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少年詠鵝

012 少年詠鵝

趙文昨夜咬了一整晚的筆桿頭,可他終究只是一個十歲的小書童,看過幾本書,識得許多字,也曉得不少人物,但真寫不了能夠拿得出手的詩詞來。

“小郎君,你才六歲,就算寫不出詩句,也無人笑話,但千萬莫要胡亂吟誦。”

趙文的苦口婆心卻沒往崔澈心裏去,他來近春園,就是衝著揚名來的,讓自己神童之名傳進楊堅的耳朵里,受他接見,彼此結下一份善緣。

崔澈處心積慮,上竿子地接近楊堅也不是沒有原由,他受天子宇文邕的大恩,得以被寬赦,祖父崔季舒也是被天子恩詔追贈官職。

這時候不抓緊時間提前與楊堅搞好關係,只怕將來在隋朝的日子不太好過。

崔澈不是沒想過要報恩,但等到楊堅篡國,他也才十二歲,又能做得了什麼。

行刺?刺殺朝廷大臣的罪名可不小,澈哥兒就沒打算為了報恩把自己也給搭進去。

受人恩惠,自當有報效之心,但這恩人短命,他也沒有辦法。

張氏家主走出園來,一眼就望見了人群中的崔澈。

“崔府小郎君蒞臨,寒舍蓬蓽生輝,未曾遠迎,還望見諒。”

“是澈不請自來,叨擾了張翁雅興。”

兩人相對作揖,張氏家主笑道:

“小郎君莫要自謙,崔公當年獎勸文學,提攜後進,為天下士人所共仰,奈何蒙冤而死,聞着無不嘆惋,我若是知曉小郎君正在盧奴縣城,早就登門送貼,邀小郎君共赴近春文會。”

崔澈心中一嘆,自己在世人眼中的身份只是崔季舒的孫子,真希望以後旁人提起崔季舒,卻道那是崔澈的祖父。

嘆息歸嘆息,並不妨礙明面上崔澈與張氏家主說笑着入園。

進得近春園,崔澈一眼就望見了池塘邊,三三兩兩的文人騷客,以及正在涼亭中審視文稿的劉炫與劉焯。

崔澈早就讓趙文打聽清楚了今日近春文會的主客身份,對劉炫、劉焯二人多有了解。

別看兩人才三十四五歲的年紀,但都已經是當世第一等的經學大家,若非往關中求學更多是為了增廣人脈,否則大可拜入二人門下。

文會雖然也有臨場作詩,但更多的是文人們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或新近文稿,由名士品評。

崔澈由張氏家主介紹,與二人見過禮后,沒有打擾他們繼續品讀文字,而是帶着妙容、趙文在近春園裏閑逛起來,期間多有士人文客與他自報家門,崔澈也一一含笑回禮。

所謂文會,本就是為了人際交往,至於切磋學問,不過是它的附帶功能。

在近春園裏轉悠了一大圈,當崔澈被張氏家主派人尋回的時候,二劉也早就完成了審稿工作,對獻文的士子們各有點評。

此時宴席已開,歌舞不絕,張氏家主早就為崔澈留好了坐席,與劉炫緊挨着。

崔澈入座,卻不動筷,只認真聽着歌女用輕靈的歌聲吟唱着文人們今日帶來的佳作,以及欣賞張氏家主特意請來的定州名妓那曼妙的舞姿。

“不知小郎君可曾進學?”

身旁的劉炫突然出言問道。

崔澈回過神來,反問道:

“劉公可知今日我為何不進食?”

劉炫不明所以,自己問他有沒有讀書,與他進不進食有何干係。

卻聽崔澈朗聲笑道:

“肚中已有滿腹才氣,又如何再能下咽。”

此話一出,在場雅雀無聲,就連歌女也止住了吟唱,眾人暗道:好狂妄的少年郎。

“小郎君此言着實有趣,既如此,能否讓炫考校一二?”

劉炫的一番話讓對面的劉焯大感怪異,自家好友怎麼跟一個稚童較起了真,況且以這少年的家世背景,也不是他們能夠得罪的。

劉焯正要開口緩和,卻聽崔澈應允道:

“還請劉公出題。”

見崔澈已經答應下來,劉焯也不好再開口,只希望好友莫要故意刁難,隨便問幾個問題就好。

然而劉炫卻指着亭外池塘里的一群白鵝道:

“不知小郎君能否以鵝為詩?”

讓一個七歲少年現場作詩,這不是為難人么,別說是崔澈身後的趙文,就連劉焯也皺起了眉。

可作為眾人目光焦點的崔澈卻面無難色,他起身走到池邊,駐足片刻,便回身來到亭中,看上去信心滿滿。

“鵝,鵝,鵝。”

三字一出,劉焯已經開始在想找補的說辭,天真?童趣?六歲少年所作,便按着這兩個方向來。

而崔澈座位後頭的趙文更是絕望,只覺得這次小郎君在文會上丟人,老夫人肯定不會輕易饒了自己。

在場之人更有暗地裏偷笑的,然而下一句卻讓人僵住了恥笑:

“曲項向天歌。”

崔澈走到自己席前,握住桌上的酒盞,這裏邊是張氏家主為他準備的茶水,舉盞對眾人道:

“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在眾人拍案叫好聲中,崔澈滿飲盞中茶水,笑道:

“恭逢盛會,幸識群英,盡興而去,有緣再會。”

說罷,呼喚了滿眼小星星的妙容與興奮地臉色通紅的趙文,大步...邁着小短腿而去。

留下出題考校崔澈的劉炫喃喃道:

“七歲詠鵝,才情天授,此非神童乎!”

而在場眾人,包括劉焯也還在回味那首琅琅上口,卻又活靈活現展示白鵝神情形態的詩文,關鍵這是六歲的少年臨場所作,更為難得,完全當得起劉炫所謂神童之稱。

其實這首詩是初唐四傑之一,駱賓王七歲所作,六歲的澈哥兒拿來便用。

走出近春園,妙容與趙文還在耳邊嘰嘰喳喳,崔澈卻處之泰然,今日所為,不過都是他昨日就寫好的劇本。

二劉學問為世人推崇,但出身低微,家道貧寒,都有貪財吝嗇的毛病,在後世也各自留下污名。

比如劉炫為求財,曾偽造書籍一百多卷,賣給官府,后被人告發,差點丟了性命。

而劉焯更是好做學問生意,將自己的學識轉化為財富,別誤會,他可不是搞發明創造,而是門人弟子之中,不向他送禮,或者禮輕了的,根本就得不到他的真正教誨。

當然,這些事情如今暫未發生,二人品性並不為人所知。

昨夜趙文在屋裏咬文嚼字的時候,崔澈命另一名較為年長的奴僕,持自己的名帖與書信,更帶了許多粗俗的黃白之物,拜訪劉炫,與之相談甚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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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周隋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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