的讓謝傲寒找到了你,只怕你早已與李譽聯成同盟,與我反目成仇了。”
念兒不料段長楓突然提起當年之事,抽回了自己的手,冷言冷語道:“沒有若是,你當年需要裴湛的十萬兵馬,他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才想用十萬兵馬保我性命,若是你將我留下,就算沒有謝叔叔和我父皇的遺詔,我也一定會找我舅舅他們,和你們拼個魚死網破。”
段長楓重重的抽了自己一巴掌,對着念兒道:“我答應過你再不提那晚的事,今日是我不好,過去之事都已發生,無法挽回,日後你想做什麼我都由着你。”
念兒閉上眼睛,忍住心底那口惡氣,再睜開眼時,已然變回了那個溫婉柔情的念兒了,她輕撫段長楓臉上的五指印,柔聲道:“段大哥,我可以放下你與父皇之間的恩恩怨怨,因為我無法評說你和父皇之間孰是孰非,但是我不能原諒皇兄那樣傷害父皇,你要幫我,我要項諾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段長楓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承諾道:“你放心,你要做什麼我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