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宴飲(修)
第4章宴飲(修)
昨天夜裏下了一場小雨。
許是早寒的緣故,而今雖為九月,卻已有凜冽深秋之意。
院子裏的草木被秋寒摧殘得枯衰,經了這雨水的浸潤,枝幹與草葉洗去塵灰,在潮濕的泥土氣味中中再一次伸展身軀,平白多出幾分鮮活意味。
種平正盯着攀上台階的苔蘚發獃。
離北邙山救駕只過了短短一月,城中情勢卻是變幻無常。
董卓收攏何進兵馬,使李肅利誘呂布,刺死丁原,壯大兵馬,驕氣日盛。
又早有廢立之心,這幾日在朝堂上肆意橫行,百官多有不滿。
種輯屬於不滿行列中的刺頭,每次見到董卓,他都恨不得直接吐上兩口唾沫,再狠狠踹幾腳。
“惡賊!逆賊!西涼蠻子!匹夫!”
種輯罵罵咧咧。
種平嘆氣,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他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自家老爹的罵人水平也就止步於此了。
不過種平倒覺得讓老爹罵罵也好,發泄出來之後就不會想着要跟董卓硬剛了嘛。
董卓提出廢立之事後,種輯回家直接就瘋了,說什麼都要提着劍衝出去把董卓給砍了。
種平心想自己老爹心裏是一點AC數都沒有啊,就你那老胳膊老腿,知道的是你要衝過去砍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去送人頭。
白給也沒這麼送的啊。
為了不喜提抄家滅族大禮包,種平抱着種輯的大腿死活不讓他出門。
種平還是了解自己老爹的。
種輯這人特別容易熱血上頭,激動起來那是比李逵還莽,但是等他激動勁兒過去了,整個人就又理智起來了。
幾分鐘之後,種輯摸着自己的鬍子,又是個斯文人。
種平氣喘吁吁,好一會兒才站起來。
這熟悉的感覺……
上一次這麼累還是在外婆家抓大鵝。
種輯努力往外沖的樣子,真的好像曾經在他手底下撲騰的那隻大白鵝。
“父親三思。”種平喘勻了氣,大腦風暴中。
得趕緊打消老爹這個不靠譜的念頭。
“董賊勢大,父親此舉無異於以卵擊石。”
“為父難道不知嗎?身為漢臣,世食漢祿,如今到了該為漢室盡忠的時候,難道可以退縮嗎?”
阿這,有道理啊。
種平搖搖腦袋,繼續勸說:“父親何不韜光養晦?今日父親刺董,流血五步,伏屍一具,而不能損其分毫。”
“董賊若怒,必然血洗朝堂,則忠臣受戮,百姓惶惶,漢室愈加衰頹。”
“父親欲行此親者痛,仇者快之舉耶?”
種輯陷入了沉思。
之後種平就沒再看見自己老爹提劍了。
代價是種輯天天板着張死人臉上朝,而且遇見董卓必然陰陽怪氣一番。
比如之前董卓在朝堂上表示自己身為救駕忠臣,要個大將軍不過分吧?
種輯“噗通”一聲跪下來,醞釀好情緒,開始內涵。
救駕這種事情是人臣的本分,自己兒子雖然年紀輕不懂事,碰巧立下點功勞,但是也知道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因此不敢接受陛下的賞賜。
不會真的有人連小孩子都不如,還能腆着張老臉,上着趕着討要封賞吧?
不會吧不會吧?
陰陽帶師種輯成功把董卓搞破防了。
那天董卓是黑着臉下朝的,他在心裏默默想着:早晚弄死伱個老小子。
種平聽說了自己老爹的英勇事迹以後差點沒撅過去。
爹!
您真是我親爹!
坑起兒子來您是一點也不手軟啊!
後來董卓還是自領了前將軍,種輯很不爽,但是也無可奈何。
種平很愁,他知道自己老爹肯定是上了董卓的黑名單,早晚是要挨上一刀的。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為之奈何啊!”
種平盯着青苔,思維發散,努力思考破局之法。
果然還是得把董卓搞死才能放心啊……
可我一個十二歲的孩童,不對,昨天剛過的農曆生辰,今天應該是十三歲……要人沒人,要權沒權的,我能做什麼啊?
又不是男頻小說里的男主,可以召喚各種武將謀士助我起事……
種平的心念一動。
倒是可以藉助系統謀劃一番,然而要獻出計策,還得被位高權重之人接納,何其不易?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我這般年紀,有誰會信我謀划呢?
難道要直接到王允府上問一句:“司徒也不想看到皇帝在皇宮裏被欺辱吧?”
然後直接美人計離間計連環計大套餐給董卓塞嘴裏?
可行是可行,但是萬一計策搞到一半董卓就把自己老爹給砍了咋整啊?
快一點的辦法果然還是刺殺。
說起來我就剩兩年多點的壽命了,還操心這個幹嘛?
……等等,我還剩兩年多的壽命。
如果董卓要殺老爹,沒道理不把我也給弄死啊。
那也就是說,如果我是死在董卓手上,那董卓起碼一年之後才會對老爹下手?
“統哥,你這數據準確嗎?”
“……請宿主不要懷疑係統的精準性。”
唔。
“那如果我今天就自殺了,你這壽命不就不準了嗎?”
“宿主剩餘壽命為2年3月8小時13分。”
“在此期間,宿主自殺行為必然失敗。”
種平嘿然一笑:“就是說,在這一年中,我無論怎麼浪都死不了?”
系統沉默了。
它發現這個宿主真的很會鑽空子。
種平的心情瞬間輕鬆下來,嗨呀,還有一年呢,搞一套除賊大禮包肯定夠了。
所以,我應該不是死在董卓手上,難道我是病死的?
要是突然暴斃也就算了,如果是像那個吃不上新米,死在茅廁的傢伙一樣,那就太可怕了。
嘶……算了,還是努力獻策肝壽命吧。
種平打定主意,再一抬頭,發現牛福正趴在地上扒青苔。
“……牛叔,你在幹嘛?”
不得不說,牛福現在的姿勢有點辣眼睛:撅着屁股嘟着嘴,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小人見郎君一直望着階上青苔,想是郎君欲出行,又恐青苔濕滑,污了鞋履,故而在此清理。”
其實我只是在發獃……
種平看着牛福,他總覺得這傢伙做個護院實在是屈才了。
明明只要留上倆撇小鬍子,再在臉上點個痦子就能去當狗頭軍師。
現在卻認認真真幫自己清理苔蘚。
他真的,我哭死。
官省中
董卓喚來李儒,問:“如今洛陽已在我掌中,此時再度提出廢立,成算幾何?”
董卓雖然詢問成算,但神色倨傲,言語中透出驕橫之氣,儼然是篤定自己可以成功。
自用了李儒計策,間呂布,刺丁原,收并州軍士,這洛陽城中的確沒有能再與董卓抗衡之兵。
李儒見此,心中有數,思量片刻,道:“時機已至。”
“主公可宴召百官,陳列甲士,以勢挾之,則廢立之事可定。”
董卓微微頷首,第二日便在省中設宴,百官皆至。
席間呂布手持方天畫戟,花袍輕甲,領着千餘腰間配刀的兵士侍從於董卓左右。
太傅袁隗、司徒王允等見狀,心知宴無好宴,董卓怕是等不及要廢少帝,另立陳留王。
王允籠在袖中的手指微微顫動。
袁隗似是不經意間瞥了一眼下方的袁紹。
“諸君為何不飲?莫非這西涼濁酒,入不得洛陽公卿之口?”
董卓雙目瞪大,虯髯隨着面部的猙獰,顯得更加捲曲。
坐在前排的公卿尚且能維持氣度,面色鎮定。
後面的百官被這突然一怒嚇得驚怖交加,喏喏端起酒爵將酒水囫圇灌下去,被嗆到也不敢出聲。
董卓臉上的不渝消散了些,拍拍手,十幾個身姿曼妙的舞姬魚貫而入。
美目流睇,羅衣從風。
種輯看得直皺眉,嘴裏氣呼呼地嘟囔着成何體統。
他也意識到董卓今日設宴目的不純,必有所圖,此時按耐住想要當面頂撞的衝動,等着董卓圖窮匕見。
“怎麼,這美人也不合諸位的心意?”
董卓一揮手,身邊侍從的兵士立即拔刀,霎時間月墜花折,美人們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都作了刀下亡魂。
董卓哈哈大笑,吩咐左右以罍盛血,置於案上,斟滿一觴,飲畢,贊道:“好酒!無怪諸君不願飲我西涼之酒,來人,將這美酒傳與諸位共飲!”
滿堂寂靜,眾人望着那案上血酒,盡皆變色。
董卓環視一圈,露出幾分自得之色:“當今天子平庸怯懦,非是賢能之主,我意廢帝為弘農王,另立陳留王為帝,諸君以為如何啊?”
王允乾瘦的手指慢慢捋平袖口。
董卓此人,逆賊也。
吾必除之。
袁隗眯起眼睛,不動聲色。
“若有不從……”董卓身側的呂布上前半步,手中畫戟寒光熠熠。
種輯懵了很久才緩過勁兒來。
他直接炸了。
逆賊!惡賊!匹夫!蠻子!
誰也別攔着我,我要砍死這個龜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