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寶玉
工賜與大山二人從早上一直等到了將近正午時分。
真正是等了半天,期間,工賜待在大山的陰影中,一直提防着那位小宮女的偷襲報復。
憑藉她那囂張的語氣,開口閉口就喊小子,那被劍柄砸得滿臉通紅,臨別時那委屈哀怨的眼神,工賜認為還是有必要提防一二的。
然而,一直等到了內侍召見工賜入殿覲見,都沒能等到。不知為何,工賜內心還有些小失落。
大山雙手提起輪椅,跟在侍者身後入殿。
從外面看,因為大殿的門不算大,因此給人裏面也不怎麼大的錯覺。
一入內,大山放下工賜的輪椅,緩緩推着輪椅跟在侍者身後上前,才發現裏面是一個巨大的空間,估計上方最高處有五層樓那麼高,整體是鏤空的。
兩旁佔滿了文武大臣,工賜很快從人群中看到了孫武伍子胥二人站在武將行列居首,朝着二人微微頷首后便看向王座。
王座後邊是屏風遮擋,從王座上方無比空曠的空間來看,王座應是居於大殿正中心位置。
王座之上坐着個略顯疲憊的男人,從身形以及相貌看,年過中年,頗具威嚴。
工賜暗自吐槽一句:好傢夥,這都快退朝了,才記起還有我這麼個人要獻寶。
“齊國梧氏家主梧賜上殿覲見。”有門房唱報道。
工賜從懷中緩緩掏出個絲絹包裹着的白玉璧,打開一半,捧着白玉璧行禮道:
“小民梧賜,見過大王,因腿腳傷病未愈,無法起身,還請大王恕罪。”
眾人的目光已經被工賜手中的白玉璧吸引,吳王也盯向了白玉璧,擺擺手道:“不必多禮。”
“謝大王,草民偶然間救了位楚國客商,得到了此美玉,欲敬獻,還望大王笑納。”
侍者從工賜手中接過白玉璧,小心翼翼地奉上王座旁,吳王探手抓到手中,一番端詳過後,忍不住撫須讚歎道:“好!果然是塊難得的美玉,堪稱完美無瑕。”
此時,站在伍子胥身側的專毅朝着工賜微微點頭,工賜撇到了,不動聲色地開始講解道:
工賜拱手朗聲道:“此白玉璧能得大王誇讚,是小民的榮幸,更是這塊白玉璧的榮幸,想來若是那位楚國客商得知,也能含笑九泉了。”
吳王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疑惑的望向工賜問道:“喔?楚國客商,含笑九泉?”
工賜回道:“啟稟大王,此白玉璧,正是小民從一位失去雙腿的楚國客商手中得到。那位楚國人乃是一名經驗豐富的玉石商人,得到這塊玉璧原石后,發現這乃是一塊絕世美玉原石,激動地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進獻給楚平王。
奈何那楚平王有眼無珠,只會聽信小人讒言,讓人驗過玉石后,跟楚王說這只是塊普通玉石,當下怒斬了那位楚國客商的左腿,以示懲戒。
等到了新任楚王繼位后,那位楚國的玉石商人仍舊不死心,再次進獻,可謂是聲淚俱下,信誓旦旦地保證憑藉他多年經驗,這塊玉石一定就是絕世美玉。
奈何這新任楚王酷似平王,依舊只會聽信讒言,讓宮內工匠看過後,又砍了那位玉石商人的右腿!
只可憐那位楚國的玉石商人,兩次為了進獻美玉,耗盡家財打點楚王身邊的近臣,歷經十年,兩代楚王,結果卻落得失去雙腿,妻離子散的下場!
那位玉石商人心灰意冷之下,帶着玉石一路向東乞討至吳國。小民行商時,偶然見一名失去雙腿之人在一顆大樹下朝這夕陽方向跪拜,留着血淚痛罵楚王。
或許是因為小民自身也腿腳不便的原因吧,便去問那失去雙腿之人為何在樹下留着血淚哭訴?那人才將個中緣由告訴小民。
小民得知后,難免生氣惻隱之心,找來工匠打開此玉石,發現果然才是塊完美無瑕的絕世美玉,當下便酬以千金給那楚國玉石上,讓他帶着錢財回楚國安頓妻小。…”
工賜一番娓娓道來后,發現滿朝文武都在認真聽自己講述,不由尷尬到想要腳趾扣地。
這種故事,也只有深受楚平王毒害的伍子胥才想的出來吧?
果然,滿朝文武聽完后無不唏噓感慨,只有伍子胥神情激動,似乎怒不可遏,氣到渾身發抖!
吳王也注意到了伍子胥的狀態,連忙安撫到:“愛卿,那楚平王縱然有眼無珠,有萬般不是,然而已經身死。還是要保持定力,不要被憤怒沖昏了神智。”
伍子胥深吸幾口氣拱手道:“謝王上體恤,微臣沒事。”
言罷,便緊咬牙關,默不作聲。
吳王望着下方滿朝文武,有的在竊竊私語,有的在唏噓搖頭,有的義憤填膺,侍者還在旁邊小聲罵著楚王的同時,誇讚吳王仁君賢明云云。
吳王輕咳一聲道:“眼下早過了往日退朝時,眾卿且回吧。爾等且隨我到書房一敘。”
吳王手指文武兩列靠前的幾位,包括了此時處於中間的工賜。
眾人無不拱手稱諾,散得散,留的留。
王宮書房內,吳王闔閭盤坐於主位,半邊身子倚靠在矮桌上。
大袖一揮,示意眾人落座,除了工賜一直坐着輪椅外,其餘人均站了大半天。
工賜見這間書房寬敞是挺寬敞的,就是沒太多擺設,此刻算上侍者不足十人,顯得較為空曠。
讓工賜嘖嘖稱奇的是這書房內的地板竟然跟自己輪椅的材質一樣,都是檀木的。
工賜這把輪椅可是讓人拆下梧氏宅院的一根房梁才製成的,房梁的木心做了兩桿槍身,送給了大山和梧桐一人一把。
看這書房面積,工賜暗自估算着這檀木地板得拆幾根房梁。
吳王見眾人落座,忽然道:“你…你叫?”
工賜連忙拱手道:“小民梧賜。”
吳王:“嗯,梧賜,方才大殿上所言,可是實情?”
伍子胥一聽,面色已露幾分不悅。
工賜聞言,心道我能說是騙你嗎?當下面不改色,坦然道:“小民梧賜,出生於衛國,行商到過齊魯鍾吾吳越以及百越之地,唯獨沒去過楚國。與楚國並無任何交集,與那楚王更是素未謀面,無冤無仇。小民也只是路遇那楚國人才聽聞,至於那人所言真假…小民亦無法保證,大王何不姑且聽之?”
工賜可是個老實孩子,絕對沒有撒謊,確實是聽一個楚國人說的嘛。
吳王手掌磨蹭着白玉璧,繼續問道:“我是問你此玉璧來歷,可是真的?”
這時候自然不可能改口,工賜道:“此白玉璧來歷確實是救人所得,千真萬確,絕無虛言!”
吳王:“哼!你可知剛才在大殿上的那番話,妄議一國君王,足矣治你的罪,還不從實招來?!”
工賜:“大王,小民只是一個齊國來的客商,您若願意聽,那是大實話,您若不願意聽,那便當個笑話,以後小民不說了便是。
是大王您問此玉來歷,我只不過是實言相告,若是惹得大王不悅,要治小民的罪,那麼小民也只能是受着了。”
吳王正要發怒,伍子胥黑着臉道:“王上!王上這是何意?莫非您認為是微臣引薦來的人,就刻意教他編排污衊楚王聲譽不成?是否微臣家兄家父的遭遇也是污衊了那楚王?是否現任即位的平王幼子也是編排污衊?”
吳王:“這…愛卿何出此言?寡人只不過是想問個究竟明白而已,此等美玉,雖然寡人未見過原石,但是那楚王又不瞎,何不讓人打開一驗究竟呢?只是其中尚存疑點,而這小兒在朝堂上妄議楚王,惹得議論紛紛,成何體統?”
伍子胥:“王上,那楚王當真不瞎?若是不瞎,何以看不出費無極此等小人?若是不瞎何以偷梁換柱,奪了自己兒媳?若是不瞎,何以枉殺忠臣廢嫡立幼?”
工賜見伍子胥氣勢十足的三連反問,瞬間壓制住吳王的氣勢,不愧是當時豪傑,差點忍不住就要拍手叫好!
吳王一時語塞:“這…這這…”
此時吳王右手邊為首一青年出來打圓場道:“父王,此事依兒臣愚見,當做不得假,您手中這塊絕世美玉,便是最好的證明。”
古人尚右,這人居於右側首位,加上稱吳王為“父王”,其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了。
古時君子以右為尊,軍伍主殺伐,則是以左為尊。
左側首位的伍子胥朝他拱了拱手道:“還請世子明示。”
吳王也道:“對,波兒說說看。”
吳國世子波朝二人各一拱手,緩緩道:“若是兒臣看的沒錯的話,此白玉璧乃是玉英。玉英者,玉中精英。原石形態時,被普通玉石所包裹,若是尋常匠人,不將其打開,一看外層的普通玉石,便容易斷言:這隻不過是塊普通玉石而已。因此兒臣才覺得這位梧賜所聞的故事,極有可能是真的。”
工賜聞言大鬆了口氣,他自己都沒想到還有這種說法,本來還準備捨命陪君子,一路嘴硬到底就是,剩下的交給伍子胥。
果然,其餘諸位吳國大佬聞言,無不露出一副恍然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