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5章、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第0015章、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黛玉輕輕地提醒道:“可你見老太太說什麼呢?雲兒如今可比不得我們。”

寶釵心領神會,跟着也道:“對呀,聽姨媽說,雲丫頭已有人家來相了,難道你讓老太太將她接來賈府長住不成?”

可寶玉還是決定先去賈母處問問,畢竟他的擔憂遠非黛玉與寶釵所能比。

他清楚地知道湘雲未來的命運走向。

儘管也清楚湘雲當前的處境,更清楚他自己哪怕是賈母都不便插手的事實。

見寶玉似乎沒有迴轉之意,黛玉又說道:“那我們隨你一道去向老太太求情。”

寶玉搖頭:“天氣怪熱的,我一個人去就行,妹妹與姐姐幫我整理職責表。”

黛玉、寶釵只好點頭答應。

這樣寶玉獨自去了賈母處。

賈母正睡午覺未醒,鴛鴦在旁照看。

“鴛鴦姐姐。”寶玉輕手輕腳過去,聲若蚊蠅似的叫了一聲。

“噓——”鴛鴦忙抬手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寶玉只好旁邊站着,也沒繼續搭訕。

一來他知道鴛鴦的脾氣,二來這一幕也讓他不禁想起金釧,雖然賈母不似王夫人冷酷無情,但還是矜持一點好。

見寶玉今兒個竟乖乖地站着,半天不說話也不看她,鴛鴦倒是好奇。

要知道,平時寶玉是那種沒話也要找話來搭訕,或是湊近她的身子聞來聞去,乃至厚着臉皮要吃她塗的胭脂。

就這性格還要整改大觀園。

反正她不看好。

“你找老太太有事兒嗎?”

寶玉這般“非禮勿近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地站着,倒讓鴛鴦先開口。

“嗯,是有點事。”

寶玉回答時只禮貌地看了鴛鴦一眼,也沒刻意,便將目光自然而然地離開。

鴛鴦第一感覺,這人挨了一頓打,果然變得不一樣,言行舉止皆不同往日。

“那你稍等,我給你倒杯茶。”鴛鴦道。

“不用,我不渴。”

正說兩句話,賈母醒了,“是寶玉來了嗎?”

寶玉連忙打恭:“打擾老祖宗清修。”

“這時候來有事嗎?”

“雲妹妹剛被家人接去了。”

“我知道。”

“她臨走時與我道別,眼淚汪汪的。”

與賈母說話,寶玉不想轉彎抹角,幾乎都是有一說一,不到迫不得已不會隱瞞。

賈母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她不想回去,自小便沒了父母,在這裏也住習慣了,與眾姐妹一起更自在些。”

“既然如此,那老祖宗為何不幹脆將她接來賈府長住呢?”寶玉忙道。

“你說得輕鬆,雖然她父母沒了,可終究是史家人,叔叔嬸娘還在,定親、嫁人都得在史家。長住這裏,雲丫頭當然樂意,可她家人呢?我難道不疼她嗎?”

見賈母都是一副為難心疼的神情,寶玉忽然覺得他的滿腔熱血在這個世界,尤其賈府之外,恐怕並不能時刻保證一往直前,大打折扣或許才是常有之事。

這個世界的女人,能夠主宰自己命運的少之又少,湘雲有掙脫的勇氣嗎?

念及此情,寶玉請求道:“老祖宗過兩天派人將她接過來吧,今兒走得急,有些話我沒來得及與她說。”

“你想與她說什麼?”

“問她有沒有勇氣改變自己的命運。”寶玉一本正經地回道。

“她的命不好嗎?”賈母警覺地問。

“如果不改變,是有些差強人意。”寶玉怕驚到賈母,故往輕的說。

“她來了,你與她有話,當著我的面兒講。”賈母以吩咐的語氣。

“好。”寶玉痛快地點頭答應,繼而又問道,“不知雲妹妹相的是哪一家?”

“馮家。”

“馮紫英嗎?”寶玉忙問,他不確定湘雲相的到底是馮家還是衛家。

“你認識?”

“當然認識,神武將軍馮唐之子,我與他還一起聽過曲、喝過酒。”

“既然認識,你擔心什麼?也算門當戶對,是門好親。”賈母說道。

“馮家與四王八公走得很近哈!”寶玉看似不經意地來了一句。

賈母不由得微微一滯,之前寶玉可從不說這些,且聽出寶玉似乎話裏有話。

“你想說什麼?”賈母問。

“老祖宗,四王八公算不算結黨?”

“寶玉,你胡說什麼?”賈母頓時怒由心生,呵斥一句。

寶玉忙跑過去拉着賈母的手陪笑,“老祖宗莫生氣,我只是隨口一說。”

“結黨這樣的話也能隨口亂說嗎?改天得讓你老子再揍你一頓好。”

“不說,不說,老祖宗莫氣,我給你捶捶背。”寶玉點到即止。

賈母又諄諄言道:“你還年輕,這種話在家裏說,尚有人制止幫你擋着,在外頭可千萬不要張嘴就來,禍從口出。”

“多謝老祖宗教誨!”

“你只為湘雲一事而來嗎?”

“其實還有一件事兒想請示老祖宗。”

“說。”

“姐姐晉陞,皇恩浩蕩,可能用不了多久,老爺就會被點學差,倘若老祖宗不希望老爺奉旨外調忍受骨肉分離之苦,早找姐姐商議或許還有迴旋的餘地。”

賈母又愣住了:“你聽誰說的?”

寶玉無法解釋,只好笑着手指自己腦瓜兒:“老祖宗,這,開竅了,預測。”

“你老子並非科第出身,被點學差,那是晉陞之路呀!”賈母說道。

“京官外調,通常無非兩個原因,一為鍛煉,好回京晉陞;二明升實降,格擋在京圈兒之外,老祖宗以為哪個?”

“那你覺得呢?”賈母想了想,反問。

“以老爺正派剛直的性子,在京城或許尚能立足,但在外頭恐怕不會一帆風順,且不說鍛煉,定會被格擋在京圈兒之外。”

“那你的意思是,找你姐商議,爭取不讓你老子外調?”賈母道。

“也不,”寶玉搖頭,“我的意思是,如果老祖宗捨得,讓老爺出去經歷一番官場的爾虞我詐也好,不然他總以為自己正確。”

“你這不還是與你老子慪氣嗎?”

“當然不是。”寶玉忙矢口否認,他承認賈政外調對他的計劃確實更為有利,但要說因為挨打慪氣記恨啥的,那他不認。

“朝廷旨意不是還沒下達嗎?”

“快了,等旨意下達就晚了。”

“若果真如此,那你們父子亦是骨肉分離,為什麼問我而不問你老子?”

“問他?”寶玉笑了笑,“問他肯定會說什麼上錫天恩,下昭祖德,雖肝腦塗地,豈能報效萬一?惟朝乾夕惕,忠於厥職,勤慎肅恭以侍上,他連外調的原因都不會問,也不會去想,只會叩頭感恩戴德。”

賈政什麼性子,他還不清楚?

謙恭厚道,風聲清肅,迂腐不諳世情,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悲劇人物。

可以說,賈政既是悲劇的製造者,也是悲劇的受害者。

正所謂知子莫若母,即便寶玉不說,賈母肯定也心知肚明。

故而,賈母沉吟少許,緩緩言道:“待我派人進宮,向你姐打聽打聽風口,然後再與你老子商量決定。”

寶玉說道:“老祖宗,打聽可以,但與老爺商量,我看大可不必。”

“你站得久,還有事嗎?”

“沒有,那我先回去,老祖宗好生歇着。”寶玉走到門口又道,“哦,老祖宗喜歡玩牌,改天得空我製作一副麻將牌出來孝敬老祖宗,那個比紙牌好玩兒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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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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