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定前路庶子詢往事

第三章 定前路庶子詢往事

清晨。

賈琮掛着兩個斗大黑眼圈醒來。

昨夜賈赦離開之後,他滿懷心事,翻來覆去,一夜都沒睡安穩。

不單單是因為被那無良老頭賈代善帶來佔據了這副軀殼。

就算是為了賈赦昨夜流露出來的那份關切,他也不能眼睜睜看着賈赦落到書中發配充軍的下場。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即是如此,就讓他這庶子來改變賈府這條原本註定要沉淪的大船命運!

決不能落到那“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的結局!

至於除了賈迎春之外其他的金陵十一釵,此刻他還真的沒有多想。

這具身體還不過是七八歲的稚齡孩童,想那些有的沒的未免太早。

馮媽媽推開房門,見賈琮臉上掛着的兩個黑眼圈不免唬了一跳。

“哥兒昨晚沒睡好?可是頭上傷口生疼?”

賈琮笑了笑:“王太醫倒有些真本事,服了葯后傷口倒不怎麼疼,只是有些餓了。”

馮媽媽一疊聲叫醒還在腳踏上呼呼大睡的小翠兒:“快梳洗了去傳飯,我服侍哥兒洗漱。”

青鹽漱口,溫水凈面。

馮媽媽小心避開賈琮額上包紮的繃帶。

賈琮忽然想起昨夜賈赦隨口提過一嘴門上的事,輕聲問道:“馮媽媽,我昨天從學裏墮馬被送回來后,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你跟小翠兒徐爺爺受人欺負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馮媽媽原本不想再說,只是賈琮一雙桃花眼直直盯着她。

便再瞞不住。

於是將昨日徐能如何冒着大雨去請郎中,卻被門上小廝攔着不讓郎中進門,就連小翠兒都挨了一頓罵的事,和盤托出。

賈琮心中勃然大怒,面上卻裝着若無其事,拉着馮媽媽繼續問道:“馮媽媽,那我生母呢?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為什麼這府里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她?”

馮媽媽笑了笑,一邊給賈琮梳頭一邊說著話,眼底卻是藏不住的悲傷。

“小姐啊,她是個極溫柔極可親的女子……”

“至於為什麼沒有人提起她,原因可多了……”

賈琮生母本是賈赦祖母徐老夫人遠親,祖上也是書香門第。

只是後來因父母雙亡,家道中落,只留下賈琮生母徐碧溪姐弟二人。

徐老夫人將徐碧溪姐弟主僕接進榮國府,原本是打算養到徐碧溪及笄,也好擇配良人,風光發嫁。

誰知賈赦偏生看中了徐碧溪標緻和悅,溫柔可人,比剛剛迎娶的正房張氏更加合他心意。

死纏爛打要納徐碧溪為妾。

徐老夫人拗不過從小溺愛的大孫子,親自問過徐碧溪意見后,便做主將徐碧溪抬進府中給賈赦納為貴妾。

也就是俗稱的二房。

雖說是貴妾,可該有的儀式一樣沒有少,除了大紅嫁衣換成了粉紅。

徐碧江自覺嫡姐為妾,有辱徐家門楣,一怒之下離開榮國府,從此不知所蹤。

只留徐碧溪一人在榮國府。

自古后宅陰私之事極多。

賈赦正室張氏就算再是大度,對徐碧溪這樣才貌雙全,一旦有個一男半女便能上族譜的貴妾側室,依舊如鯁在喉。

哪怕有徐老夫人親自出面護着徐碧溪,比如避子湯這樣的陰寒之物,自然還是免不了。

後來張氏生下長子賈瑚不到三歲便已夭折,又因生育次子賈璉難產而亡,才沒有人再給徐碧溪灌避子湯。

可到底是傷了身子。

“當年先太太辭世之後,老爺原本是想要將小姐扶正……”

馮媽媽說到這裏,沉沉嘆了口氣。

當年張氏離世時,賈代善雖然已經綿纏病榻,到底還在人世,又怎麼可能允許賈赦以妾為妻?

妾便是妾,哪怕再是貴妾二房也不成。

當時擺在賈赦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是以妾為妻,視為自動放棄榮國府爵位。

要麼便老老實實等一年妻孝期滿,正兒八經續弦正室。

賈母倒是暗中挑撥賈赦鬧過好幾回,只是見賈代善執意不從也只能偃旗息鼓。

不久后,那場驚天大浪席捲整個神京,徐老夫人病逝,賈代善亦因舊傷發作而撒手人寰。

賈赦爵位連降數等,最終只襲了區區一等將軍,還是個連朝都不用去上的虛銜。

賈政雖然因為賈代善臨終所上遺折得天璽帝垂詢,也只不過恩賜工部主事一銜,令其入部習學而已。

賈母頓覺大失所望,對沒有幫助她成功奪取賈赦爵位的徐碧溪更是滿心不悅。

借那件舊事餘波,親自將賈赦逼去東院蟄伏,再無出頭之日。

待三重重孝期滿,便給他續取了現在的邢氏。

邢氏出身寒門薄宦之家,早已家業凋零。

一來賈赦是續弦不用自備嫁妝,二來邢氏也看中了公府豪門富貴無雙,當即欣然嫁入。

邢氏為人可沒有張氏大度,進門后看着徐碧溪這知書達理的二房貴妾直如眼中釘肉中刺一般。

明裡暗裏,磋磨不斷。

此時徐老夫人辭世已久,徐碧溪失卻護持,又不得賈母歡心,在榮國府中的境遇愈加艱難。

最後,還是賈赦出面壓下邢氏氣焰,這才勉強護住了徐碧溪。

被迫蟄伏東院的這些年裏,賈赦雄心壯志成灰,日日醉生夢死,後院美人更是一個接一個進府。

就連邢氏都將身邊兩個好顏色的陪嫁丫鬟塞給賈赦做通房。

如此一來,徐碧溪更是心情鬱郁,數年後才終於艱難懷上賈琮。

邢氏聞訊之後嫉恨非常,暗中命人下藥,傷及徐碧溪根本。

徐碧溪撐命將賈琮生下,又着了些通房姨娘們明刀暗箭的閑氣,不到一月就因產後失調,鬱鬱而終。

賈赦又悔又怒,將邢氏身邊心腹,包括那倆個通房丫鬟重責數十板,一概攆出。

只留下兩個不得意的陪房與邢氏裝門面。

就連每月初一十五都不再去正房留宿,從此夫妻失和。

也正是因為此事,邢氏終於明白了她完全不能與賈赦抗衡。

最終淪落成原書中那個就連賈赦想納鴛鴦為妾,她都事事親歷親為的邢夫人。

而從此徐碧溪也成了大房的禁忌,再也沒人提起。

“原來如此。”

賈琮恍然大悟,難怪記憶里邢氏看他的眼神隱藏着一份隱隱約約的嫉恨怨毒。

“所以,是邢氏下了暗手害得我娘親早逝?”

賈琮追問了一句。

馮媽媽抿抿有些乾澀的嘴唇,見房裏無人。

方伸出兩根手指了指榮禧堂方向:“或許,還有她……不過,也說不好……”

“那位向來裝得跟個菩薩似的……”

賈琮目光忽然變得幽深。

邢氏跟王氏么?

很好。

他可不是七八歲的孩子,做為一個真正的成年人,他有得是法子跟王氏邢氏打擂台。

時間還有,不急。

那些舊債,他會一筆一筆的收,一個也不放過。

賈琮正想問馮媽媽,昔年到底是件什麼驚天舊事,讓賈赦一蹶不振,終日萎靡。

只見小翠兒慌裏慌張跑進內室:“三爺,不好了!老太太打發人來叫你快去!”

“老爺,太太,二老爺,二太太,璉二爺,東府珍大爺都在榮慶堂上等着你呢!”

賈琮立時想起昨夜賈赦對他說過的話,只是沒有想到賈赦居然發作的這麼快。

“馮媽媽,你幫我一個忙。”賈琮附在馮媽媽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馮媽媽噗嗤一笑,依着賈琮的話給他巴掌小臉上重重塗了一層粉,讓小翠兒跟着去榮慶堂。

東院雖然新開了臨街的黑油大門,從花園裏還是有角門與榮禧堂榮慶堂等處相通。

賈琮柱了根拐杖,扶着小翠兒才緩緩走進榮慶堂院門,抬眼便見院中喧鬧非常。

黑壓壓跪滿一地人。

昨日勒索徐能跟小翠兒銀子的幾個門上小廝,齊刷刷被綁在條凳上打板子,口中不住哀嚎。

見賈琮扶着小翠兒進來,連聲大喊:“三爺,三爺,饒命!”

賈琮暗自冷笑,緩步而行,對幾個小廝的哀嚎充耳不聞。

他才不會去多管閑事。

這還是賈赦發作的快,不然他也不會輕易饒過這幾個不知死活的傢伙。

他可不是原來那烏眉皂眼的小透明,由得人蹬鼻子上臉作踐。

見賈琮帶着小翠兒搖搖晃晃走來,幾個才留頭的小丫鬟連忙爭相上來打帘子。

“三爺來了,老太太太太老爺們正等着你呢。”

賈琮微覺詫異,低頭暗自思忖。

自家那便宜老子究竟在正堂里做了什麼驚人之舉,能讓這些原本見他如無物的丫鬟如此殷勤?

一邊想,一邊走進正堂,卻扶着小翠兒悄悄站在屏風后傾聽端詳,暫不入內。

榮慶堂里。

賈母聽見院中打人殺狗,喧鬧到不堪的境地,氣得臉色鐵青。

“老大,你要打人也好,罵人也好,自回你東院去打去罰,綁來我這鬧些什麼?”

賈赦負手身後,冷然而笑。

“東院門上一班六個小廝,兩個是賴大的侄子,兩個是戴良的兄弟,還有兩個是周瑞的親戚。”

“我那東院廟小,供不起這幾尊大菩薩,可不是只能帶來榮慶堂給老太太弟弟弟妹親眼看看這些好規矩的奴才!”

賈母被賈赦一句話堵得差點倒仰:“老大,你這是什麼意思?”

“是在怪我老婆子多管閑事?不該派人去東院?”

“還是怪你弟妹當家手裏使出來撒野的奴才?”

“你也不想想,邢氏那性子可是能主持中饋的人?”

堂中氣氛霎時凝滯。

被點名的邢氏更是臉色通紅,無地自容,垂頭一言不發,。

賈赦今早特地帶人來榮慶堂受罰,冒犯了賈母在榮國府的絕對權威,正好觸及她心中最深的忌諱。

所以言辭之間不給大房留半分情面。

難道是賈赦蝸居東院太久,要奪掌家之權?

賈母心中霎時間轉了七八十個念頭。

賈琮依然藏在屏風后,淡然而笑,對自家便宜老子今次用意早已心知肚明。

賴大自不必說,其母賴嬤嬤是賈母心腹中的心腹。

戴良現管着榮國府糧倉,也是賈母陪房之子。

那周瑞則是賈政之妻王氏陪房,周瑞家的更是王氏手下第一爪牙。

賈赦不單是提醒賈母的手伸得太長,同時也是告訴賈母跟王氏她們安插在東院的人,賈赦對他們的來處背景一清二楚。

至於在東院門上目中無人,傲慢勢力,勒索徐能跟小翠兒不過是根導火索而已。

“賈琮給老太太,老爺,太太,二叔,二嬸請安,珍大哥哥好,璉二哥哥好。”

等賈母說完話后,賈琮方才上前給眾人請安問好,打破了堂中凝滯的氣氛。

賈珍身後還侍立着眼神閃爍,惶恐不安的秦鍾,比他還小着一輩,自然不用他去請安問好。

至於李紈等人,早在賈赦過來之時,就帶着三春與林黛玉薛寶釵暫避出去了。

“琮兒,你的傷……”

賈赦見賈琮柱着根拐杖,頗有幾分行動不便的樣子。

額上纏着厚厚的繃帶,面青唇白,竟是連半點血色俱無,頓時大驚失色。

昨夜他摸黑過前院探視,當時房中並沒有點燈,自然沒有發覺賈琮臉色難看,虛弱至此。

王氏生怕賈琮墮馬之事賈赦會遷怒賈寶玉,不等賈赦說完,便柔聲笑道:“琮兒,你受了傷,原本該好好在院中養着。”

“只不過因為昨兒學裏驚馬一事,叫伱過來問問……”

賈赦臉色微沉,當即截住王氏話頭。

“二弟,你房裏養出來的好規矩!”

他是長兄,不好直接跟王氏對嘴對舌,一腔怒火全朝賈政噴涌而去。

“誰家有大伯話還沒有說完,小嬸子就能插嘴的道理?”

“哼!難怪寶玉連堂弟的馬都搶!”

“上樑不正下樑歪!”

前世看書的時候,賈琮就對榮國府二房上下人等腹誹極多。

更不消說原身記憶里留下寥寥幾處與大臉寶相處的片段,都充滿了鄙夷跟冷漠。

此時見自家便宜老子火力全開,心中暗爽。

聽賈赦如此說來,王氏臉上立時漲得通紅,站起身來:“大伯,我……”

她素來口齒不甚靈便,當眾被賈赦發難,哪裏還說的出話來。

“王氏,還不住嘴!”

賈政回身瞪了王氏一眼,連忙起身朝賈赦拱手致歉。

賈母見賈政夫婦被賈赦一番話說的又羞又愧,暗暗皺眉,心中愈加大為不滿。

這逆子除了抱小老婆喝酒,便只會欺負他弟弟!

賈母伸出戴着祖母綠戒指的手指輕輕敲了敲羅漢榻上的小几。

“老大,到底是不是寶玉搶了琮兒的馬,尚無定論,還是先問明白為好。”

賈赦滿口應承:“老太太說得是,的確是要問個明白。”

轉頭卻對賈政淡淡地道:“二弟,琮兒受傷行動不便,都已從東院過來了。”

“怎麼?你家那個鳳凰蛋還躲在碧紗櫥里孵不出來?”

賈政被賈赦一言激怒,霎時火冒三丈。

“來人!去將寶玉那孽障給我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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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庶子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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