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偷天換日(中)
一間昏暗的隔間中,一盞油燈靜靜的燃燒着,散發的微弱光芒襯在臉上,倒映出兩張憔悴泛白的臉,這是兩名女子。
一人喚作香菱,原為甄家小姐,后被拐子拐賣,被薛大腦袋看中入了薛家做了丫頭,成人後經薛姨媽同意做了薛蟠妾侍。
另一人正是薛寶釵,薛家大姑娘,人人口中稱道誇讚的寶姑娘,賈寶玉明媒正娶的妻子。
如今兩人淪落到這副田地,皆因三天前的驚天之變。
三天前,外頭便傳來有賊人在大街上亂搶濫殺的消息,驚的所有人都不敢出門,家丁們更是覺都不敢睡,手持棍棒刀械嚴陣以待。
可後來……
薛寶釵不願去回憶那天的事,但那一幕幕慘狀卻像是刀子割肉一般不間斷地折磨着她。
更關鍵的是正值自己母親和哥哥的喪期,薛家卻遭破家滅門之禍,這讓她有何面目去見母親哥哥,又讓他二人如何安息。
薛寶釵不知道為此流了多少眼淚,彷彿將這些年來所有的眼淚一併流盡,為了躲避災禍,她躲在了這間暗無天日的夾層隔間中,苟延殘喘的活到了今日。
直到恍惚間聽到那道熟悉的聲音自外面傳來。
她委屈,欣喜,憤懣,怨恨,無奈,彷徨,悲傷,七情六緒一併湧上心頭,以致於都站不起身,發不出聲,只用哀求的目光看向香菱,示意後者出去瞧瞧是不是那個人來了。
畢竟她不能以這般模樣去見他,一來二人之間叔嫂有別,二來寶釵心中不願自輕自賤,三來她篤定那個人是為她而來。
當香菱將暗室門打開的一剎那,一雙大手直接將其抓了出去,緊跟着便傳來香菱驚恐的尖叫聲。
那是一群身着異服,滿臉見獵心喜的蠻兵,他們來自關外,也是三日前在大街上殺人劫物的罪魁禍首。
此刻的他們眼中皆是赤裸裸的慾望。
“你們放開她!”寶釵強撐着一口氣怒叱道,可換來的卻是敵人的肆意嘲笑,有急不可耐者直接動手要將香菱給侮辱了去。
男人們肆無忌憚的狂笑不止,兩個女子弱不禁風般的哭泣,頓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噗嗤!”
一道突兀的裂帛聲從門口響起,緊接着一股激射的血液噴涌而出,濺的人滿身滿臉,就連兩女的裙裾上也受了血污。
“啊!”又是一聲慘叫,一個蠻兵被當胸戳個對穿,不可置信的看着從身體中拔出的兵鋒。
是他!果真是他!
薛寶釵情緒激蕩,加之連日來水米少進,方才那句厲叱更是耗盡了氣力,此刻見着王攸殺了進來,竟一時暈厥過去。
待她再度醒來,發現自己身在另一處,連身上那件污穢的衣物不知何時也被人換了。
四周黑漆漆的,紙糊的窗外更是透不盡一絲光,若非身下是柔軟舒適的被褥,她只以為那是一場自欺欺人的幻夢,自己仍在那間暗室之內,又或者一部分是真的,她被那些蠻兵捉了來,猶如兩宋之際被捉去北方的那群可憐女子一般,任野獸分食,受盡屈辱,生不如死。
“有人嗎?”寶釵輕輕喚出聲來。她自覺身上有了氣力,即便真如那般不堪情境,也好自盡保全名節。在外人面前,她並不是那種哭哭啼啼,求人垂憐之人,哪怕身處逆境,她也甘之如飴,但眼下是絕境,能否逢生的關鍵在於那個人,以及搞明白自己如今身在何處……
門被人從外推開,來人手裏捧着一柄燭台,小心翼翼的將房間各處點亮,隨後輕輕放上燈罩,悄然退了出去。
藉著燭光,薛寶釵猛然發現自己的安身處竟是一處艙室。
“自己在船上!”驚魂未定的她很快便聽見了濤水拍岸的嘩嘩聲,帶着滿心疑問,她緩緩起身,欲下榻出門驗證,可因船身晃蕩,一個趔趄又摔了回去。
再度起身時,又一人推開門走了進來,驚的寶釵連忙縮回了腳。隔着紗簾,她看清那是一個丫頭,陌生的叫不出名字,後者彷彿看見了寶釵的窘迫,只是善意的將膳食擱下,便準備退下。
“請你等一下!”寶釵也不知對方主人是誰,貿然命令吩咐皆是不妥且容易得罪人,於是用了個請字,順帶着將心中疑問一一解除。
丫頭倒也乖巧伶俐,沒有駁了寶釵面子,將自己所知盡數道來。
正如寶釵此前所想,她確實在船上,可出乎意料的是這丫頭也不清楚身在何處,眼中迷茫不似裝假。寶釵又問及王攸,丫頭搖了搖頭,表示並未聽說此人。
寶釵大駭,原本紅潤的面龐立時變的灰白起來,莫非這是一艘賊船!
“這究竟是哪?你們要把我帶往何處?”突然的歇斯底里讓小丫頭嚇了一跳,接連後退數步。寶釵四下張望,一時竟找不到利器,唯有桌上的瓷碟引起了她的注意,趁着丫頭後退的空檔,她奪步至餐桌前,將那膳食打翻在地,抓起一片碎瓷,瞪着猩紅的眼對着丫頭怒聲道:“吾絕不受辱!”
說著,兩行清淚婉轉而下,猛地朝脖頸刺去!
千鈞一髮之際,一聲斷喝讓寶釵停了手。
寶釵目瞪口呆的緩緩踅過身,看向門邊之人,不是王攸又是何人。
“我來了!”王攸的臉色不大好看,不知是氣的還是怎的,又看了一眼伺候人的丫頭,和聲道:“你且先下去。”
小丫頭福了一禮,逃也似的離開。
王攸並未進門,靠着門框佇立着,眉頭緊鎖的看着薛寶釵。
良久過後,嘆息道:“姐姐還生休息吧。”
“你……”話到嘴邊,囁嚅吱唔着什麼都說不出。
“香菱還活着。”撂下句令其安心的話,王攸轉身便走。
……
“王爺,咱們該怎麼辦?”蔣長史疲憊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實在想不出能扭轉乾坤的法子。北靜王準備的太充分了,為了那至高無上的尊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引外族入關,需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忠順王背負雙手,冷冽的雙眸從長史官看起起,掠過在場官員的臉,一直到殿外頭那些與之共存亡的將士,曼聲吟哦道:“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渡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