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人就這麼死了
榮國府,
梨園正堂內,
來旺這一下跪,立刻讓王熙鳳心中一突,眼皮子更是跳的不行,
見着平兒隨後進來,穩下心神,問道;
“怎麼回事,大呼小叫,整個院子,就聽到你的聲音了,清晨的時候,你不是送敬老爺去了宮裏嗎,如何現在回來了。”
不提敬老爺還好,來旺見奶奶提起敬老爺,哪裏還綳得住,痛哭道;
“奶奶,敬老爺,敬老爺,他,他”
支支吾吾,一着急也沒說個明白,
王熙鳳見來旺有些話語迷了心智,伸手拿起茶碗,直接潑在來旺的臉上,也不知真有用,還是假有用,一聲痛苦的哀嚎,
“二奶奶,敬老爺他死了,他就撞死在午門前,登聞鼓的石台上了,血撒了一地,嗚嗚”
“啪嗒”一聲清脆的響音,王熙鳳手中的茶碗應聲而落,瞬間碎裂開來,
臉色煞白,滿臉的不相信,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現在竟然,竟然說走就走了,
“你個狗奴才,可知道此間的事牽扯重大,萬不可胡言亂語,我再問你,你剛剛說的可是真的?”
“回奶奶,奴才拿性命擔保,絕不是胡言亂語,早上的時候,奴才吃完飯,就趕着馬車在門外等着,敬老爺上了車門之後,吩咐奴才去大內午門前,奴才就駕車去了,臨下車的時候,敬老爺還給了奴才一袋子碎銀子,”
哽咽了一下,來旺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淚水,接著說道;
“也沒過多久,敬老爺就去了午門前,敲響了登聞鼓,就有人過來,說了幾句話人就進了宮裏,
過了一炷香時間,然後又從宮裏出來,也不知說了什麼話,忽然,敬老爺把登聞鼓打破,然後一頭就撞在登聞鼓石台上,人就沒了,奴才不敢上前,只能回來報信了,”
說完,又在地上磕了頭!
就在那跪着,頭都不敢抬起,
坐在前面椅子的王熙鳳,頓時身子一軟,身邊的平兒眼疾手快,立馬把二奶奶扶起來,
“奶奶,奶奶,可不能這樣。”
慌亂間,竟然一把抱住二奶奶身子。
平兒下意識行為,也讓王熙鳳臉上一熱,頓時來了氣力,這妮子,兩個女人還摟摟抱抱,腰身一挺,直接把平兒推開,
“知道了,奶奶我沒事,剛剛被嚇到了,現在趕緊去告訴老太太,此事,如何善後。”
這才是最主要的,敬老也不管如何,也不能暴屍於外,最後的結果不管怎樣,也要家裏人去收屍啊。
“是,奶奶,”
平兒應了一聲,就扶着二奶奶王熙鳳站了起來,
“來旺,起來跟着,許些話還要問你。”
“是,奶奶,奴才跟着。”
攀爬了幾步,起身緊緊跟在後面。
剛剛的哀嚎聲,院子裏的人聽得真切,只是沒聽清說的什麼事,幾個婆子圍在一起,小心談論着,見到主屋門打開,二奶奶出了屋,立刻閉上嘴,做鳥獸散,
王熙鳳也沒心情去呵斥,急匆匆出了院子,平兒和來旺,緊緊跟隨身後。
就是這樣子,
人走後,幾個婆子又湊到一塊,嚼着舌頭,
“哎,剛剛聽見沒,來管事哀嚎了幾聲,也不知出了什麼事?”
“誰說不是呢,老婆子我也聽見了,剛才還嚇了一跳,”
“你們幾個,沒看到後面的來管事,眼睛還是紅的,剛哭過,不知出了什麼事?”
幾人的談論聲,也讓幾個伺候的丫鬟豎起耳朵,聽了起來,談論的婆子一見,倒是罵道;
“都幹活去,聽什麼聽,沒點規矩。”
幾個丫鬟身子動了動,心中暗罵,還不是你們幾個老貨在那談論的,裝什麼,也未理會,轉身就走,氣的幾個婆子又在那嘀咕。
院外,
拐了幾個彎,直接走了東南角,平整拆好的院子光禿禿一片,瞧得心煩,順着路再往北,過了中庭院落,就到了榮慶堂,
停下腳步,
王熙鳳忽然感到緊張,瞧着來了無數遍的院子,自嘲一笑,手裏還是沒有權啊,也並未再想,邁着步子進了屋,
門廊處伺候的人,趕緊起身,
“見過二奶奶,二奶奶安好。”
平日裏,王熙鳳管家極嚴,但也不太苛責,有話即回,今日問了安,卻不見二奶奶回答,眾人也不敢多言,
就這樣,一路走進了裏屋,繞過屏風,伺候的婆子就在帘子那邊喊道;
“老太太,太太,二奶奶進來了。”
屋內,
賈赦和邢夫人坐在東首,西邊的第一位,那就是二房賈政夫婦二人,三春跟坐在下面位子,相對應的,東邊的位子,竟然坐着賈棕和賈環,二人雖然摸樣還算周正,但是眼神里的狡猾神色,還依稀能看見,
有時候動動身子,摸摸這個了,摸摸那個,可見是坐不住的主。
賈母有些勞神,半躺在炕上,聽見婆子喊道,鳳丫頭來了,精神頭就好一會些,坐起身子,有着鴛鴦和琥珀留在身邊伺候,扶着坐起來,靠着被褥,剛坐穩,就瞧見王熙鳳,領着平兒還有來旺走了進來,
看其神似焦急,步履匆忙,甚至還有些慌亂,賈母就開口問道;
“鳳丫頭,火急火燎的,出了什麼事?”
老太太剛剛和賈赦,還有賈政二人,還在談論寧國府的事,就算是救下榮國府賈珍父子,以後,應該如何安置的問題,畢竟,珠家媳婦過去,也有些不方便,
還沒來得及細談,鳳丫頭倒是先來了,瞧着她着急的樣子,外頭可有信了?
王熙鳳一臉悲痛欲絕的表情,瞅着老太太,這個消息如何說,
二太太見了,心中一顫,望着身後跟着的來旺,他不是送敬老爺去宮裏嗎,怎麼在這,難不成,敬老爺他?
其他人似有所想,目光遊離在來的人身上,也發現幾人狀態不對勁,尤其是賈母,大風大浪見了不知多少,能躲開的,躲不開的,什麼沒見過,
望着三人慘然的臉色,心中的哀傷突然湧現,不自覺得就說道:
“是不是賈敬出了事,早上用完膳,讓你準備車架,把他送進宮城,這點時間對上,應該差不多了,說吧,賈敬他究竟出了什麼事?”
不說賈敬還好,這一提起,王熙鳳就跪在地上,痛苦起來,身邊的平兒,也隨意之一起流淚,就算是跟來的來旺,更是磕頭哀嚎,
這一幕,滿屋子人心中一突,就算是坐不住的賈環和賈棕,二人嚇得不敢亂動,兩眼直勾勾的瞧着堂屋內的人,不知所措,
其餘人反應大相近同,賈政皺着眉,有些不明,早上走的時候,不還是好好的,
賈母則是沉着臉,拍了拍桌子,開口問道,
“鳳丫頭,你先別哭,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早上走的時候好好的,難不成,是宮裏面不見?”
賈赦本着臉坐在那,搖了搖頭,雖然他不過問世事,但也知道,宮裏面都進不去,見不到皇上,如何能求情?
再看向跪在地上鳳丫頭,也不理解,大不了再想其他辦法,哭什麼?
誰知,
王熙鳳還沒有說什麼,也不知是誰給來旺的訊號,
跪在後面的來旺,突然抬起頭,跪着往前爬了幾步,痛哭道,
“老太太,太太,各位老爺,奴才送敬老爺去宮城,在路口等候,最後,宮裏面出來一個人,也不知說什麼話,卻見到敬老爺,竟然打破了登聞鼓,一頭撞在登聞鼓石台上,滿身是血,倒在那一動不動,奴才過不去,先回來傳信,嗚嗚!”
一聲嗚咽的哭聲和哀嚎,猶如石破天驚,驚的眾人一時間傻愣愣的,彷彿定格在那,
不知誰先哀嚎哭出聲,屋內頓時亂作一團,
尤其是賈母,面色煞白,哆嗦着嘴,不知說著什麼,鴛鴦和琥珀趕緊過去攙扶着,就是賈政和賈赦二人,一臉不可置信,嘴裏念叨不可能,
賈赦臉色一狠,厲聲問道;
“你個狗奴才,儘是胡說,早晨,敬大哥走的好好的,說是去宮城見皇上,怎麼去了午門前,就算是進不去,也該回來說一聲,再商量為好,怎麼到你這裏,說成如此荒唐的話語!”
賈赦一番話,說的極為嚴厲,也讓其他人疑心,
賈政也隨之急聲問道,
“你個狗奴才,快點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敢有半點虛假,立刻拉下去打了發賣!”
來旺此時頭都不敢抬起來,
“大老爺,二老爺,奴才說的句句屬實,敬老爺到了那,就敲了登聞鼓,而後有個官員過來,說了話,隨後就進了宮裏。
過了半個時辰,之前那個人又回來了,就那麼一會的功夫,不知說了什麼,敬老爺竟然沖了過去,把登聞鼓打破,一頭撞向石台,就沒動靜,此事那麼多人瞧見,皆可作證,奴才不敢欺瞞!”
說的句句屬實,條理清晰,不像是說謊,
反而,就是因為說的像真的,屋裏的,才更加感覺不知所措,
“老太太,怎麼辦?宮裏面可是降罪下來了,”
邢夫人最為擔心,要是宮裏面真的降罪,也不知會不會牽連榮國府,
只是,屋裏面沒有人理會於她,這時候,關鍵不在此處,
賈母雖然悲傷,但也知道輕重急緩,如今要做的事,就是聯繫老親顧舊,還要準備賈敬的身後事,
“老二,立刻寫信去通知老親勛貴,北靜王府還有東王府也去信說一說,需要帶話的,你就留在府上接應,該說的,你就解釋清楚,不該說的一個字不要說,可聽明白了!”
賈母顧不得悲傷,一臉嚴肅的吩咐道,
“是,母親,兒子知道怎麼做,”
賈政點點頭,勛貴一家親,不能賈家出了事,其他國公府不聞不問吧!
此時,
賈母又把目光看向坐在東首的賈赦,也吩咐一番,
“老大,你留在府上,把靈堂需要用的東西準備一下,寧國府那邊,皇城司的人已經撤了,你讓人開始佈置靈堂,國公府的大門,都把白帆掛起來,再準備一副上好的棺槨留在正堂,順便在通知賈家那些族人,過來哭靈,尤其是族老那邊,告訴他們,主家倒了,他們這些人,能有什麼好。”
說話口氣有些重,想了想,穩妥起見,又吩咐道,
“把府上,那些小廝,還有丫鬟,先找白布,裁剪孝服,先等着,鳳丫頭,您立刻出府,親自去午門前看一看,賈敬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要是真的,立刻回來報信,咱們該動一動了,”
“是,老太太。”
隨後,屋內的人一臉沉重的散去,
皇宮養心殿,
雲公公一臉的慘白之色,乾爹吩咐的事辦砸了,竟然還被御史鍾大人,把賈敬給說死了,這也是雲公公的想法,畢竟追得那麼緊,也就是這麼一會的功夫,剛剛還好好的人,一眨眼就尋了短見,不是他說死的,還能是誰,
所以,回去的時候,就讓兩個內侍太監,一左一右,算是給帶了回來,
到了御書房門前,
小雲子深吸了口氣,
推門而入,
剛進門就跪下,爬着進去,哀嚎一聲,
“陛下,奴才去晚了。”
這動靜,讓書房內的三人,同時抬頭看過來,
戴權眼神一凝,瞧見乾兒子樣子,怕是出事了,先替皇上開口問道;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什麼事?”
“回督公的話,剛剛奴才帶人出去追御史大人,誰知慢了一步,剛出了宮門,就見到,見到,寧國府賈敬倒在血泊之中,御史大人也暈了過去,問詢禁軍校尉,稱鍾大人不知和賈敬說了什麼話,忽然,他衝過來,打破了登聞鼓,一頭撞在石台上,”
小雲子咽了下唾液,滿臉的恐懼,
“竟然撞死了,奴才試了鼻息,沒,沒氣了,”
說完,趕緊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卻不知,
武皇和首輔李崇厚,二人臉色大變,禍事來了,
“鍾玉谷那狗東西在哪?朕問問他說了什麼?”
周世宏眼中厲色閃現,怒喝道,
“回陛下,奴才,把鍾大人帶過來了,”
“還不把那個狗東西帶進來,”
“是,陛下。”
聽着武皇的咆哮,小雲子嚇得連連磕頭,又爬出去,準備把鍾大人帶進來,
只有坐在那,老神不變的李首輔,也感到有些心驚,賈敬怎會這麼剛烈,行了此事,
朝堂之上,那些勛貴怎可善罷甘休,又想到了京南帶兵的王子騰,怕是會出波瀾,還有一點,為何陛下會選在這個時候,着急動手,可是受人蠱惑,盧文山還是顧一臣?
正在思索之間,陛下話音傳來,
“李首輔,你覺得怎麼應對?”
“陛下,此事來的突然,畢竟是發生了,先叫來鍾御史,問清緣由,而後,應該下旨,通知賈家,把賈敬屍首收斂,想法安撫勛貴,至於鍾御史,也只能安撫給賈家了。”
話雖不多,卻是老成謀國之言,不管何人在背後攪合,無非是文武不和,此事一處,武勛必定鬧騰,只有先安撫了賈家,其他人不過是搖旗吶喊,至於文官有些人想藉機生事,恐怕只能引起反噬,陛下絕不會讓朝堂亂的,
“還是李首輔的話中聽,朕,罷了,”
武皇嘆息了一口氣,想了那麼多路子,沒想到賈家竟然做出最剛烈的回應,雖然後人看似不堪軟弱,可是,總有人站出來,兩位老國公留下的,未必會少。
看來,以往的有些打算,卻是不能用了!
朝着門望去,
只見小雲子在前面走着,身後,是幾個太監一起,把御史鍾大人抬了進來,如今的鐘玉谷,滿眼的恐懼,身子一抖一抖的,腿下的雙腳,也不聽使喚,只能由着人,近乎抬了進來,
見到鍾玉谷這個摸樣,武皇張了張嘴,竟沒忍心開口,
首輔李崇厚,見到陛下的樣子,轉身,先問了一句,
“鍾大人,老夫問你,你說說,就那麼一會兒功夫,寧國府的賈敬,怎會自盡了,”
聽見李首輔的問話,
鍾玉谷這才有點反應,忽然大聲哭訴,
“回首輔大人,下官拿着摺子回去,告訴賈翰林,說陛下不見他,也沒多說什麼,卻不知為何,賈翰林突然一聲大笑,就對着登聞鼓沖了過去,太突然,誰也不知道,賈翰林竟會如此剛烈,下官,着實不知為何,”
突然,
好似想起了什麼,鍾玉谷掙脫了身邊太監的束縛,跪在地上叩首;
“陛下,首輔大人,下官真的沒有多說一句話,更沒動手,周圍的禁軍可都看見了,絕沒有虛言,片刻功夫,雲公公就帶人追了過來,下官可是在原地,不敢亂動。”
好似找到了保命的線索一般,瘋狂的磕頭訴說,瞬間,額頭見了紅,
這一番摸樣,
瞧得李首輔很是不解,既然這樣,賈敬為何一定要尋死呢?畢竟,光天化日之下,瞧見的人不少,就算想說謊,也無可能,只能說,賈敬來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的。
坐在書案后武皇周世宏,心頭還是有些不明白,都是三請而入,歷來的規矩,賈敬應該不會不知道,只請了一次,就要如此剛烈,顯然不是一時衝動,
另外,打破了登聞鼓,也算去了自己心頭的記掛,雖說登聞鼓響,必然有冤情,但朝廷那些膽子大的言官,皆是蠢蠢欲動,要是再有人去敲鼓,開了口子,宮裏和朝廷,怕是不安寧了,所以賈敬的舉動,乃是替朕分憂,
哎!
可惜了!
擺了擺手,
“來人啊,送入詔獄!”
“是,陛下。”
幾個太監也不客氣,直接扣住還在磕頭的鐘大人,就往外拖,
“陛下,臣冤枉啊,臣冤枉啊。”
聲音漸漸遠去,
“戴權,按照李首輔的話去準備,”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