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中玉
第二天,張陽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天已大亮。
他打着哈欠走出卧室,看到父母已經吃完早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桌上還給他留着早點。
母親看到張陽起來,就開始嘮叨起來:“兒子啊,就算你考上大學,以後的路還長着呢,不能這麼懶散下去,假期也要記得鍛煉身體,看看其他書籍,充實充實自己。”
“哎!”張陽答應一聲,便打着哈欠去洗漱了。
吃完早飯,父親便說道:“張陽啊,你考上仁文大學的事,我昨晚已經告訴你爺爺奶奶了,今天正好是周末,咱們一家就去看看你爺爺奶奶,給二老當面報個喜。”
張陽無奈的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好嘞。”
一家人打扮妥當,父親破例叫了一輛出租車,一家人風風火火的穿城而過,向城市的另一邊駛去。
一個鐘頭后,張陽一家人就到達了近郊的老家。
幾人一進門,奶奶就從院子裏的小廚房迎了出來。
上前就捧住張陽的臉笑道:“我的大孫子,可出息了,考上重點大學,這可真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
張陽為人一向低調靦腆,被這麼一說真有些不好意思,忙岔開話題問道:“爺爺呢?”
奶奶臉一本說道:“還能去做什麼,去古玩市場了唄,家裏這麼多事,他倒好,一拍屁股走人了。今早可是他一一打電話,把家裏的親戚都喊來了!”
“啊!?……”三人異口同聲的叫了出來。
張陽的父母一看,這一大桌子飯菜得忙乎,兩口子就和奶奶一起擠進小廚房忙乎了起來。
讓張陽自己去客廳待着,他看了一會電視,覺得沒什麼意思,索性也向古玩市場逛了過去。
安淮市是一個小城市,在全國來說勉強能算是一個四線城市,它坐落在長江流域附近,這裏古往今來,繁榮過,衰敗過,大大小小的戰爭更是打了無數次,再加上安淮市還搭界隋唐大運河遺址,使得這個小城市出土了很多有名的文物,並且擁有全國數一數二的古玩市場---安淮古玩市場。
張陽慢悠悠的走進了古玩市場的大門,只見這裏到處一片人山人海,市場道路兩旁的店鋪里,街攤上,擺放着各式各樣的古董,但是張陽知道,這裏多半都是贗品。
每年氣候怡人的季節,都會有全國各地的大款,土豪,跑到這裏想要拾漏,結果無一例外的被當成肥羊痛宰一頓。
張陽輕車熟路的轉到一家不大的店鋪里,看到爺爺果然坐在店內,和朋友在聊天。
一看到張陽進來,爺爺大笑道:“張陽來了啊!好!好!老俞頭,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孫子張陽,今年剛考上中海市的仁文大學。”
老俞頭噢了一聲,仔細審視了張陽一下說道:“好啊,好!真是少年才俊啊,有你爺爺當年的風采,老張!什麼也別說了,請客!請客!”
“那是必須的!我先回了,咱們改天再敘!”爺爺滿臉喜色的拉着張陽起身告辭。
一路上不斷有人給他打招呼。
“張老走了啊!我這有件貨,您改天過來給把把關?”
“張老!回了啊?”
“唉!改天改天!這是我孫子,今年考上仁文大學了!”
“……!”
張陽的爺爺退休前是一名歷史老師,名叫張全智,喜好研究歷史文獻,和古玩玉器,就職安淮大學,別看這大學不出名,卻出了他這位眼神毒辣的鑒寶師。
因為人豪爽,幫人鑒定古玩基本不收好處費,一直被安淮市的古玩界人士所尊敬,又因好酒脾氣大,人送外號張飛。
這爺孫二人回到了家,就看到客廳里已經坐滿了人,七大姑八大姨,叔叔大伯盡數到來。
一看到張陽,就調笑着叫起大學生來,眾人圍着爺爺欣賞着他那張皺巴巴的錄取通知書,就好像是在看一張大額的銀行支票,滿是羨慕之色。
午飯的餐桌上,大家喝的非常盡興,張陽也被以體驗社會為由,灌的暈頭轉向。
席間,不斷有家中的親戚誇獎張陽有出息,稱讚張陽的父母教子有方,以後還要多向他們取取經,看看能不能再培育出一個重點大學生。
說真的,張陽的這些親戚,平時也很少來往,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能見上一面,維繫他們關係的就是老爺子和奶奶,場面上的話,誰也不會當真,但是張陽的父母卻從來沒有感到這麼驕傲過。
飯後,女人們幫着奶奶收拾碗筷,打掃衛生,男人們則坐在一起吞雲吐霧,聊起天來。
張陽暈乎乎的靠在椅背上,正在喝水,就聽到爺爺又開始炫耀起自己的古玩chayexs.com.chayexs.com收藏來。
只見爺爺起身,打開自己的儲藏室,從裏面摸出一個紅色的布包,攤開之後,一個白色的小玉盒展現了出來,立刻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
張陽的爺爺小心捧着手中的玉器,一本正經的說道:“這是我chayexs.com.chayexs.com收藏了十年時間的宋代玉盒,可惜個頭太小,玉的品質也不太優秀,但絕對是貨真價實的古董,是不可多得的chayexs.com.chayexs.com收藏品,今天我孫子金榜題名,就讓它出來沾沾喜氣。”
大伯,二伯和父親一干人等,都圍了上來仔細審視起這件古董,嘴裏不時發出咂咂的讚歎聲。
張陽迷迷糊糊的抬頭一看,只見爺爺手中捧着小巧精緻的白色玉盒,大小不出掌心,散發著一種歲月的古樸氣質,難怪爺爺如此喜歡。
就在這時,大伯二伯的孫子從門口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兩個孩童一路打鬧,擠進了人堆,正巧碰到了老爺子手中的玉盒,玉盒瞬間被撞飛出去。
啪嗒一聲,這輕薄的玉器摔在張陽面前不遠處,應聲而碎。
屋子裏所有的人都楞住了,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在場的人甚至連聲音都沒來及發出,就眼睜睜的看着這件古玩香消玉殞。
所有人都盯着地上的碎玉,面色難看,張陽的爺爺此時右手還保持着捧的姿勢,但人已經被氣的面色通紅,渾身顫抖起來。
就這樣沉默了幾秒鐘,老爺子猛的抽出身後的撓癢耙,朝旁邊兩個小傢伙的屁股打去,邊打邊喝罵道:“你們這兩個敗家孩子,你們這兩個敗家孩子……。”
客廳里頓時亂成一團,大伯二伯了解老爺子的脾氣,這個時候去拉,多半會一起挨揍,老爺子一根小撓癢耙打在屁股上,估計也沒什麼大事,索性也站在一旁呵斥,好讓老爺子快點消氣,也想趕快把救兵喊來。
院內廚房裏的奶奶正和幾個兒媳聊着家常,忽然聽到客廳里亂糟糟的一片,忙帶着眾女趕了過來。
進門一看這光景,奶奶二貨不說,就掄起巴掌朝老爺子的後背打去,邊打邊罵道:“死老頭子,你做什麼混事!?”
說完把挨揍的兩個重孫護在懷裏。
老爺子氣的直哆嗦,他指了指地上的一灘碎玉斥道:“就知道慣孩子,你看看!你看看!”
奶奶低頭看到碎玉,心裏明白了個大概,便大聲道:“古董,古董,你玩了一輩子的古董,也沒見你玩出什麼大出息,碎了就碎了,難道它還有我兩個重孫子金貴?我看你是白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
老爺子指着奶奶氣的搖頭道:“婦人之見!婦人之見哪!”
這時,奶奶對懷裏的兩個重孫說道:“做錯了事,要認錯,還不去給太爺爺認錯!”
兩個小傢伙倒也乖巧,耷拉着腦袋,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邊哭,邊向老爺子道歉。
張老爺子見此,無奈的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天意使然,“碎碎”平安,歲歲平安吧!”
張陽的父親見此忙說道:“張陽,拿個簸箕,把地上的碎片都掃了,免得你爺爺看着又難受。”
張陽忙答應一聲,起身摸來工具,開始清掃碎片。
張老爺子又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玉,嘆了口氣,背着手獨自走進了卧室。
留下客廳里的眾人,都尷尬的看着唯一在掃地的張陽。
這場歡快的家庭聚會,就在這場意外下結束了,大家沒敢再打擾老爺子,和奶奶道別之後,就都悄悄的離開了。
特別是大伯二伯,各自帶着自己一家人灰溜溜的走了。
今天打爛的這件玉器,再不濟也是一件宋代古董,這損失,兩家誰也不敢去估量賠償,只能厚着臉皮裝到底了。
此時,張陽拿着簸箕同離開的眾人一一道別後,便將裏面的碎玉呼啦一下倒進了院角的垃圾桶里。
看着散落在桶內的殘片,想想剛才這麼精緻的一件玉器,瞬間就四分五裂,確實讓人痛心。
看着看着,張陽忽然發現,這堆碎玉間有一塊小玉片,顏色和其它的碎片不太一樣,就順勢又檢了起來。
自己拿在手中端詳,只見這玉片呈青白色,非常的輕薄,玉體通透乾淨,沒有一絲雜紋,只有自己掌心三分之二大小,上面雕刻了許多複雜的古文,看起來很完整,似乎和這件玉盒不是一體的。
拿在手中,張陽跑到爺爺卧室的門前輕輕敲門道:“爺爺,您那件打碎的玉器里有個玉片,似乎還沒摔壞,您還要看看嗎?”
卧室里立刻響起老爺子不滿的喝聲道:“一塊殘玉還有什麼看的,誰也不要再提這事,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父親忙上前將張陽拉回,對他一瞪眼,一家人便也起身告別。
張陽無奈一笑,便將玉片塞進了褲兜里,同奶奶道別離開了。
因為中午喝了不少的白酒,張陽回到家就暈暈乎乎的一覺睡到了華燈初上。
起床后,人便感到不適,晚上只喝了一些稀飯,便到樓下的小區內散散步。
一個人走在小區的花園內,不斷有遛彎的鄰居認出他,向其道賀。
一開始張陽還一一招呼,後來便感到有些厭倦,索性拐進了花園的僻靜地方,穿過一處花壇,正巧迎面碰上了在此散步的吳瓊。
張陽看着眼前的人一愣,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哪知吳瓊卻陰陽怪氣的先開口問道:“張陽,這麼巧,你不會是對本姑娘不死心,偷偷跟蹤我吧?我再和你重申一遍,我嚮往的生活,你給不了。所以,不要再對我有什麼想法,離我遠點,不要再來打擾我。”
聽到這話,張陽轟隆一下怒了,如果之前還對吳瓊抱有一絲的幻想,但從這一刻起,他對眼前的這個女孩已經徹底的厭惡了。
張陽穩了穩情緒,冷冷的回道:“吳瓊,我承認,我曾經深深的喜歡着你,從小到大都喜歡着你。但今天你把話都說道這個份上了,我張陽也不是如此下賤的人,再低三下四的來接近你。今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們老死不相往來吧。”
說完,他人繞過吳瓊,走進了花園深處。
似乎是這十幾年,見張陽對自己低眉順眼慣了,吳瓊看到他對自己這個態度,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也徑直向前走去,兩人從這一刻徹底分道揚鑣。
是夜,張陽在床上仍然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睡,自己因為白天睡的太久,再加上花園中碰到的這一出,之前的一幕幕又不斷閃現在自己的腦海里。
從他上初中情竇初開時,就一直追求着吳瓊,因為兩家住的比較近,張陽便近水樓台,兩人也是一直保持着半曖昧的關係,最多拉拉手,卻從未越雷池半步。
之後的五六年,張陽更是如奴僕一般,小心伺候着吳大小姐,任勞任怨,只為博得美人一笑。
如果沒有吳瓊,張陽的成績可能會更好,甚至會考上首都的雲京大學,和清智大學,而不是全國排名第三的仁文大學,雖然那裏也是無數學子嚮往的高等學府。
想到這裏,張陽嘆了口氣,說是要放下,但是這些年他對吳瓊付出的感情和辛勞,哪裏是那麼容易就輕易放下的。
他越是想,對那個女人的怨恨就越是加深。
最後張陽索性不再去想這件事,他走進客廳,又從父親的煙盒裏拉出一根香煙,走上了陽台。
今晚,皎月當空,夜風有些微涼,很是舒服,張陽呼哧呼哧的燃完了手中的香煙,咳嗽了一聲,手忽然碰到了褲頭口袋裏的玉片。
他摸出玉片,在手中慢慢的把玩,忽然看到玉片在月光的照映下,竟然在陽台上凝聚出一些細小的文字。
張陽一愣,好奇心大起,他從屋內找出父親的放大鏡,在昏暗的夜間,對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仔細辨認,結果讓自己大吃一驚。
這些文字,張陽是見過的,竟是秦朝的小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