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兩式地仙劍,劍出驚太安
……
說完,王重樓並指而出,崖外雲海在他這一指之下,竟是分出一條不知多遠的溝壑。
“這是貧道的指玄。”
“指玄本是連接天意,重樓真人的指玄,連的卻是心意,怪不得真人能夠修成后百年武當無人可練成的《大黃庭》。”
武玄天看向王重樓那靜若浮雲的雙眼,問道:“真人看出了什麼?”
“大師不染塵埃,初冬時因大師上山,貧道看清了洗象那孩子,剛剛,又藉著大師氣機,貧道算了一卦。”
武玄天問道:“什麼卦?”
“玄武當興,我見真武,真武見武當。”
武玄天問道:“如何?”
王重樓笑了一聲,說道:“大師果然是自劍冢而來,也果真清楚貧道所說什麼,都說那黃龍士三甲名號中算甲最甚,大師應不差他。”
“黃龍士?論算,我自是差他遠矣,不然為何要問重樓真人?”
王重樓說道:“武當沒落,但於世間不是沒有耳目,離陽要與西楚開戰了。”
……
崖上的草在瘋狂的長着,幾乎每一天都要長高一寸,而那棵被武玄天靠着的松樹,老樹回春,原本一人就能抱住的樹身在這幾日無故粗了一圈。
太真宮頂,武當的幾位師叔師伯們罕見的都坐在了一起,包括那位在得到神荼劍后就鍾情於劍的王小屏。
宋知命是幾人中最大的一位,善於煉丹,不求境界求長生,雖然他境界以着江湖武夫的境界來衡量只有二品,但對天地氣機的感知,比起修成大黃庭的王重樓只高不低。
老道摸着下巴,看着窗外說道:“就在今日,那小和尚就會進入指玄。”
排行第二的陳繇說道:“他在金剛境就高深莫測,進入指玄,豈不是在陸地神仙之下無敵?”
陳繇看向王重樓問道:“大師兄,你說過你算出了真武在生前有一劫,非劍仙不可破,那位小和尚就算到了指玄境,也不會有劍仙的能力,他能化解此劫嗎?”
王重樓看向太真宮外,說道:“江湖劍林鼎盛,除了有吳家劍冢以及三十年前的李淳罡外,還有一點,用劍者,往往能在偶然間讓劍心直通大道,在金剛、指玄、天象這三個境界中都有可能用出地仙一劍。
只不過這樣做,往往會耗費極大的代價,就算僥倖不死,境界也難以存續。
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他在這一劍之後,武當都要欠他。”
有黃鶴銜信走窗而來,宋知命拿過黃鶴嘴中的信件,拆信讀道:“遠征西楚的離陽大將軍徐驍與其妻吳素,已乘車從西楚前往離陽泰安城,不日便到。”
王重樓神色不再輕鬆,那日他在不沾氣運的武玄天身邊算出真武所在,一劫便應在泰安城。
老道拿過信件,御風消失在了太真宮中。
……
崖上青草已能沒過靜坐的武玄天,那棵松樹上,長滿了散發著香氣的碩大松果。
老道剛至,崖上就忽然凝聚起了一片朦朧霧海。
這時,又有恐怖劍意橫生,整座崖上青草都如利劍般刺向了崖上天穹,將一片浩蕩雲層攪動至清明。
又有佛門怒目金剛,半盞茶后,武玄天挎劍從霧海走出,老道將手中信件遞了過去。
“原來是還人情的時候到了,重樓真人,事出緊急,就此別過!”
隨着最近幾年離陽國力日益強盛,太安城已經成了中原名副其實的第一大城,城牆高如山,夜裏城內主幹街道上燈火通明如白晝。
然而今日,城內忽然實行宵禁,不到戌時,街道上就看不到一個人影,四面主城牆上,多出了一列列身穿黑甲的百戰之師。
而那些依附於主幹街道的巷道之間,無數利箭上弦持弩甲士利箭上弦,只待目標出現就會扣動手中扳機。
皇宮北院,一片肅殺。
無數欽天監練氣士扶氣御空,封鎖着整座皇城的氣機,平時被視為江湖第一禁地的離陽後宮,竟有着四位一品境界的高手廝殺,宮內侍衛卻沒有前去圍剿,只在百丈之後的空地上冷冷註釋着場間一切。
三人圍殺一人,三人中,一人白眉,身穿黑色宦官服飾,身形瘦弱後背微駝,出手之時,臂上有紅絲如赤煉,正是離陽皇宮中讓人望而生畏的掌印太監韓生宣。
另外圍殺的兩人,在江湖中沒有什麼名氣,但從他們出手時那摧山裂石的氣機來看,顯然都是只差韓生宣一線的指玄高手。
被圍殺之人,身穿白衣手持長劍,小腹稍稍隆起,竟是一位身懷六甲的女子劍客。
韓生宣並沒有因為女子身懷六甲存有憐憫,不論今日這番在皇帝陛下授意下與半寸舌元本溪定下的謀划立意為何,人屠徐驍戰功赫赫不假,但手下三十萬鐵騎不認陛下卻只認徐家旗幟就是千不該萬不該,你吳素既然嫁於人屠徐驍為妻,又為徐驍懷上一子,怎麼著都該死。
叛出吳家后還能入天象如何?咱家殺過的天象還少了?
趁着兩位指玄高手出手逼出吳素一劍,韓生宣身影如似化成鬼魅,隱於夜空不見了蹤影。
與此同時,纏住吳素劍勢的兩位指玄高手忽的一退,三千紅絲驀然在吳素身前出現,細密如秋雨急至,又似浮遊扎堆般攻向了吳素隆起的小腹。
人貓韓生宣,以前名聲不顯山不露水,宮中的婢女小太監們也只以為他是極得陛下信任的宦官,然而近幾年隨着不少江湖人潛入皇宮行那屠龍之事,這位掌印太監的名聲才在江湖中被人所知。
其人只練指玄,卻能殺浸淫天象許久的江湖好手,且這老太監極為喜歡以手中不知其數的紅絲穿插在那些刺客的血肉之中,讓人在比凌遲還要痛苦之下逐漸被折磨致死。
吳素一劍之後,劍勢正在將收未收之時,被這韓生宣偷襲一記三千紅絲,眉目間終於出現了一抹急色,她只能強自挪移腳步,將手中大涼龍雀擺在自己小腹之前。
三千紅絲剛一觸碰到大涼龍雀的劍前,頓時就有無數紅絲被劍意斬落在地,然而那些紅絲不見減少反而越來越多,有些甚至直接纏着大涼龍雀鑽入了吳素持劍之手中。
非是三教中人,武夫在一品三境中,還是有依次的強弱之分,且每一境的差距,就如一品之前的兩個大境界之差,故在江湖之中,少有以弱境勝高境的現象。
韓生宣能以指玄虐殺天象境,除了將指玄境界練的不弱於道家一品大指玄外,還依仗於這一手三千紅絲的門道,其氣機可直接寄生在天地靈氣之中。
韓生宣的身子在黑夜中顯形,紅絲再而暴漲,吳素劍上頓時被鮮血染紅。
“在先前入京的時候,徐驍還玩笑說雖然歷來皇帝常做卸磨殺驢的事情,但你們離陽趙家天子對他徐驍絕對不會,我問他為什麼,他卻笑着說,因為他與離陽皇帝有着兄弟之交,又互為伯樂,所以不會。
現在真為他感覺到不值!”
吳素冷聲說著的同時,大涼龍雀發出一聲嘹亮鳳鳴,便見有劍氣如一陣龍捲在她劍前與韓生宣的紅絲之間生出,霎時間,三千紅絲被龍捲攪碎當空。
吳家枯劍起風式,最善以弱御強敵,以術奪天道。
“有欽天監封鎖氣機,讓你天象境失靈在前,你又為護住胎氣,只能用出一半的指玄境,但就是如此,還破了雜家這招,怪不得武帝城的王仙芝要說等了三十年終於等到你這必成劍仙的一位女劍客。”
韓生宣在那道劍氣龍捲之下,連連後退七步,這才堪堪承受住其中劍意。
“只是吳素,既然今日陛下動了殺機,那你與你腹中胎兒就只有死字一途。”
韓生宣身旁兩位指玄高手,各自用出自身手段,一人揮掌打出勝過山崩的掌勢,一人出劍刺出一陣如星河般的劍氣長河,與吳素劍前龍捲廝殺在了一起。
太安城皇宮北院,頓時有三座行宮崩塌成灰。
韓生宣沒有趁着這個時機出手,雙眼反而看向了從皇城西院而來的一陣雷光。
柳蒿師,雜家給你耗了吳素的七成氣機,你這個給太安城守了三十年的守門人若是還殺不了吳素,那你就可以自己割下腦袋去見陛下了。
皇城外的鼓樓之上,坐着兩位六十左右的老人,兩人看着像是一條黑龍盤踞的皇城,沉默不語。
某時,其中一位儒生裝扮的老人突然看向另外一位斷臂老人笑道:“隋斜谷,要不要與老夫打個賭?”
斷臂老人疑惑道:“什麼賭?”
“柳蒿師大天象三十載,藉著欽天監聚攏的太安城氣機,非陸地神仙不可擋,我賭吳素會由入世劍轉為出世劍,以陸地劍仙偽境保住徐家香火。”
隋斜谷一雙白眉高高挑起,說道:“若這吳家小丫頭這樣做了,無異於是自毀根基,陸地劍仙,哪有那麼好進?吳家小丫頭就算在劍道一途的天資上不會遜於李淳罡,但進了之後,她就算不死,在今後也只能活個五年八年。”
說著,隋斜谷沒由來想到了在吳家劍冢遇到的那個得到胸臆劍的孩童,他又大笑道:“你黃三甲號稱算無遺策,但老子偏生不信這邪,和你賭了。
而且,老子還賭,吳素非但不會進入陸地神仙,更不用老夫出手她與徐驍的兒子就不用死。”
黃三甲同樣大笑道:“你若贏了,老夫給你兩柄劍,老夫贏了,你隋斜谷在今後就要再為老夫出手一次。”
忽然,太安城上空,電閃雷鳴,隨即一白衣和尚彷彿在御空,如雷神降世。
皇城上下,星月驟然不見,夜幕上只剩下了一團形似池塘的濃郁雷池。
……
柳蒿師腳踩雷電,居高臨下看着那個身懷六甲的女劍客,聲音似雷鳴說道:“吳素,在老夫出手之前,陛下皇恩浩蕩,讓老夫傳你一話,你若捨去腹中胎兒,可以不用死,甚至徐驍還可以馬上回歸西壘壁戰場,只消滅掉西楚,便能封疆裂土做一異姓王。”
吳素抬頭冷笑說道:“我吳素不是朝堂政客,只是一個江湖人,所以不懂什麼叫做皇恩浩蕩,更不會因自身性命去舍我腹中還未出生的胎兒保命,柳蒿師,你們真覺得今日謀劃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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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吳素抬袖擦掉大涼龍雀劍上的血跡,皇城之中,兀的生出一陣狂風,那些御空封鎖氣機的欽天監練氣士們的身子在這一刻不禁晃動起來,不少人更是莫名奇妙的暈厥過去。
柳蒿師雖然在成為太安城守門人後就沒怎麼出過手,就是偶爾有不長眼的天象境混入城中也都由韓生宣解決。
但他閱覽太安城收集的天下武學多年,又以大天象境觀城內離陽龍氣聚散多年,眼光怎會差了?
吳素這是要以吳家出世劍轉入世劍,強提陸地神仙境了。
“不知死活的東西!”
吳素走到第五步時,她的氣機反而又微弱到了極致,入世劍轉出世劍還有半步,再剩下的那半步,就是她到陸地神仙要邁過的門檻。
她自然清楚再邁出最後一步后自己的下場會如何,但她邁出最後一步的決心沒有絲毫動搖,哪怕她現在仍舊能有信心做到不顧腹中兒子死活以着入世劍逃出皇城。
但正像她第一次離開吳家劍冢遊歷數年後明悟的劍道,她的劍,無愧任何人。
所以,她怎會愧對自己丈夫,還有腹中的孩子?
就在她第六步將要踏出之時,一隻手握在了她持劍的右手上,那隻手顯得比她的手還要白皙,但更加的有力。
所以,當那隻手再鬆開的時候,她後退了五步。
柳蒿師大驚失色,怒斥道:“何方宵小敢來太安城撒野!”
“呵呵,死人不需要知道那麼多!”
胸臆劍彷佛拔地而起的雪峰,劍停,大天象境界的柳蒿師怒目圓睜,片刻,其身自額頭處一分為二,死不瞑目。
……
“李淳罡三十歲之後入陸地神仙,悟出劍開天門,卻是由劍術至極轉為劍道至極,事實上,無論是你們這些練劍的,還是其他練拳煉刀的,到了陸地神仙,大體上都是由術轉為道,也就是人們常談的技乎於藝的說法。
而這個我看不透的和尚,實在過於矛盾,不說他以大金剛大指玄能連出兩式劍仙一劍,他這兩劍,論其根本卻還是劍術,若是李淳罡能與他儘早相遇,看到他這能在人們認知的術道穹頂上再走出術之一步,他何至於在斬魔台前以劍道論齊玄幀的天道后導致境界一蹶不振?”
隋斜谷一口氣將黃三甲的壺中酒都喝了個乾淨,說道:“觀這樣的劍,讓老子我心癢的很吶。”
黃三甲好奇看向隋斜谷,問道:“我怎麼覺得你這個只知道吃劍的匹夫語氣有些驕傲?而且,我很好奇你之前在與我打賭的時候為何有那麼足的底氣?”
隋斜谷摸了摸一雙白眉,嘿嘿笑着說道:“其實我和他認識,他應該算是我半個徒弟。”
“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你隋斜谷要是有能力做這位劍客的半個師父,如今還有他王仙芝敢豪言稱自己為天下第二?”
“你這老小子還別不信,若非老子當初在藏劍山上給他指點迷津,他如今,最多只能出一式劍仙一劍。”
“呵呵……今日不算動搖離陽國運,那個以離陽龍氣為生的老不死不會出手,老夫走了,日後會有人給你送上那兩柄劍的賭注的。”
……
武帝城之後的東海,似乎永遠都是波濤如怒的模樣,巨大浪花不要命的往礁石上拍打着,浪聲震耳欲聾,就像雷鳴陣陣。
武帝城因一人成名,那人叫做王仙芝,但江湖中的人更喜歡稱呼他為王老怪。
王仙芝,性子一向是慢悠悠的,無論是做事還是練武,都秉持着腳踏實地。
也正是因為他這樣的性子,他自九品到一品,每一品的境界都練得極為夯實,從來也沒有過如所謂的天才那般出現一步跨境的時候,故而他與那時江湖最風流的四大宗師比起來,要大器晚成一些。
在他折斷了劍神李淳罡手中號稱無堅不摧的木馬牛之後,名聲達到了頂端,此後獨坐武帝城,任世間天驕無數,再無敗績,這也是他被人叫做王老怪的由來。
今日夜裏,王仙芝沒有吞吐東海之上的浩瀚氣機,而是獨坐城頭,背着大海,看着武帝城西方。
“兩式地仙劍,等你這個無根之水變作江河的時候,江湖想來不寂寞。”
……
太安城南,無數借了月光閃爍着寒芒的羽箭射向那兩道在中軸道上狂奔的白衣。
離陽勁弩,隨着春秋亂戰,逐漸在天下揚名。
西壘壁前,大楚號稱兵甲如城牆的十萬大戟士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喪命,北漢都城被攻破之時,曾有五位金剛境的江湖高手在五百人的弩兵下活生生的被射成了刺蝟。
但此時那些從離陽勁弩射出去的無數羽箭,在射入兩道白衣身前一丈的時候,卻像是陡然失去了動力,停留一瞬就又有着之前的力道原路返回,不少離陽弩兵皆死在了自己射出的箭下。
城內馬蹄聲如雷,白衣身後的二百丈處,韓生宣最前,兩位離陽大內指玄高手稍稍落後。顯然,即便是有着地仙一擊的柳蒿師死去,離陽也沒有淡了殺吳素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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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破孩,離陽為殺我一事謀划已久,今日定然不會輕鬆放我離開,你兩劍之後,身體已是重傷,將我留下,他們一定會全力對付我,你屆時趁這個機會趕緊離開。”
武玄天緊握着吳素的手腕沒有鬆開,瞥見兩側巷道中的弩兵已經收起了弩箭,他看向城內中軸道前方,一片烏泱泱的騎兵已在五百丈開外。
“呵呵,不會,即使我重傷,依然還有一戰之力!”
“死到臨頭,還想着逃跑,這裏可是太安城,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兩人身後的韓生宣速度猛然暴漲,一步之間過百丈,竟是出現在了兩人身後不遠的位置。
聽到那韓貂寺的聲音,武玄天看了吳素一眼,這才鬆開吳素手腕,他沒有言語,當即便雙手握劍走游龍,刺向那老太監。
韓生宣自然不會小覷這個在地仙兩劍后還能帶着吳素逃離皇城的無名和尚,雙手同時御起三千紅絲,撕裂虛空奔涌過去。
兩人這一出手,都是指玄境界到了極致的手段,紅絲與長劍都看着樸素無華,然在相遇之後,滔天般的殺意與氣機才如人潑水般向四周灑去。
中軸大街兩側的坊牆瞬間被斷去的紅絲與劍氣轟塌,地面鋪就的堅硬青石,直接在兩人招數相遇的時候就被散發出的氣機碾壓成了碎末。
韓生宣冷冷一笑,你用出超越境界的劍仙兩劍,就算是大金剛體魄,體內也是獨木難支,還敢與雜家在指玄上比拼,當真是一個蠢貨。
韓生宣一腳踏出,以指玄境玄妙藉著太安城氣機分佈的縫隙,速度猶如剛剛,瞬間出現在葉仙身前,同時,他的右手之上已是佈滿紅絲,猶如被鮮血浸染,直取武玄天心臟。
武玄天頓時舍劍,頓時周身雷霆遍佈,一招一式,皆為雷擊,韓生宣的絲線剛到其周身,就被雷電粉碎。
“敢碰雜家的紅絲,閣下還是第一個。”
“呵呵,死太監,廢話少說!”
說完,右手霍然生出了一股灼熱的氣機,落在左手手背之後。
他雙手如重鎚,猛然一按!
無數雷電閃爍,無數紅絲驟然變成亂絮,緊接着,韓生宣那條手臂連帶着半邊肩膀都被武玄天這一按生出的氣機轟成了模糊的血肉粉末,其身子也如斷線的風箏般倒飛了出去。
韓生宣模樣凄慘的從地上爬起,看向那道搖搖欲墜的白衣嘲諷笑道:“雜家丟了一條手臂能如何,你還有多餘的力道再出手嗎?至於吳素,她本是強提境界被你打斷,再想要入陸地神仙,也難如登天。
你們,都逃不了!”
“在殺了柳蒿師的時候,吳某就想到了離開的辦法,但必須得重創你這個指玄無敵的韓貂寺。”武玄天在吳素的攙扶下,指着天上說道:“韓貂寺,你還會飛不成?”
說著,武玄天直接將吳素攔腰抱起,不可思議的升空了,向著高空而去。
………
“噗……”
遠離太安城后,武玄天兩人降落雲端,終於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來。
“我先調養!”看着吳素關心的神色,武玄天連忙道。
許久之後,武玄天睜眼,他會的功法太多,自然不缺擁有療傷效果的功法,如九陽神功,如無相混元真經,就擁有九陽之療傷效果,何況他自身就是一個醫術精湛的醫師。
“好些了?”
“沒事了!”
“嘁。”吳素撇嘴說道:“還是和當年一樣不可愛。”
武玄天神色看起來很是輕鬆,笑着說道:“其實我老早就想說一句,你也壓根就沒有可愛過。”
話畢,兩人都笑出了聲,良久后,吳素長長一嘆,才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嚴肅說道:“小子,我問你,你昨日的出手,讓姐姐以後怎麼還!”
“素丫頭,你就是看着精明,其實傻裏傻氣的。”
吳素將劍扔下,就像幾年前在劍山的時候,伸手去捏這總是在自己面前裝老成的小破孩臉蛋,武玄天仍然輕鬆躲過。
兩人沒由來的又笑了起來,其實更多還是吳素在笑,都說人長大,歡樂就會越來越少,以前她還覺得這話只是對人,只要將事情看開一點,不要好高騖遠的做事,不要自找沒趣,歡樂怎麼可能越來越少,畢竟江湖很大,很精彩。
然在離開吳家后,她見了世間疾苦,後來又嫁了徐驍,有了孩子,才深感並非這樣,人永遠都不可能只是簡單的一兩人一家子,不自找沒趣,但沒趣往往會找上來。
今後一別,大概很久不會像現在這樣輕鬆,現在能笑出來,多笑一笑,穩賺不陪的。
……
當真是個傻丫頭,為了徐驍,她還要再回那個是非之地,不過,他們離陽皇室一次刺殺不成,再來一次就真將卸磨殺驢放在明面上了,此下離陽還沒有定鼎中原,這麼做只會寒了天下將士之心,徐驍得知事情經過也定然會反。
素丫頭此行,倒是安全。
……
武玄天御劍飛行,直入南塘地界,找准地面的一處山谷,就破開雲霄往地面飛去。
剛到地面,天上就有大雨瓢潑而來。
此時也沒有以氣機避雨,反而是撐起僧衣袖子擋雨。
一般的疾風暴雨,往往都不會持續很長時間,武玄天在山谷中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暴雨還是不見減小。
等又是走了盞茶左右的時間,看到一處突出山壁的巨大岩石,不禁生出了幾分“天無絕人之路”的心情,往那裏走去。
石壁中竟還有一女子,女子五官精緻脫俗,帶着一頂白色僧帽,應是出家之人,但她身上又穿着一襲寬鬆的白色單衣,赤腳不着鞋履,又顯得不倫不類。
女子看了幾眼“落湯雞”般的武玄天,她還沒入爛陀山兩佛之境,可自幼身在爛陀山上,受世間最高深佛法熏陶,氣機在二品小宗師的地步,境界卻介乎於初入佛門大金剛。
她沒有主動攀談,這人來山洞避雨,應是與自己外出尋緣差不多,是體悟天地的紅塵外客,那就井水不犯河水。
武玄天笑着看了一眼白衣觀音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就坐在地上扭乾衣衫上的積水,運起體內氣機將衣服烘乾。
“觀大師這打坐運力之法,有幾分兩禪寺的影子,敢問施主可是龍樹僧人的弟子?”
洞內白衣女子在看到武玄天衣衫幹了后就有所疑惑,自西域而來的時候,她曾在路上遇到一位比自己年長几歲的白衣和尚,見對方氣質不凡,便前去主動交談論佛,而後從未在佛學辯難上輸過的她竟是輸於那人。
隨後兩人互問根底,女子才知那個白衣僧是龍樹僧人之徒。
“我在兩禪寺當了和尚,卻不是龍樹僧人的弟子。”
女子點頭哦了一聲,本是準備繼續沉默等雨停,又覺得自己剛剛出言問人根底沒報自己家門,有些失禮,又道:“在下來自爛陀山,法號六珠。”
爛陀山行走天下的苦行僧數不勝數,那些居於佛寺中的佛徒有時也會下山尋找緣分,走的是天下,故也不像兩禪寺的和尚們無論什麼時候都自稱貧僧、小僧,身在江湖,他們往往是以江湖中人的身份來自稱的。
聽到女子自稱六珠,武玄天再次看向女子,也下意識去仔細打量對方的境界,說道:“聽說爛陀山有立地成佛之法,又有兩佛之說,看閣下這身氣機,修的是兩佛其一,如今不在山中在世間,是尋那心動之緣?”
白衣觀音微笑點頭,說道:“大師說的不錯,但有一句話說的不太對,其實爛陀山從無立地成佛之法,只不過是因早年一位自極西之地而來的佛徒上山求佛,他本就佛學高深,在爛陀山一觀大乘佛經,便有了佛門常說的大頓悟,醒來之後,才一步成佛。”
許久后,洞外雨勢終於小了很多,某時,又有一人從外面走來,其人身穿一身貴氣的紫色長袍,鬚髮全白,面容卻在四十上下,五官英挺,氣度極為不凡。
他從雨中來,衣衫上不見水跡,顯然不是來這石洞避雨,而是來尋人。
紫衣老人一進洞中,一雙囧囧有神的眼睛就看向了盤膝坐着的白衣女尼,眼光中露出了不加掩飾的欣賞,他唇角勾起,說道:“這幾日老夫從離陽來南唐,路上一直聽說有一位來自爛陀山的比丘尼行善,其面如觀音,心如觀音,此番當面,你這一身白衣,還有已是大金剛的心境,說你一聲白衣觀音都不為過。”
白衣觀音如柳葉般的眉毛一蹙,語氣不含人間煙火道:“你是何人?”
紫發老人一笑,說道:“老夫家住江東軒轅,如今的軒轅家家主軒轅大磐。”
說起如今江湖家族勢力,第一非得是存續千年都不墮威名的劍冢吳家,第二就是與如今道教祖庭龍虎山天師府做鄰居的軒轅家了。
軒轅家的家主軒轅大磐,在江湖中的名聲自然也是響噹噹的,不過其揚名的方式卻經常被人嘲諷。
與他同時代的江湖高手李淳罡、酆都綠袍、槍仙王綉等,每一人的成名幾乎都是因一場場的不敗勝績奠定的,而他卻是逢戰必敗,早年學槍,第一次比斗時他就選了槍仙王綉做對手,因一招之差落敗,而後學劍,他找上的對手便是當時江湖無敵的李淳罡,自然落敗。
比劍落敗后,他又棄劍去琢磨內功,就與隔壁鄰居獨坐斬魔台的齊玄幀比拼,當然還是落敗。
他最近一次出現在江湖,是不知從哪裏學了刀法,在七八年前與如今江湖新秀以及離陽將軍身份的用刀好手顧劍棠比刀,以半招之差還是敗績。
江湖向來不是廟堂那般人捧人,你厲害就是厲害,人們能記住的也永遠都是勝者,這位軒轅家主以從來不勝的戰績能在江湖名聲大噪,原因也很簡單。
他挑戰的那些人,有四大宗師中的兩人,還有如今自稱天下第二實則天下第一的王仙芝都不得不承認境界還在自己之上的齊玄幀,就是最弱的顧劍棠在刀術上都被江湖評定為直追與李淳罡齊名的西楚刀甲。
近十幾年,軒轅大磐隨着年歲已高很少在江湖中現身,但軒轅家畢竟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門派,有不少風言風語自江東傳出,據說其不出江湖的原因是研究起了采陰補陽的雙修之法,不少龍虎山上的女觀就糟了其手,放眼江湖中,近來不少江湖名家之女失蹤的事情,估計也與其脫不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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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觀音自地上起身,比尋常男子都要高出一大截的她微微弓起身子,一手如念佛號般豎於唇前,一手背於身後,擺出了爛陀山護教絕技不動明王大法印的姿勢。
軒轅大磐溫和一笑,斜瞥了一眼沒說什麼的武玄天,看着白衣觀音說道:“像你這樣的弟子,在爛陀山定是數一數二的,平時自會被看的緊,就算下山,身邊也會有護教僧人相伴。
而你獨身一人,定是來下山尋緣,聽說爛陀山的歡喜禪名動天下,老夫這裏也有類似功法,不如閣下隨老夫去江東牯牛大崗上論論修行,說不得這就是你的緣。”
被一個比自己師父都大的老頭言語調戲,白衣觀音怒目,容顏絕美的她此刻有了幾分寶相莊嚴的感覺,她一言不發,早就蓄勢待發的不動明王大法印拍向了軒轅大磐。
因洞外暴雨使得有些微冷的洞內驟然變得溫熱起來,白衣觀音豎掌在前口誦經文,另一結成印法的玉手之前彷彿燃燒起了一大圈金色的火焰。
軒轅大磐此時當真應了他那名字,面色肢體都穩如磐石,直到白衣觀音法印拍來,才抬起一臂如抹雲霧般的擋在面前。
“砰!”
洞內生出一聲悶響,白衣觀音掌前的金焰只在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狂亂氣機自兩人一臂一掌之間生出,落在洞壁上撕下了無數碎石,然後隨着洞口一股腦的涌了出去。
洞外無量雨滴頓時化成一團巨大水霧。
“你這不動明王法印,有一品之威了,但還是差着一些。”
軒轅大磐閑庭信步般說著,橫檔的手臂忽然變成蛟龍探爪狀,扣向白衣觀音的手腕。
白衣觀音不是第一次下山,以前跟着師父走過幾次中原,見識過不少中原各國武夫的出手,今次她下山尋緣,實在是因為心動的突然,沒有痕迹可尋,所以她下山下的也很突然,但也準備了不少遇到強敵的脫困手段。
她一腳後撤,衣裙擺動,露出雪白腳踝處用紅繩拴着的花生大小銅鈴,銅鈴沒有搖晃,卻發出了陣陣清脆的鈴鐺聲響。
軒轅大磐在鈴音之下,爪前竟如陷泥潭,速度變慢了幾分。
“區區一件染了香火氣的法器,也想動搖老夫的心神?”
軒轅大磐聲音變得渾厚如鐘鳴,直接掩蓋了洞內的鈴音。
這七八十歲的老不羞似是覺得玩夠了,話音一落,體內被凝練到極致的天象境氣機轟然爆發,白衣觀音如風吹殘雲的向後飄去,他便如老鷹捕食般掠去。
“嘿嘿,當真是不要臉的厲害,軒轅大磐,你就這般自負,強搶女子的時候渾不在意還有人看着?”
就在軒轅大磐一爪將要扣在白衣觀音的肩膀上時,一直默不作聲的武玄天忽地起身,一步出現在了兩人之間,一手五指生出凌厲劍氣打在軒轅大磐的那好似無可匹敵的一爪之上。
軒轅大磐哪能想到,這個像是只有指玄境界的佩劍奇葩和尚,出手如此之快,招數如此凌厲。
不過他到底是成名已久的老江湖,曾經的那些對手又都一個個強大的離譜,對敵經驗極為豐富,在那白衣劍客用出一招指劍術時,他就變爪勢為拍。
軒轅家的一掌斷大江。
江湖千百年來的武夫爭鬥,人們大都認為槍劍最善破罡氣,便是那以點破面之理,軒轅大磐這招一掌斷大江卻反其道而行之,最能以氣破槍劍。
這一掌勢,一重接着一重,就像是廣陵江臨海大潮,一線接一線,一浪勝一浪。
任你劍能通神,我氣不衰,你如何去破?
指掌相遇,氣勁的摩擦聲如同秋風嗚咽,劍意掌意不斷湮滅,又不斷復生,然而洞內卻不像剛剛軒轅大磐擋掉白衣觀音一式明王印時生出大風碎石擾雨般的氣象,山石無恙,洞外急雨仍舊落着。
但白衣觀音在退到身後山壁就沒再動彈,就是連呼吸都暫時屏住了,似乎她只要一動,就要被兩人出招之間的氣機攪碎。
軒轅大磐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在思量這白衣和尚究竟來自何方。
修習劍道者,與人爭鬥,往往都是一劍分生死,而大多數人怕死,所以就在出手時有了牽絆,被人一劍取人頭,這也是劍客頻頻能夠越境殺人的原因。
故破劍招,氣長才是關鍵,內功境界則是重中之重,自己這一掌斷大江,一氣滅了之後很快就能再生一氣,如此消磨劍客劍意,破之殺之再簡單不過。
只是這劍客的劍,一劍如一,劍自始自終只有冒進而無衰減,如此意氣充足的劍招,卻不是自己所知的江湖任一門派,若說尋根,倒是有些當年遇到的一位長眉劍客。
“軒轅大磐,與人爭鬥之時還敢走神?”
武玄天腳下以着兩禪寺千佛殿中的最後一步足印記載的步法往前一走,白衣閃過千重影,然後隨着一腳落地,千重影子合一,五指上的劍意驀然強盛數倍,隨着手臂一屈一直,五道劍氣如同五道洪流急出。
軒轅大磐大驚,再沒有了先前那般穩操勝券,他這人,向來能屈能伸,無論面對齊玄幀還是後輩刀客顧劍棠,打不過便是打不過,面對這個不知名的白衣和尚也同樣如此。
況且,因為這洞內狹小不便動用天象之力,剛剛自己只是動用了指玄的手段。
眼見着那五道劍氣就要洞穿自己掌勢,他沒有一氣之後再續一氣,竟是直接握拳收手,如一紫蛟遁走雲霄般避出山洞。
武玄天見那老頭避過自己一招指劍,沒有存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不去追擊,他很清楚,這個軒轅大磐,最強境界是天象境。
他避出洞外,可不是要逃,實則是問自己敢不敢出洞與他一戰,也表明了不會善罷甘休。
武玄天微微一笑,向洞內一側放着的胸臆劍招了招手,長劍出鞘自行飛在葉仙手中,一人一劍出洞應戰。
山間落下的雨多出了一股肅殺之意,軒轅大磐立於一塊巨石之上,不沾風雨,背手於後,笑看着眼前這個敢阻自己尋覓鼎爐又在指玄手段上勝了自己的年輕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