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我亦是行人
據說每個人都會在人生的某個時間節點懷念起上一個時期，這主要取決於自己當下過的好不好。
比如說高中時期懷念初中的輕鬆，大學時期懷念高中的青春感，而工作了之後又開懷念大學的自由了，殊不知每個時期本身都自有它值得珍惜的地方。
不過，倒也不能苛責，會這麼做的人並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只是人生的每個階段都不夠開心罷了。
方成就會時時懷念起自己的上一個時代，不過他高中的時候過得還挺舒服的，所以主要是上了本科之後喜歡回憶高中生活，畢竟他的高中時代要比大學時期豐富多彩多了。
這似乎挺反常的，老師不是經常說你們到了大學就可以隨便玩了嗎？
但是對於方成來說進入大學之後他所需要掌握的知識一下子從有限變成了無限，畢竟高考的範圍就是那些東西，再加上競賽的內容也基本上不會超過普通物理的範疇。
而在他所在的那所頂尖學府裏面，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學到從伽利略開始一直到21世紀人類所有的物理學成就，四年的時間在這些知識面前也只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間。
所以高中的時候他經常會有的那一種“完成任務”的放鬆感到了大學裏面就蕩然無存了，他感覺自己不論做多少事情吸收多少知識都不配玩。
用寧雨安的話說，這就是卷魔怔了。
所以，這種反差，讓方成在剛剛進入大學的新鮮勁過去之後，就立刻開始懷念起自己的高中生活，並且把自己的所有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了學習上面。
但是遇到外星人之後方成一下子就釋然了，人類科學的局限性被高等文明用一種非常不講道理的方式，直接呼到了他臉上。
各種各樣難以理解的現象，完全無法用物理學解釋的科技，還有外星人親口說的“人類的科學範式有很大問題”這句話，讓他一下子覺得自己之前卷的過程很無聊。
但是外星人還不能告訴他正確的理論是什麼，自己這隻青蛙這一生無論如何也跳不出枯井了，想想就非常令人絕望。
這也不能怪外星人，金屬文明的歷史早就無數次證明了，強行打破土著生命的局限性確實會帶來很多不可控的結果，條例中的每一條都是付出了巨大代價之後才總結出來的。
面對愚昧，神們自己也緘口不言。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遇到了某位天才少女，這讓他明確意識到人是有極限的，天賦不行努力是根本彌補不了的。
。。。
“誒，對了，你知道這個斜坡上面有一家舊書店嗎？”
“你都給我說過好幾回了，說完你自己都不記得嗎？”
“所以說，要不要順道去看一眼......”
這條濱海大道一側是海岸線，而另一側是只有大概幾十米落差的斜坡，坡上種滿了用作防風林的松樹，而坡頂上則點綴着錯落有致的小房子。
這些斜坡在之前一度成為了網紅景點，因為站在半路上向著大海的方向眺望，遠處乾淨的海面就如同一塊緩緩鋪開的幕布，路邊兩側點綴着紅色房頂的精緻小洋樓，配合遠處的松樹就好像一幅油畫一般。
兩個人沿着街道向上緩緩走過去，隨着高度的上升並沒有疲憊的感覺，畢竟他們不是真的在地球所在那個空間裏面移動。
方成也有點搞不清自己現在在哪個空間了，只是憑着感覺在移動。他已經漸漸適應了這個世界的上下左右，雖然還是沒辦法具體說出來。
這有點像騎自行車，反正就是會騎了，具體哪個肌肉怎麼動也說不清楚。
“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差點從這個坡滾下去。”
“小時候么......多小的時候啊？”
“小學吧，我記得你是被那個誰推了一下，當時把你媽都嚇壞了。”
小學的時候方成還是很皮的，經常和人大膽鬧鬧。但是上了初中之後他的性格不知為何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變成了一個看起來很正經的人了。
“哪個誰啊，我都不記得，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我也忘了名字了，應該是初中畢業之後就再沒見過的一個人，一時半會還真的想不起來。”
人生如逆旅，相伴一程的人很多，能夠直陪伴的人幾乎沒有。
“不過，你為什麼想去哪個書店呢？”
“不知道，冥冥之中感覺應該去一下，那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呼喚着我。”
那棟漁民的老房子的外觀和寒假的時候一模一樣，其實不只是如此，方成覺得自己從第一次看到它開始，這個房子就從未有過任何變化，甚至連牆皮脫落的位置都完全沒變。
他們穿過了鎖着的屋門，走進了漆黑一片的建築內部。
這座城市的居民早就全部疏散了，房間裏面空無一人，其實就算有人也很難察覺，畢竟這棟房子的主人很喜歡把自己埋在書堆裏面，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方成對他的印象早就固定了，聽周圍的街坊談論過這老頭還是個高材生，後面因為什麼陰差陽錯的事情沒辦法再在大學裏面獃著了，索性就回老家開起了書店。
他一直覺得這個設定非常像武俠小說裏面的掃地僧，或者遊戲裏面的關底隱藏boss，或者偵探小說裏面的在幕後策劃一切的人。所以對這個老爺爺一直是非常尊敬的。
雖然他的土話一直讓方成感覺非常非常齣戲，跟他說話的時候方成也會不由自主地切換到方言模式。
屋裏很黑，因為窗戶是開向西邊的，現在基本上沒有任何光線能夠進來。經過了好幾分鐘方成的眼睛才大概能看清室內的陳設。
書籍的位置和數量都沒怎麼變，整個房子還是被塞得滿滿當當，只留出來不到半米的過道。
方成鬼使神差地無視了所有的書，穿過了一排排書架直接走進了店主的卧室。那裏有一張古樸的木質書桌，上面放着整齊碼在一起的草稿紙，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種公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