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渴血頑疾
透過公交車的玻璃窗,趙宋望着外面的梯田。
春日暖陽,天清氣朗,十分可愛。
“春風又綠江南岸,回家了。”
趙宋自語。
他壓低了自己的鴨舌帽,努力遏制着自己胸腹之中盤桓的十分惡氣,遏制着想要捏死公交車上每一位乘客的衝動。
公交車上每一位乘客,似乎都面目可憎,隨時要害他。
趙宋知道,自己的渴血症更嚴重了。
已經到了拖不得的時候了。
早上九點,公交車停靠在了陸鄉鎮。
趙宋鬆開死死攥住的手,從公交車上下來,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
“小宋回來了啊。”
鄉間地頭,公交車停下,趙宋從車上下來,立即就引起來了搭車去縣城的同鄉人注意。
認出來了趙宋,這些人熟悉的開口。
“啊,對啊,回來了。”
腳踏實地,再度回到了熟悉的故土。
直到此刻,趙宋胸腹中的殺意才暫時消停了下來,露出了一絲真誠的笑意。
深吸了一口氣。
微涼的空氣壓住了燥熱的殺意。
他這才走向村子裏面的老宅。
走在路上,認出來趙宋的人很多。
大家都和他打招呼。
“小宋啊,從大城市回來啦?”
“怎麼沒帶個媳婦回來啊。”
“這是要去老宅啊?”
“這一回來,幾時走啊?”
“是給你爺燒三年紙來的嗎?”
趙宋臉上掛着笑,他對每一個人都點頭,看起來陽光和煦,是個陽光開朗大男孩。
“不走了,城裏面的工作辭了,回家裏待兩天。”
他說道,很有禮貌,很招人喜歡,村子裏面幾乎沒有年輕人,他就顯的更加鶴立雞群了。
一路回到了老宅前面。
他每年都回老宅一次。
左右看了一眼,沒發現人。
趙宋就沒用鑰匙。
他一把捏碎了鎖子,推開門走了進去。
自從有了“渴血症”后,他的力氣越來越大,到了現在,就算是刀子砍在他身上,他都不會破皮,力氣更是大的嚇人,他嘗試過卧推,以他的這個體重,他卧推三倍。
老實說,沒敢給人說。
他看上去很瘦弱,可是體重有八十公斤,連他都解釋不清楚重量在哪裏。
三倍卧推,二百四十公斤。
不算是人,更像是人形銀背。
老宅和他離開之前一模一樣。
一棵老樹。
一口老井。
還有鎖住的堂屋。
放好行李,他先去了老爺子的墳前祭奠。
路上,趙宋見到了村子裏面的狗子。
平時見到陌生人,這些狗子都成群結隊,撒着歡兒的追,撒着歡兒的叫。
可是現在,它們見到了這個剛回鄉的年輕人,這些狗子一反常態,一個個夾着尾巴,嗚咽的躲在了暗處,不敢靠近這個陽光下的青年人。
沒人,不裝了,趙宋冷漠的看着這些狗子。
他的目光從這些村中狗子的腰腹、咽喉,從它們的骨頭縫隙裏面看了過去,就好像是用目光肢解了這些狗子一樣,他腦子裏面甚至都模擬出了動作,乾脆,利落,無情,可以保證每一個狗子,都無痛死亡。
他的刀,比狗子的神經系統傳遞都要快。
感受到了宛若實質的殺意,那些狗子嚇尿了,瑟瑟發抖,連逃跑都不敢,察覺到了失態,趙宋收回目光。
‘病又嚴重了。’
趙宋心裏說道。
事情不能再拖了,他的這病癒演愈烈,最開始是人,現在連狗都不放過了。
這種奇怪的殺意,趙宋記的很清楚,第一次爆發的時候,是他小學二年級的時候。
他和村子裏頭的大孩子們打了一場,六個孩子,五個倒在地上。
要不是趙宋當時還有些理智在,他能將這些比自己還大的娃子打死。
父母都在外面打工,他在村裡學校打架鬥毆后,學校把爺爺找來。
趙宋將這種衝動告訴爺爺。
爺爺並不驚訝,給他吃了一顆糖。
後來,他這毛病就沒有犯過。
直到爺爺三年前過世后,他的這毛病再度出現,愈演愈烈。
他原先在康復科,後來辭職出來做了“功夫理療”,可是每一次,他的手撫摸在客人的身上,沸騰的殺意就叫他無法專心,甚至有一次,他差點真的將一位客人捏斷了脖頸。
‘不能再拖了。’
精神科開的鎮定藥劑,現在幾乎不再有作用,他的耐藥性簡直並非人類。
“要是以後這毛病複發的時候,就是你該回來的時候了,我有東西要給你。”
老爺子臨走的時候,特意將他叫在身邊,低聲說。
所以這一次,趙宋來老宅之中尋找治病的辦法。
要是在這裏還沒有找到辦法的話,趙宋很清楚,他就要去精神醫院了。
他的這毛病,問題太大了。
就算是束縛床,也約束不了他。
真的會殺人的。
沒有人來打擾趙宋,趙宋祭拜完老爺子,在墓碑前頭說會子話,回到家裏收拾完老宅,天就已經黑了。
電閘沒開,家裏很黑。
外頭有風。
天上的月亮,毛毛月的月光,如透過磨砂玻璃的光。
村裡寂靜的可怕。
趙宋卻一點都不害怕黑暗。
他不怕鬼,他甚至巴不得來一隻鬼。
坐在了老宅的老槐樹下,搖椅上,不知不覺,他沉沉的睡去了。
……
“小宋,小宋。”
睡得迷迷糊糊之間,有人在家門口叫他。
趙宋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有人站在門口,門是開着的,洞開。
門外面有月光。
裏面也有月光。
唯獨門洞沒有月光。
那人就埋在黑暗之中,輕輕的呼喚趙宋,叫人看不清楚他的臉。
只有一雙死人鞋的鞋尖尖,露在月光之下,分外滲人。
趙宋目光從死人鞋上掠過,笑。
殺意如潮,不知不覺之間,趙宋眼睛都變成了淺紅之色。
“你是誰?”
他站了起來,動了動自己的脖子,發出了“卡吧卡吧”的聲音。
“我是你鄰居家的陸爺爺。”
陸爺爺說道。
趙宋“嗯”了一聲,陸爺爺他當然記得。
陸鎮鄉是華夏不南不北的一處小地方,他爺爺姓趙,是外來人,是外地來的赤腳醫生,後來落戶在這裏。
會五禽戲,也會“達摩劍法”。
從小,趙宋就學的是“達摩劍法”。
學的就是詭,奇,狠!
陸爺爺對他不錯。
很喜歡他,小時候經常帶着肉菜來找他。
唯一的問題就是,陸爺爺是和他爺爺,一起前後腳過世的,過世的時候,趙宋還幫他家白事端過碗。
趙宋活了這麼多,爺爺晚上給他講志怪故事講了一籮筐。
可他從來沒有見過鬼。
今天是見了。
“陸爺爺,你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的嗎?
要是有,就說,沒有你就先走吧,你是我長輩。”
不好殺。
趙宋一隻手撥下來了自己手裏的念珠。
那不是怕。
那是在儘力壓抑自己的殺意。
他快要壓抑不住自己的殺意了。
他甚至嘴角在往上翹,眼睛在冒光。
殺人犯法。
殺鬼可不犯法。
不管門外是不是真的鬼,趙宋都想動手了。
他的手彎曲着,抽搐着,想要動作的,眼睛似乎都有些猩紅了。
門口的“陸爺爺”感受到了這位大侄子身上的殺意,他朝着陰影裏面再縮了一下說道:“小宋,你爺爺叫我給你一件東西。”
殺意被壓制下去了,趙宋說道:“我爺爺叫你給我什麼。”
“陸爺爺”說道:“一個世界。”
不管怎麼想,趙宋都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一個世界。
不等趙宋談話,“陸爺爺”就從門洞裏面沖了出來。
蒼白腐爛的屍鬼,五蝠臨門的壽衣,動彈不得的年輕人。
他雙手用力的一推趙宋。
猝不及防之間。
趙宋跌倒。
背部觸地。
堅硬的地面彷彿是無底的深淵。
趙宋被推進了無邊的地獄之中。
沉淪。
沉淪。
沉淪。
無盡的黑暗。
直到。
耳邊有急說道:“觀主,觀主,觀主?”
趙宋忽然醒了過來,他猛然抬頭,天是下午,光很明亮。
在這陽光明媚,萬物復蘇的時節。
一柄刀正對着他的頭顱,劈砍了下來。
宛然是要將他置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