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軫水蚓

艾碧水一言不發地凝望着遠處的天宇，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保持這樣等待多長時間。

她粗略地計算了一下，按照根據怪物白天時候的運動規律所得到的移動速度，它從現在所在的位置抵達太平洋中部大概需要兩到三個整天的時間。

但是之前詢問T-800的時候它給出的數據卻僅僅是幾個小時，而當她追問下去這個反常速度的原因，對方的回答依舊是“無可奉告”。

如果是在宇宙或者更“空曠”的空間之中，存在着某種似乎是超越了認知極限的快速運動的方法，那人類還可以通過蟲洞或者快子等等帶着很濃的“科幻味”的科學概念來強行解釋過去。

但是這裏是地球表面，任何關於空間的操作都會對周圍的結構和生物造成極大的破壞，這個破壞的規模和強度根本不是她一個本科生的想像力可以勾勒出來的。

艾碧水很感謝腳下的雲層，因為她實在不想親眼看到地面上正在發生什麼，如果真的是在很大的範圍內改變了空間的結構的話，那個景象僅僅是想像一下就讓人毛骨悚然。

現在只能寄希望於眼前的這一縷強光了。

她盯着眼前的人造彩虹，突然想起來中子的半衰期是十五分鐘。想到這她不由得飛速估算了一下自己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的時間裏會受到的輻射劑量。

如果沒辦法防護的話，未來幾天內必死無疑。

這還不算她剛剛跳到了已經停機的反應堆堆芯里吸進去的海水，有放射性的氫原子富集在體內變成了內照射，對人體結構造成的破壞可能比近在咫尺的中子射線還要大。

死亡是一堵牆，這堵牆向上無限高，向下無限深，向左無限遠，向右無限遠。她本來以為這堵牆離自己的距離還很遙遠，但是現在已經能清晰地看到它在緩緩朝着自己壓過來，但是真正面對它的時候內心確非常平靜。

她本來以為死亡之前看到的景色會是單純的黑暗，沒想到它居然是眼前壯麗的星空。她遙望着眼前的深藍色的幽深天宇，佈滿了整個視野的星星忽閃忽閃的，全都在以人類眼睛感受不到的微小速度繞着極軸旋轉着，這是地球在自轉的結果。

萬事幾時足，日月自西東。無窮宇宙，人是一粟太倉中。事實上人相當於宇宙的尺度遠遠小於一粒糧食相對於糧倉的尺度。即使自己不再存在，萬事萬物依然如常繼續。如果真的在這裏結束了生命的話，自己是不是會立刻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呢？這樣看來死亡似乎也沒那麼可怕了。

想到這她停止思考死活的問題，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星空上。

很可惜的一點是，如果再早兩天觀測的話，應該可以看到寶瓶座流星雨，這也算是五月份的星空的保留節目了。

沿着眼前的中子射線向著視野的盡頭看過去，依稀可辨的是四顆排列整齊的小星星，它們組合成了一個結構精巧的小四邊形，它在西方的星象學裏面被稱作烏鴉座。在中國古代星象學中這四顆小星星是軫水蚓的一部分，位於南方朱雀的尾巴尖上，是它用來掌握方向的羽毛。

不過那並不是今天晚上東南方向天空的主角，因為木星馬上就要升起來了。

入夜之後三四個小時，一顆明顯比周圍的群星亮的多的光點從射線的盡頭緩緩升起，它從雲層中衝出之後一邊緩緩升高，一邊沿着地平線向西方移動。

這顆亮度和周圍明顯不同的巨型氣體行星從已出現就吸引住了艾碧水的注意力，雖然在夏天經常能夠看見木星，但是像今天這樣觀測條件如此完美還是很少見的。

更何況今天可能是這輩子最後一次看到木星了，她心裏在心裏小聲低估如果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就好了。

這個念頭剛剛一動她眼前的場景驟然改變，身邊的景物變得縮小扁平，遠處的星空卻在急速放大，到了最後木星變成了直徑大概十幾厘米的圓形。

和望遠鏡裏面被拍扁了一樣的放大不同，這個縮放給人的感覺相當真實，就好像真的木星變成了手邊的一個模型一樣，似乎伸展手指就能觸摸到它的雲層。

她仔細看了一會沒有找全木星的四顆大衛星，下意識地想掏出手機看看今天晚上的星圖，然後才意識到這裏是不可能有網絡的。

（對天文學感興趣的同學這裏推薦一個掩星軟件OCCULT）

今天可能是地球、木星、衛星成了一條直線，木衛被木星遮擋了；或者太陽、木星、木衛成了條一直線，木衛進入了木星的影子裏。

眼前的木星表面佈滿了青色和黃色的花紋，還有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眼點，隨着時間的推移似乎還能看出來這些花紋在星球表面上不停地移動着。

這讓她很是疑惑，因為根據之前的天文觀測經驗這個緩慢的氣流移動絕對不是肉眼能夠捕捉到的，在她看來這個演化似乎被某種技術給人為地加快了，自己應該是在幾秒鐘之內看到了木星幾個小時的變化。

問題在於多出來的這部分時間是從哪裏來的？

不過她也懶得問了，只是單純把視線聚焦在木星上面，目送着它緩緩地落入了西南方向的雲層下面。

她望着木星落下去的地方看了一小會，便開始在天空中尋找下一個值得注視一下的星體了。

霎時間視野正中心的位置出現了一片巨大的光暈，各個頻段的電磁波以已知宇宙中最快的速度射向四面八方，把整個天空照的亮如白晝。

看來磁場成功激活了。

下一個瞬間大小不一的兇猛的氣流從向著飛行器猛地沖了過來，突然出現的強烈抖動把艾碧水撞得歪倒在一邊，她下意識地想要扶住地面的時候才發現腳下的雲層已經被席捲一空，極目遠眺勉勉強強可以看到地面的樣子。

她的腳底電閃雷鳴，強風裹挾着浪頭沖向海岸，十幾個大小不一的怪物在海岸邊分散開來，向著幾個不同的方向緩緩移動。

完了，果然最後還是沒有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