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03 三日成神 與 卡夫卡 與 反省
克爾凱郭爾曾提到，【我有一種強烈的願望，但我並不知道所希望的到底是什麼，也沒有準備好調動我的力量去發現，因為那將意味着我必須使自己從那種我曾經糾纏其中的生活當中掙脫出來，於是我便無法去希望。】
這種沒有目的性和解決之道，並迴避深度探索自我的煩惱，是一種【烏有的憂鬱】。
在克爾凱郭爾眼裏，只有上帝能知曉這種憂鬱的解決之道，但上帝卻並不憐憫他。
上帝同樣不會憐憫淺間靜水。
那麼多女孩子喜歡自己，有什麼憂鬱的？
有人會嫌自己的見識多、技能多、錢多或者頭髮多麼？
為什麼不能自適應這些優秀的女孩，不能習慣和她們做更多親密的事？
不行。
這對淺間而言，是加重[他無法看清自己]現狀的一種憂鬱。
戀愛諮詢部的氣氛變得古怪起來，女孩子們利用集體的權力，以及一系列話語傳遞，逐漸形成了一個穩定的規訓流程。
類似於烏爾里希·貝克《風險社會》裏所論述的：社會力量日益干預個人生活，使個體化進程和個人自由只能進入到新的關係的束縛中。
戀愛諮詢部這個小社會，正在進入存在性危機。
可是，這個圈子不是淺間過去想辭職就辭職的單位，而是一個需要責任感去經營的家庭。
他相信終有一天，她們會從[依賴]/[情慾]的投射性認同中走出，不死川會處理好家族方便的事情，二見能從被霸凌的陰影里走出，間島的原生家庭傷痕可以癒合。
但事實上，本應該她們去開拓的世界，卻變成了[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這樣的關係。她們平時對她們自己的事情，考慮的太少，以他為中心的事情，考慮的太多。
她們把他當做了人生命題的替代品，一個看起來距離很近的替代品。
他又不能像聖經里那樣，給她們一句【Thusfarshallyoucome，andnofarther。你可以到此，不可越過】。
相反，他對女孩子們說的不戀愛主義，反而像上帝對亞當說不可以吃蘋果一樣，反而勾起了她們的[好奇心]或[勝負欲]？他不太理解女孩們的行為驅動內因是什麼。
這是淺間一直以來輕信民主，稀釋部長權威所帶來的惡果。
而夢境提供的可行性方案，恰恰是現在的自己，最無法接受的。
他討厭自己抗拒的東西，反被說是一種慾望。搞得自己像抖M一樣。
因為說過【我們所害怕的，正是我們所渴望的】這句話。存在主義之父，扮演哥本哈根浪蕩子的憂鬱哲學家——克爾凱郭爾已被淺間拉入了黑名單。
想了想，終歸是自己處理事情的實力不足引發的問題。
一個人對你好感度的不斷提升，不等於她會對你百依百順。
她們這種叛逆/反抗的行為，反而成為了淺間惟一感到慰藉的事——自己並沒有在奴役誰。
希冀她們能在不聽他話的狀態下，聽他的話，去遠方、別處尋找自我。這是一種下頭的自以為是，下飯的可笑悖論。
他當然知道，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今天的人們似乎什麼都知道，就是不知道答案。
還是吃飯吧。
老爸老媽以想要喝酒的理由，從桌子前離席，夾好菜放上小桌板，去後院吃飯去了。
餐廳里只剩淺間他們五人。
午飯的豐盛程度，堪比上輩子的散夥飯。
淺間似乎要將那種【烏有】的【憂鬱】全部宣洩進料理中，2個小時內整了大大小小15道料理。
“靜水，昨天不是辦過接風宴了嗎？這算是第二道歡迎宴？每天這麼吃太破費了。”
間島像一個節儉的太太，盤算着這一頓午餐的價格。
“沒事，伊東的物價還好，不少食材都是自家種的。”
波奇努力地往嘴裏輸送着美食。肉排的爆汁讓二見不得不分心像照顧幼稚園小孩一樣，給波奇擦嘴巴。
“唔——阿水真是的，要是每餐都是這個標準，我都不知道暑假後會胖成什麼樣子。”
“放心，你沒有這個機會。”
暑假下半段和兒子們的華夏之行，他可沒有帶上波奇的打算。
不死川用手機刷着INS上面的伊東旅遊信息。
“我們下午先去哪裏玩好呢？奇怪少年少女博物館怎麼樣？感覺很適合我們的樣子。”
不，奇怪的人只有你。
“去那裏的怪人太多了。”
二見給淺間夾了一塊蒜香排骨，說道，
“那就去人少一點的地方吧？”
“家裏人最少，要不下午一起學德語吧？”
淺間提議道。
“Nein！不。”
“Nixda。沒門哦~”
“Nein，danke。不用，謝謝。”
“Ohnemich。別算上我。”
“.”
她們什麼時候，德語這麼好了？
“打攪了。”
淺間勝子端着一大罐橘子薄荷氣泡水進門。
波奇趕忙接過盤子，笑道。
“老媽辛苦啦~交給我吧~”
“謝謝啦，小波奇~那我先出去了，你們好好[相處]哦~”
“謝謝勝子阿姨~~~”x3
淺間從未想過，女孩們的聲音可以這麼甜。
淺間勝子摸了摸波奇的頭，對着淺間眨了眨眼睛，笑吟吟地反手關上門。
捏造着[俄日混血、父母雙亡、親戚霸佔產業、孤身一人來日本尋找安寧之地]的波奇，已經順利走進淺間老媽的心。
在淺間勝子眼裏，收一個可憐又善良的乾女兒沒什麼大不了的，況且這個女孩還那麼喜歡自家兒子。
在二見她們眼中，這是姑媽對侄女的愛。
憑藉著信息差和敘述性詭計，順利完成了波奇身份的偷天換日。
盤子裏還有一瓶礦泉水，一罐葡萄味芬達。
不死川取走礦泉水，對着門的方向感慨道，
“勝子阿姨真可愛呢~”
“理世，這麼形容長輩不太好吧。”
“我猜勝子阿姨聽到一定會高興的~”
淺間斜了不死川一眼，
“那你為什麼不當面說？”
“這種可愛要回味一下才明白哦~”
空調嘎嘎嘎的響起，溫度更低的空氣被噴了出來。
在淺間的堅持下，女孩們勉強答應午休2小時再出門。
於是女孩們集體入侵了淺間的四坪大小的房間，並迅速將淺間的床瓜分完畢，各自抱着一本小說打發時間。
不死川略看了一下普魯斯特的巨著《追憶似水年華》，似乎感覺這大部頭不太適合碎片時間閱讀，便又從書架上尋找着感興趣的書。
“川端康成、芥川龍之介、太宰治、海明威、茨威格、葉賽寧、伍爾夫自殺作家專欄么？羅伯特君這書籍分類真夠惡趣味的.”
“加繆、卡夫卡、勃朗特、王爾德、WANGXIAOBO？.這個是英年早逝專欄么？咦？為什麼還有村上老師的書？”
“.所以你的推理根本不成立。你所謂的自殺作家專欄里，也有雨果、歌德、托爾斯泰、馬爾克斯、博爾赫斯這樣長壽的作家。”
“難道不是因為書架沒法填滿，才找了其他的書來湊數么？”
淺間聳聳肩，
“小說這種思想密度低，用來打發時間的東西，沒有必要分類。”
“但感覺小說的數量比哲學書的數量要多哦~羅伯特君一如既往地口是心非呢~”
“因為謊言比真理好編。”
二見和間島都見識到不死川發起話題的強力能力，但偏偏話題又很正經，毫無偷跑的嫌疑。
“村上老師聽到可是會傷心的哦，他還說對羅伯特君的料理水平很感興趣哦？”
“什麼時候？”
“前幾天問我的哦。”
“這個悶騷色老頭。”
不死川抽出了一本《海邊的卡夫卡》。
“缺乏父愛的俄狄浦斯情節，我建議你少看這種涉及倫理的書。”
“我會把這些情節自動忽略哦~就像看《查泰萊夫人的情人》時，比如梅勒斯將手探到康妮衣服里.”
“打住！”
說好的情節自動忽略呢？
想到早上女孩們肆無忌憚地討論着那些大尺度描寫的作品，淺間覺得至少在意識上，她們都是老司姬了，當然波奇是例外，她雖然是行走的荷爾蒙，但是在閱讀上又很單純。
“羅伯特君，讀過卡夫卡的《中國長城建造時》么？”
“那篇使用第一人稱，但只有通篇的議論，卻沒有故事的小說？”
對淺間而言，讀這小說有種吃到用橄欖油、夏威夷果、火雞肉爆炒的宮保雞丁的驚喜。
“我覺得卡夫卡和羅伯特君很像哦~”
“我沒有嗓門大如銅鑼的暴躁父親，我和老爸父子關係非常和諧。”
“不是這個，我是說，在精神歸屬上，雖然卡夫卡是奧匈帝國的猶太裔，受到猶太復國主義的影響，但他卻對別人說，‘我根本上就是個中國人，此刻正走在返鄉的路上’。”
二見看不死川和淺間聊了這麼久，關上書參與進了話題。
“說不定靜水君上輩子，就是一個華夏人呢~”
“從他者的角度出發，往往能更清楚地認識自己。卡夫卡的中國長城，只是奧匈帝國和猶太教問題的一個象徵物，他只是希望從東方思想中找到自己對猶太民族身份和文化的確證。”
“羅伯特君真的什麼都知道呢.看來不止是讀書，連書之外的信息都有認真研究呢終於知道為什麼你小學到國中沒有朋友了。”
“喂！這種事當面拿來嘲笑合適嗎？”
“確實，如果真要做到靜水君的水平，感覺給我30年都不夠用呢”
不死川拍了拍淺間的肩膀，打趣道，
“所以說，羅伯特君說不定會在背後罵我們耽誤他讀書哦~”
“F桑，你總算有了一點自知之明。”
“理世好像很了解靜水呢.”
“畢竟羅伯特君還沒換尿布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了哦。說是靈魂之友，也不為過喲！”
“連過去的記憶都開始捏造了嗎？你是哪裏來的虛構史學家？”
“卡夫卡的《中國長城建造時》，也是一種虛構，但不排除真摯的神往哦~”
波奇這時放下手機，問道，
“卡夫卡是個美女作家么？為什麼我搜卡夫卡，網上都是‘我想成為卡夫卡小姐的狗’啊？”
“.”x3
經過民主討論，今天出門的第一個消費目的地定在了海邊的泳裝店。
二見、不死川、間島她們明明有泳衣，卻因為波奇一人沒有，又鑽進了四人一起選購新泳衣的消費陷阱。
下樓時老爸和老媽在看紐約洋基隊最新一輪的棒球賽錄像。
入選MLB全明星陣容的大谷翔平猶如上輩子的姚明一樣，最近將國人對某項運動的熱情再一次拉滿。
相比籃球、足球這些被西方稱霸的運動，更多人開始堅信，投手丘或許是更適合東方人的舞台。
淺間爸媽都很喜歡曾經的洋基隊總教練尤吉·貝拉。這位棒球哲學家的話總讓人印象深刻，而淺間明治，在淺間小時候，總是用尤吉·貝拉的話教育淺間——
[當你站在選擇的岔路口面前時，只管前進就行。]
[犯錯不可怕，但不要犯下錯的錯誤。]
但很快就被淺間的正統哲學家語錄給擊敗，之後淺間的表現，更讓淺間明知沒有任何找回場子的機會。
不能在語言上勝過雄辯的兒子，是淺間明治人生的一大憾事。
淺間明治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對着淺間搖了搖。
“要用車鑰匙么？”
“你是想讓我吃豬排飯么？”
日本拿駕照年齡是18歲，雖然鄉下地方開車其實沒人會管，但也不能保證交警們會不會心血來潮。連送豆腐的藤原拓海都是凌晨作案，他自然不會帶着一群美少女，挑動警察們的神經。
出行工具還是從東京騎過來的自行車。
沒有墨鏡戴的淺間，被大太陽晃得睜不開眼。
作為線路嚮導，他一馬當先騎在了最前頭。
絕對不是被女孩子們俯身騎車的感性背影逼到前面的！
“羅伯特君，你是不是繞遠路了，導航說沿着135公路就可以到哦~”
“沿着海騎，風景會更好點。”
但事實上，伊東東部海岸，並沒有合適的濱海騎行道，而整個伊豆半島，最著名的騎行線也不是靠海的，而是沿着西伊豆山脊一路向上的高原路線，天氣好的情況下，可以北覽富士山全景。
“大海的話，昨天不是在熱海看夠了么？”
“那你們還想去海邊游泳？”
“看海和玩海是兩碼事哦~就像暗戀和相戀的區別~”
女孩子們勇敢的眼神讓淺間只能把目光交給大海。
海，月海，
島，間島，
太陽，不死川，
海面金色的浮波，波奇。
淺間被自己毫不猶豫的聯想能力嚇到了。
大腦已經被她們佔領了嗎？
由於間島體力的原因，幾人在海邊的川奈博物館附近停下了休息。
“啊！！！————”
波奇對着大海大喊大叫着。
間島也舉起雙手，歇斯底里地喊了起來——
“我就是個笨蛋啊！！！沒有進取心的笨蛋！”
為什麼突然開始自爆了？
遊客們像喪屍片里的怪物一樣，聞聲聚集過來。
“我才是缺乏進取心的笨蛋，明明領先又落後的傻瓜！”
二見不知為什麼，也情緒爆發一樣，對着大海吶喊起來。
不死川也加入到了［戰吼團］。
“聽我說啊！進取心這個詞，不是用來讓自己難受的哦！”
淺間瞄了一眼不死川，
“不要打斷她們的反省。”
“羅伯特也喜歡反省么？”
“吾日三省吾身。”
“那樣會讓人抑鬱的。”
“我倒是覺得，這是一種人生智慧。”
“呼~羅伯特君，有些人會高估快樂的作用，希望每天都是快樂的，但快樂總是很快就過去的樂趣。
你或許高估了不開心的力量哦，一直自找煩惱，在我看來，你不需要反省什麼。”
不死川的眼睛，此時遠比泛着金光的海波溫柔。(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