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7章、話題終結者
不僅寶玉自己詫異,在場所有姐妹聽了也都一愣,太太讓寶玉過去?
只是像李紈、探春不敢出聲質疑。
還是黛玉問道:“舅媽為何不過來?哥哥挨打這才幾天?”
麝月搖頭回道:“我們也感到奇怪,所以趕緊通知二爺。”
寶玉雖感詫異,但略加一想,似乎也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畢竟他去了賈母處幾次,王夫人豈能不知?
還有,他偷偷溜噠至小黑屋兩回,以王夫人在賈府的地位與眼線,想必也知道他並沒有老老實實躺在怡紅院。
不然,兩次從小黑屋出來,為何總感覺有人暗中窺視他的一舉一動?
看鳳姐,盯得多緊。
王夫人肯定也一樣,且以她的性子,手段恐怕只會更加隱蔽。
若這樣一想,王夫人怕是要“問罪”。
寶玉自己倒不擔心。
但麝月幾個憂心忡忡,想着若太太生氣寶玉亂跑而來傳話,那她們難辭其咎。
所以麝月答覆黛玉后,便催道:“二爺還是儘快過去,不知太太要交代什麼。”
黛玉見寶玉磨蹭,安慰着說:“是舅媽叫你,又不是舅舅,你怕什麼?去吧。”
隨即又囑咐道:“可別像剛才與二嫂子那樣,舅媽說什麼你應着便是,別辯。”
寶玉這才動身。
出來,襲人要陪着一道。
寶玉不讓,萬一王夫人真要“問罪”,又會連累她們挨罵,還是他一人擔著吧。
來到王夫人上房內,見幾個丫頭手裏拿着針線在做,沖他使眼色示意他進去。
王夫人在內間候着。
玉釧在旁伏侍,因金釧一事,她見寶玉進來滿臉怒色,正眼也不瞧。
“寶玉,你身上的傷好了?”
倒是王夫人先開口,聽着不冷不熱。
寶玉忙躬身回道:“已經好多了,只是還有點痛,休息些時日該能痊癒。”
“痛還亂跑!”王夫人臉色一沉,“老太太將大觀園交給你打理,你就專心於此,為何要與外頭不三不四的人交往?”
果然是“問罪”來着。
看來剛才猜想沒錯,王夫人肯定已經知道他見過倪二與鐵頭的事。
但他也沒想隱瞞,正如鳳姐所說,在賈府什麼事兒能逃過她的眼?
所以不慌不忙,直承道:“太太是指街頭霸王倪二與鐵頭嗎?”
“他們是什麼人,這還用我提醒?”
“當然不用,我知道他們名聲不好,被許多人厭惡,但也並非十惡不赦之徒。”
“即便如此,也會連累賈府被人說三道四,倘若你老子知道,又得生氣罵你。”
寶玉本想再為倪二、鐵頭辯兩句,畢竟那兩個傢伙還是很懂事,講義氣的。
看鳳姐的反應就知道了。
可轉念又想到黛玉的提醒,便將溜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以避鋒芒。
而代之以回答說:“太太請放心,我以後不與他們見面來往便是。”
毋庸置疑,哪個世界都有階層。
不同階層的人確實難以融合,即便他有心,也會遭遇各種阻撓乃至污衊嘲笑。
若非他的出現,像倪二與鐵頭這種街頭混混,與賈府不會有任何交集。
王夫人訓示道:“你不怕人說道,也要顧及身邊的人,很多時候我們並不單為自己而活,還要為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
“我記住了。”寶玉點頭。
王夫人嘆了口氣:“還有,既然你已經能下床活動,又去了老太太那裏幾次,難道眼裏就沒有我這個娘和你老子嗎?”
“不是的。”寶玉連忙搖頭否認。
“那你為什麼不來?你老子這次雖然下手重了點,可他也是恨鐵不成鋼,並非不愛你,打完你一頓,他夜不安枕輾轉反側,只是嘴上不說而已,你明白嗎?”
見王夫人又氣又恨的樣,寶玉忙叩頭說道:“太太這樣問,兒子無立足之地。”
王夫人冷笑一聲:“你分明讓我無立足之地,倒反過來說你。不是我嫉妒,是你眼裏只有老太太,卻沒我這個娘和你老子。或許你不這樣認為,但別人怎麼想?”
“孩兒知道錯了。”寶玉低頭說道。此事不爭也罷,要爭他還真不佔理。
原本能下床就該來看王夫人與賈政的。
賈母也還特意囑咐過。
只是他不知如何面對賈政,怕來了無話可說,反而彼此彆扭。
卻不想王夫人生氣恰恰要挑這層理兒。
那他也只能受着。
“你起來吧,認識到錯就好。”
王夫人稍作平復,見寶玉起身,又語重心長地說道:
“別以為我爭,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與你老子越走越遠。他不低頭,你這個做兒子的也不低頭,把我夾在中間,你不為自己,也得為我這個做娘的想想。”
“是孩兒疏忽大意,請太太責罰。”
“我責罰你做甚?只是提醒你,父子之間沒有仇恨,過去就過去了。”
“明兒早我便給老爺請安。”
“好,但我知道這並非你原意,你也別怪我多事,本該要去。好了,你回去吧,叫你來就為這兩件事兒,別總讓人操心。”
寶玉躬身而退。
回想這兩件事兒其實賈母都有提及,只是不像王夫人那般激烈罷了。
再回怡紅院時,姑娘們都散了。
襲人幾個見他回來,忙紛紛上前詢問。
寶玉如是說了。
這次都覺得王夫人言之有理,最後又難免勸他一回。
次日一早,寶玉從賈母處出來,往西走過穿堂,沒去打擾鳳姐,直接進角門,先到王夫人那裏,然後去見賈政。
儘管他仍不知道與賈政見面說什麼,但可以肯定不似之前那般惶悚。
賈政看起來溫文爾雅,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可寶玉清楚,他對待兒子就是一個迂腐古板、色厲聲硬的嚴父。
見寶玉進來,賈政先是一愣,繼而板著臉問道:“你跑這裏來做甚?”
“我已能下床走動,特來與老爺請安以免為我懸心掛牽。”寶玉回道。
賈政鼻子裏輕哼一聲:“你想多了。”
然後迅速陷入一片死寂。
即便寶玉兩世為人,他也感覺渾身不自在,一時找不到可以緩和氣氛的語言。
父愛果然如同一座大山啊,總需要人攀爬跨越,而不像母愛涓涓細流。
可既然來了,寶玉也想找個話題,但被賈政的一句話給徹底終結了。
“你還站着做甚?仔細站髒了我這地。”
“……”
寶玉無力吐槽,原來賈政比他想像中還要迂腐古板無趣得多。
他只好搖頭嘆氣轉身而出。
如此一來,寶玉再也不想攛掇賈母留下賈政,還是讓賈政外調鍛煉一下吧。
兒子當然沒有資格給老子上課,但生活遲早會的,晚來不如早來。
還沒回到怡紅院,寶玉便見焙茗屁顛屁顛來了。
“二爺早,看樣子二爺又好些了。”
“廢話,早上練了沒?”
“練什麼?”焙茗一愣。
“不是讓你沒事兒多練練嗎?你一會兒去學堂取一根教鞭,代我抽那兩個不成器的弟子一頓,必須見血。”
“二爺,抽誰?”
“倪二與鐵頭。”
“……”焙茗頓時傻眼了,哭笑不得,唯唯諾諾地道,“二爺,我哪敢抽他們呀?二爺為什麼不自己去?”
“記着,以後都是你出面,讓你沒事兒多練練。回怡紅院,我有事交代。”
“好的,二爺。”焙茗又弱弱地道,“抽他們,就不必了吧?”
“必須。”寶玉從嘴裏吐出兩個字。
“……”二爺坑人也不帶這樣啊,無緣無故要抽人家,卻又讓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