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5章 爛片論壇

3月的第二個周末，張元君結束自己所有的訓練課程，靜候《疾速追殺3》開機。

第二天，張元君帶着妻兒南下，回老家暫住幾天，看望老人。

在張元君帶着妻兒回家團聚的時候，張元君的粉絲們打開了優酷網，開始看第三季《圓桌派》，今天的嘉賓是張元君，而且所談話題比較尖銳：《爛片：怎麼算爛為何會爛》。

這幾年小鮮肉和爛片話題被人說爛了，但張元君和劉藝菲好像極少在公開媒體上談這些，有不少人好奇這位華語第一影帝——《捉妖記2》讓梁朝韋聲譽受到一定影響，現在華語第一影帝由張老三暫坐——會怎樣評價爛片以及現在影視圈環境。

而本期節目的嘉賓還有這兩年大火的毒舌編劇汪海臨，他一直衝鋒在批小鮮肉批爛片的前線，倒是也贏得了不少觀眾的擁護。

網友們也想看看汪海臨今天會怎麼說。

節目開始。

主持人竇文燾劃開一根火柴，點燃面前的香，拿張元君做開場玩笑：“今天，我們有幸請來了華語影壇，可以說是金字塔尖尖上的表演藝術家，張元君先生。”

鏡頭給到張元君，他擺擺手笑道：“別這麼說，就是個演員。”

竇文燾說：“主要是這兩位，”用手掃了掃他對面的另外兩位嘉賓，馬維都和汪海臨，“我需要用你的名頭來刺激一下他們，讓他們興奮起來。”

“不用介紹了吧？”

“不用，汪老師說起來還算我領導。”張元君笑道。

“哦？這個怎麼說？”竇文燾問道。

“汪老師是編劇協會副會長，我是會員。”

汪海臨道：“我不算什麼領導，也管不到你那兒去。”

竇文燾說：“做這期節目之前，我還做過功課，元君你跟汪老師是老鄉是吧。”

“是，都是贛省人。”

竇文燾又把話遞給馬維都：“今天我們三位嘉賓，我發現是傳承的關係。汪老師可以說跟您是一代二代的關係。”

汪海臨說：“馬爺是前輩。”

竇文燾又說：“元君呢又是汪老師下一輩的編劇。”

“是。”張元君道。

馬維都說：“我那時候是混飯吃。”

竇文燾說：“汪老師現在不混飯吃了？”

汪海臨說：“現在越來越難混了。”

幾人都笑了。

竇文燾說：“現在編劇，你像那些水平高的，他能達到什麼價？”

汪海臨說：“挺高的。”

馬維都問道：“現在最貴的電影，劇本多少錢？”

汪海臨道：“電影，一個能夠有個幾百萬。電視劇，高的能有個幾十萬，四五十萬。”

“一集？”

“一集。”汪海臨把話順利引導演員身上，“但我們演員，很多是一個戲是一個億到兩個億。”

其他三人都笑。

“這個不能比。”汪海臨接著說，“但據我所知，這些能拿三四十萬四五十萬一集的編劇，他們往往是六七年才能寫一個本子出來。”

“肯定的。”馬維都說，“你拿這麼高的價錢，就得用時間去磨。”

“不對吧。”竇文燾說，“我聽說現在很多編劇都帶團隊，跟製片方簽了合同，再分給下面小孩寫。”

“這種就便宜了，”馬維都說，“人片方賊着呢，哪能讓你這麼賺錢。”

竇文燾點張元君：“元君你寫劇本好像很快。”目前署張元君名的劇本只有6個，包括未開機的《天鵝輓歌》，但已亮相的5個電影劇本，從畢業大戲《揚名立萬》到最近的《看不見的客人》，無一爛片，而且每一部票房獎項至少佔一個，成績很好。

張元君說：“我其實寫的更慢，只能自己給自己寫，我不能跟汪老師那樣，當全職編劇，那得餓死。”

“有人給你報價買你的劇本嗎？”

“有啊。”張元君笑道。

竇文燾笑道：“方便透露有多少嗎？”

汪海臨接話道：“他名氣擺在這兒，價格肯定不會低。”

張元君笑道：“就跟汪老師剛才說的差不多。

“但我知道我寫不了別人，就沒賺這個錢。”

竇文燾接著說：“我們老說劇本劇本，一劇之本嘛，但是您說今天的娛樂圈，他是角兒大呢，還是本大呢？”

汪海臨說：“還是角兒大吧。因為現在是這樣，以電視劇來說，電視台是，平台也是，你是什麼演員我才買。那實際上就是說，你如果一開始就搞定演員了，那你這個戲基本就賺錢了。”

竇文燾說：“所以我對汪老師之前那個演講特別印象深刻，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改善，他說，說什麼市場需要，所謂的市場，就是那幾個大電視台的購片人，而且大多是中年婦女，她們‘色情狂’，就買小鮮肉。”

這番話說的他自己，一旁的張元君和馬維都也都笑了。

汪海臨說：“對，現在電視台的購片部門吧，你去看，基本都是女同志，而且也到歲數了。”

“那肯定的，”馬維都說，“不到歲數她沒這個權力。”

“然後呢，這幾年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汪海臨接著說，“就是電視台領導來探班，這個戲買還是不買，來探班，那麼就要組織男演員去陪領導吃飯了。”

“沒轉過來，”馬維都問，“為什麼要男的陪領導吃飯？”

“因為都是女領導，購片的。”汪海臨解釋說，“然後呢，我有一個朋友拍一個戲，他的男演員都是一些實力派演員，就都長得不好看，一看男一男二男三全那樣，不行，就把服裝、副導演、化妝，小夥子長得精神的，收拾收拾，說你們陪領導吃飯，女演員一個不許出現。這樣，賣片。

“而且你去看一下，現在大的影視公司發行人，現在都變成小夥子了。”

竇文燾笑得很曖昧，道：“這就是編劇，就是會看戲。”

汪海臨接著說：“以前發行各個公司都是小姑娘，漂亮小姑娘賣片。”

竇文燾有感而發：“聽汪老師說多了呢，他給我一種懷疑，就是假如這一切都是可操縱的呢？我現在就看到有些投資商，就是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那既然投了錢，那他就必須成功，怎麼成功呢，就是所謂的上手段。業界有這種傳聞了，買數據啊，做數據啊，這戲沒拍好，走其他的公關渠道，把這戲的口碑給他弄上來。你看現在啊，有個人做了個什麼活動，發了宣傳，你看下面的回復，我已經能明顯看出來，那肯定不是真實的粉絲。”

張元君接過話來：“所以現在不管電視劇也好，電影也好，宣發費用越來越高。

“剛才您說的那個確實存在，而且很普遍。就剛才您說的那個真假粉絲的事，”張元君決定爆個潛規則，“你看網上這個明星幾百萬粉絲，那個幾千萬，還有過億的，在百萬這個級別，可能還有真的，但千萬啊，過億粉絲，八九十都是假的，買的。

“關注你的不一定是你的粉絲，可能人家就是隨手點一下或者幹嘛的。我爆個料，行業內，你要能撬動30萬人給你買票，你就是頂流，而且是最有流量的那一個。”

“30萬就夠？”馬維都很不理解這套東西，他覺得30萬有點少。

張元君解釋說：“足夠了。現在網上有一個東西叫膨脹係數，比如說咱們這節目開播了，有1萬個人在看，人家平台方為了面上好看點，在後台直接把你這1萬人改成1000萬人。就騙別人來看啊，這個節目有1000萬人同時觀看，肯定好看，我也看看。但其實這裏面就1萬個人。

“那放到粉絲這一塊就很明白了，買粉絲唄，幾千塊錢給你刷二三十萬粉絲量，要刷幾百萬幾千萬就是多花點錢的事。馬老師您想想，您能有30萬真實粉絲，您寫的書這30萬人會買，您做的節目這30萬會看，這30萬人又能影響到他們周圍多少人，您的傳播度一下就上去了。”

竇文燾又說：“那照你這麼說，就都是假的了？”

張元君想了想說：“面上的東西很多是假的，但裏面是真的。

“其實你想一想，你是投資方老闆，你不看收視率不看點擊率不看粉絲量你看什麼呢？你不可能拍一部戲就從頭跟到尾吧，你也不可能什麼片子都看吧。憑什麼買他的戲，因為他有一億粉絲，能拉動很多觀眾來看，這時候你不得不信，是很沒辦法的事。”

馬維都接着張元君的話說起來自己的觀影經歷：“剛才說看數據，我其實有時候不知道看什麼電影，我就看票房，它賣得好，數據好，我就去看看唄，反正也真碰上過特噁心的電影，大爛片。”

竇文燾聽完，說：“所以就說到爛片高票房的問題，這個問題，兩位專業電影人怎麼解釋。”

汪海臨說：“爛片高票房，在某種程度上還是迎合了一部分觀眾的口味。馮曉剛有個論點，遭到人們痛罵，他說是因為垃圾觀眾，當然他的說法有點偏激了，但我們有很大一部分觀眾可能還是更適合看爛片。”

其餘三人以略含深意的微笑回報汪海臨的這一看法。

張元君補充說：“我們單個人可能有很高的審美趣味，但一旦上升到市場這個高度，拔高到觀影群體，我覺得就不要高估他們的審美，當然，你也不能糊弄觀眾。”

汪海臨同意張元君的看法：“之前我們並不知道收視被操縱了，有段時間，我們看這幾個戲怎麼這麼火，我們來研究研究他是怎麼寫的，想想怎麼超過他，後來研究了一陣后，我發現，我們確實比較難找它這些戲的那種勁，你要找到那種勁你的收視就會高，就是要有一種傻X感。

“而且還不是你說我學着寫，是你創作者真心的，全身心地投入到這種感覺裏面去，你塑造出來的那個戲，它收視率就會高。

“你還不能說我瞧不起你觀眾，我是勉為其難地給你寫這個，你得真的相信它，你才能寫出這種戲來。”

竇文燾聽到這兒有感慨：“我越聊越想到一個哲學問題，一個關於這個世界本質的問題。誰在乎真相呢？人家投資方憑什麼投你這個戲呢，你這個戲數據好，數據可以做，我也是個經理，我拿什麼給我老闆看呢，還是數據。你說都是假的，但真的有這麼多人追看，就剛才馬爺說的，排行榜第一，我就去看了。所以我就有個思考，是不是大家都在似是而非的活着？”

張元君接話：“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

張元君這話得到了三人的贊同，都笑了。

張元君說道：“很多事我們看着很高大上，但其實肚子裏都是一團亂糟糟的。舉個例子，我經常來往兩國拍戲，荷里活劇組也拍，國內劇組也拍，我跟您幾位說句實話，我們最近兩年不是一直在講電影工業化問題嘛，中美一對比，我真覺得咱們國內九成九的劇組還是傳統的戲班模式，就是草台班子。

“包括咱們數得上名的大導，他們劇組也是草台班子的模式。舉個例子，您能想像，一個有大量爆破戲的劇組，它沒有酒精管制嗎？在片場就喝。這在美國劇組是非常嚴重的問題，下了班你愛上哪兒喝上哪兒喝，但在片場，這邊正拍着戲呢，你在旁邊喝酒。”

“回到你剛才說的，某種程度上說，確實大家都在似是而非地活着，都是差不多得了。”

說到爛片，就不得不再提小鮮肉，竇文燾說：“那麼它是一個粉絲崇拜的現象，那麼某種程度上你說它是個戲啊，還真不一定，對人家粉絲來說，我們就是想看看我們的偶像，你們說的演技啊，思想啊，我們不在乎，我就想看看他，無外乎我們是通過電影來看，還是通過粉絲見面會看。但是我們這些創作者就覺得這種東西傷害了整個行業的發展，是這意思吧？”

汪海臨說：“是啊，那你找我寫劇本幹嗎呢，你找他出來亮亮塊兒就行了，給他弄個PPT就好了。你還要我們這麼改那麼改，我們叫包餃子餵豬。”

張元君在一旁聽汪海臨說完，補充道：“電影電視劇畢竟是大眾傳播作品，我不是學新聞的，有說的不對的地方竇老師您批評，既然是大眾傳播，那你就要允許所有人來評價他，粉絲看偶像行啊，你辦個粉絲見面會，別人一看就知道這活動是給粉絲辦的，我不是粉絲我就不花錢了。但影視作品不是這樣的，影視作品是面向大眾的，有哪個製片公司敢在海報上寫‘本片特供某某小鮮肉粉絲觀看’？

“去電影院看偶像也行，但起碼這得是個電影。”

汪海臨說起自己的經歷：“我碰到過一個事，女演員在那兒演，那時候我看到新聞，說某個劇組的女演員，詞背不下來，在片場就說1234，我看到的時候就很生氣，我說這種女演員要敢在我的戲裏這麼演，我就敢台詞寫1234，你還得照給錢，因為她收錢了。這時候呢，我們有個演員就跟我說，咱現在這個戲，女主演就天天這麼演，她是老闆的女朋友，女一號。我說那算了，這回算了。”

三人哄堂大笑！

馬維都也說自己聽說過演員不背詞：“現場問今天什麼戲什麼詞，助理就蹲在鏡頭外給他提詞，助理念一遍，他念一遍，弄的他那個對手演員都崩潰了，人家耳朵里聽的詞都是疊着過來的。”

汪海林又分享了一個行業現象：“有一場戲是演員要把他摔在地上，然後指着他罵，演員摔個替身，然後指着地上的麻袋罵，這個演員從始至終都沒出現。”

這些故事張元君聽着都太可樂了。

作為在場的唯一一個演員，說到這裏話就多了：

“我們演員行業現在確實出了問題，我覺得現在觀眾對演員的要求，說好聽點，叫越來越包容，說難聽點，就是要求越來越低。現在就連準時和背台詞都成了值得誇獎的事，哇，他每天準時到劇組開工，在劇組一等就是七八個小時，他全場用原聲台詞。我想這不是應該的嗎，你拿的就是這個錢啊。”

汪海臨接著說：“觀眾對演員的要求低，還體現在一個地方，就是他們對演技沒有分辨能力，一說演技好，就是哭戲，就是大喊大叫，只要演員做點大表情，他們就覺得有演技，還管這叫整容式演技。”

竇文燾說：“現在進化了，叫投胎式演技。”

幾人又笑。

張元君說：“但這種表演是大學二年級的課程，我們大二老師就會教我們怎麼刺激淚腺怎麼哭。”

張元君又說：“我去年前年這兩年，因為藝菲懷孕生孩子，我停了很多工作在家陪她，這兩年我看了很多戲，發現現在很多演員，技能確實沒練好就出來拍戲，甚至沒練好就已經紅了。而且一個很可怕的事是，他身邊所有人都誇他演得好，沒人告訴他你這是錯的，久而久之他也真覺得自己很不錯。”

“這兩年又興起一個模式，所謂老戲骨搭檔小鮮肉，人家製片方也機靈，知道觀眾現在不喜歡小鮮肉了，就找個老戲骨來襯着，但營銷呢還是以小鮮肉為主，久了觀眾甚至會覺得這個小鮮肉被老戲骨帶的也會演戲了。”

“其實哪那麼多老戲骨，很多演員只是上了年紀，老了而已，沒成戲骨。”

竇文燾笑道：“這話也就你說有信服力。”

這個模式下，確實讓一些以前沒什麼曝光沒什麼工作機會的中老年演員重返熒幕，總體來說，這些老戲骨還是有實力的，但備不住有光長年紀不長能耐的混子在裏面渾水摸魚。

四個人坐在一起，就爛片問題聊了近一個小時，最後竇文燾做總結：

“今天請張元君老師來，聊了這麼多，真是受益匪淺，希望您以後能多來我們節目做客。謝謝。”

“謝謝。”張元君接過一杯茶。

節目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