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異變
周五,一場暴雨襲擊了廷根,嘩啦啦的雨點敲打着所有的窗戶,道路上除了還在行駛的馬車,幾乎見不到行人。
連續三天一直同神秘學常識作鬥爭的克萊恩此刻正站在窗前,沉默的注視着被雨水模糊的窗戶。
奢侈的招來一輛馬車回家吃飯,還是留在黑荊棘安保公司,這是一個問題,
“算了。”經過一番艱難的糾結后,克萊恩果斷放棄透支自己已經不剩多少的錢包,轉身返回公司大廳。
雖然有塞西瑪執事的保證,他剛入職就拿到了正式成員編製和與之對應的工資,但從隊長那提前支取的十二鎊幾乎在拿到的第一時間,就填入了名為房租和生活雜物費的無底洞。
其實克萊恩原本是不用向莫雷蒂兄妹坦白自己的收入的,但不知是處於對兩人的愧疚,還是他已經完全接受了克萊恩·莫雷蒂的身份,他主動提出換掉莫雷蒂家現在租住的房屋,轉而搬去了水仙街。
也就是昨天已經把東西搬到了新房子裏,否則就算能回家,我估計也還要“加班”......克萊恩先是看了眼前台的位置,確認總愛拉人聊天的羅珊已經回家后,才放鬆癱在了沙發上。
難得的空閑里,克萊恩嘗試放空自己的大腦,但“魔術師”發達的感官卻沒有停止,依舊忠實履行着本身的職能,為他捕捉着從隔斷後傳來的吵鬧聲。
這個時間正處於白天與夜晚的交界,是“值夜者”少有的休息時間,他能聽到娛樂室里科恩黎他們打牌時的鬼叫,唱片機發出的老掉牙的歌聲,以及隊長辦公室傳來的,不可明說的細微聲音。
除了蒸汽教會,風暴和女神的教會都會在城市分部保留兩位序列七的非凡者......克萊恩回憶着老尼爾向自己講述的常識,思想卻漸漸歪到了和非凡一點不相關的地方。
不過像戴莉女士和隊長這樣的還是少見吧?
兩個據說一個自閉一個打拉扯,直到前一段時間隊長差點被“惡魔”殺死才開門見山的戀愛殘疾,能堅持這麼久還沒結婚真是離譜......
忽地,正在腦中編排自己隊長的克萊恩一下挺直了身,隨着靈性直覺看向了身後。
橫在大廳與辦公室間的隔斷處,衣領有些不整的鄧恩走了出來,還殘留着緋紅的臉上一陣嚴肅。
這位髮際線有些靠後的“夢魘”先生咳了一聲。
“克萊恩,你還沒有回家嗎?”
從輪值表上看,今天並沒有克萊恩的名字。
“雨太大了,”克萊恩訕訕的笑了笑,掩下了眼底淡淡的尷尬,“有什麼事嗎隊長?”
“你看到弗萊了嗎?”鄧恩目視着窗外伴隨着恐怖風聲的暴雨,從懷中取出了懷錶,“已經到查尼斯門該換班的時候了。”
被鄧恩一提醒,克萊恩才想起現在已經過了六點,本該是查尼斯門的換班時間。
“沒有,發生什麼事了嗎?”他不由嚴肅起來。
雖然才相處了幾天,但克萊恩很清楚,弗萊是一個相當守時且認真的人,不應該犯這樣的錯誤。
“可能是雨太大了。”又盯着窗外看了會,鄧恩才收回視線,想着去娛樂室拉一個幸運隊員,頂上遲到的弗萊。
不過他剛走出兩步,就又停了下來,稍稍思考了幾秒,然後看向了克萊恩。
“克萊恩,你去和西迦換班值守查尼斯門怎麼樣?”
......
聖賽琳娜教堂地下,與常人想像中的陰暗、逼仄不同,一條空曠、繁複如迷宮般的走廊迴轉盤踞着,大量不會熄滅的燈火驅逐了黑暗,配合著教堂本身特有的安寧氣息,給人一種肅穆神聖的氛圍。
克萊恩跟隨在鄧恩身後,一邊穿過走廊,一邊在鄧恩的講解下記憶着通往查尼斯門的路線。
這是他第一次去查尼斯門,之前他雖然也被關在了地下,但禁閉室的位置與查尼斯門中間還隔了幾個房間。
據鄧恩解釋,這是為了防止被臨時收容的非凡者直接受到查尼斯門后聖者骨灰的影響,以防還沒接受聖堂的審查就變成不會再有任何反應的植物人。
“其實那天綁在你身上的‘安靜髮絲’也有類似的效果,這是‘不眠者’途徑封印物共有的特性,”鄧恩停下了腳步,站在查尼斯門前,“老尼爾應該已經給你講過封印物的概念?”
由一塊巨大的黑色石板構成的查尼斯門幾乎與門框融為一體,鐫刻在門扉上大量的神秘學符號圍繞着黑夜女神的聖徽,有規律的閃爍着微弱的光輝,如人類的呼吸。
“是一些結合非凡特性后獲得奇異能力和恐怖負面效果的物品,”克萊恩想了想,“還有一種是死去的非凡者的遺留。”
鄧恩微微頷首,招來了坐在查尼斯門旁值班室內的西迦,接過了她的位置。
“很全面,”他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咖啡錫罐,目光深沉了許多,“不過前者在現在的查尼斯門中算是少數,之前在南北大陸局勢緊張的那段時間,留下了不少或敵人或同伴的遺留。”
說到這,鄧恩動作頓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對了,今天是你替弗萊值班。”
他看了看已經泡好的咖啡,一時有些無語。
“咳,總之,我留在這裏的咖啡和文職人員共用的筆記本都可以隨便用,”鄧恩岔開話題,試圖掩飾自己的尷尬。
嘴角揚起又迅速撫平的克萊恩搖了搖頭,主動接過了上司有些笨拙的遮掩,“好的,隊長,我想這樣我應該不會太無聊。”
鄧恩不由愣了一下,耳朵有點泛紅,“這有助於你放鬆精神。”
說著,他略顯匆忙的整理了一下領口,快步走向門口。
快要走出去的時候,他忽然轉過了頭。
“忘記提醒了,晚上聖者骨灰對環境的影響會更大,你如果不舒服可以通過牆上的拉繩聯繫其他成員,還有無論你聽到門後傳來了什麼聲音,都不要嘗試打開查尼斯門,除非它從裏面被打開。”
聖者骨灰的力量會在晚上增強......克萊恩幾乎是馬上就回想起了曾經在禁閉室里非凡力量被壓制的經歷,有些不舒服。
但當他聽完鄧恩的後半句,這輕飄飄的不舒服便被緊張取代。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
廷根近郊,剛從拉斐爾墓園巡邏完的弗萊和倫納德躲在守墓人的小屋裏,躲避着滂沱大雨。
“已經六點半了。”弗萊又看了眼懷錶,眉頭微蹙。
“安心,今天洛耀、隊長、戴莉女士,還有克萊恩都在公司,有三個序列七呢,”倫納德語氣輕鬆地寬慰着同伴道,“比起操心肯定有人輪值的查尼斯門,我們不如想想怎麼離開這。”
拉斐爾墓園建立在北區郊外,是一片鮮有馬車路過的地方,更別說遇上了這種在廷根本地十分少見的暴雨。
弗萊認同的點了點頭,轉而觀察起了不久前新下葬的幾塊墓地;倫納德則見狀輕輕一笑,從兜中取出了用於消化、扮演的《羅賽爾詩歌選集》。
兩人分別用不同的方式打發起了時間。
“老頭,你之前說羅賽爾大帝的詩歌與你在第四紀曾聽過的一種詩歌流派相似,是真的嗎?”倫納德悄悄走到了守墓人小屋的另一側,低聲問道。
他認真的對比着自己仔細學習后,自認為最有可能模仿的一種詩歌體,清了清嗓子。
“老頭?”
“我還活着,別叫了。”腦海里蒼老的聲音有些不岔,平素一向好說話的祂微不可察的顯露出一絲暴躁。
“怎麼了?”倫納德察覺到“同居人”不正常的情緒,收起了懶散,警惕的看了看周圍。
但無論是還在觀察墓地的弗萊,還是屋子裏正在熬粥的守墓人,亦或是沒有一點變小勢頭的暴雨,都與剛才無異。
“你再好好看看你的同伴,打開靈視,看看他面朝的方向。”
弗萊看着方向?倫納德有些疑惑。
墓園裏除了死屍復活還能有什麼.......他的“同居人”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半神,倫納德不認為老頭會因為一個從墳里爬出來的死屍而不悅。
他快步走向弗萊,“弗萊?”
面朝墓地的同伴沒有回應他!
倫納德霍然緊張起來,邊拍着弗萊,邊越過他的身體,對上了他的視線。
被雨水打濕的黑髮貼在“掘墓人”的額頭上,平常充斥着理性的雙眼此時滯澀的圓睜着,配合著他常年不見陽光而異常白皙的皮膚,險些讓倫納德產生自己這位同伴已經死去的錯覺。
“發生什麼了?”倫納德快速做出了決斷,拖着隊友的身體撤回了自己剛才站着的位置。
被拖行的弗萊忽然“活”了過來,大口呼吸着,雙目不再滯澀。
“是‘密偶大師’,我懷疑這附近還有南大陸的非凡者!”他抹掉了臉上的雨水,果斷掏出了左輪。
“應該不是。”同樣抽出手槍,握緊符咒的倫納德搖了搖頭,“如果是‘密偶大師’,或者持有類似封印物的南大陸非凡者,不會等我救下你還不出手。”
“以他們的習慣,在轉換密偶失敗的瞬間,就應該補上一發子彈,直接解決對方。”
冷靜下來的弗萊認同的點了點頭。
“對方動手的時候你的靈性沒有報警嗎?”
“沒有。”弗萊果斷道。
“密偶大師”能力的極限範圍肯定不會比“夢魘”拉人入夢的範圍更廣......倫納德嘴巴微張,低吟起了剛剛看過的詩篇。
弗萊則快速從風衣內側的口袋中取出了用來佈置簡易儀式的半成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召喚信使的儀式。
隨着倫納德歌聲漸漸覆蓋這個墓園,被暴雨模糊的景象也逐漸產生了變化。
櫛比鱗次、豎直聳立的灰白墓碑森林突然塌了一塊,安寧的力量撕開了幻術,露出了盤踞在一片墓碑與屍體殘骸上,同樣灰白的怪物。
這怪物完全由蠕蟲組成,數不清的觸手相互糾纏着,期間還夾雜着許多腐爛的手臂與頭顱,全靠着一層半透明的外皮才能勉強穩定身形,而那張外皮上此時正浮動着一張只有嘴部和兩隻異色眼球的“臉”,正大口咀嚼着由它身下滑膩觸手送來的屍體殘肢,為自己身上的“人類特徵”提供更多的模仿樣本。
倫納德目視着不斷吞噬着屍體,甚至蟲豸本身已經扭曲成屍體殘肢模樣,正不斷填充自己身軀的怪物,漸漸停下了歌聲,呢喃道:
“女神啊!”
“老頭,這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
教堂地下厚重的牆壁隔絕了地上暴雨肆虐的雜音,克萊恩享受着值班室內寂靜幽深的氛圍,正坐在一盞暈黃色的煤氣燈下閱讀不知哪位成員留下的小說。
距離鄧恩把查尼斯門交給他,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切都很正常。
至於之前不好的預感,克萊恩只覺得是自己過於敏感,被害妄想症作祟。
畢竟在被綁架,直面隱秘存在,經歷教會審查后,很難再用平常心去考慮事情......克萊恩半合上了手裏名為《暴風山莊》的書籍。
這本書給他一種很強的既視感,在忍不住與曾經看過的名著對比的同時,又不由評價此書作者佛爾思·沃爾的文學造詣與那幾位大家還有點差距。
反正克萊恩看了半個小時,也還沒確定手裏的書到底是個什麼類型。
當我以為這是一本言情小說的時候,它竟然出現了靈異元素......克萊恩伸手摸向了已經放涼的咖啡,滿是愜意。
咚!
咚咚咚!
不太明顯的敲擊聲猛然響起,接近着另一邊,通往地上的樓道上,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像是要與查尼斯門后的敲擊聲呼應般,也越來越近。
還沒摸到咖啡的克萊恩一下僵在了原地,只愣了不到一秒,就毫不猶豫地選擇聽從直覺的指引,看向了值班室正對着的走廊。
不消片刻,一道黑色風衣過膝,握着手杖的身影就衝進了光亮。
鄧恩先掃了眼還在發出恐怖敲擊聲的查尼斯門,只看了一秒,就擺正了視線,無比嚴肅的向克萊恩說道:
“弗萊和倫納德在拉斐爾墓園發現了一隻疑似對應‘占卜家’途徑序列五的怪物,他們快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