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心理師1:假死疑雲》(7)
巨款去向
聽完楚楚的電話,我從床上爬了起來,看看時間,都下午一點鐘了。看來昨天搞得太晚,太累了。
起來洗了個澡,沒多久,楚楚的電話又來了:“賤師兄,你起床沒有,你那有沒有發現啊?我們領導讓我把這個案子寫個大案紀實。剛才秦劍那邊說,王超的房子好像也被他抵押出去貸款了。秦劍正在和他們領導請示要不要再查一查。”
“我昨天把王超日記里的有關聯的內容都整理出來了,一會兒拍照片發你微信。我可以確認,王超父親王大慶是王超殺的。一般來說,家庭矛盾中,因為家庭關係的特殊性,一旦發生衝突,反而會更嚴重。你和陌生人發生衝突,轉身離開,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所以,你的憤怒只是一時,爭吵甚至互毆都有可能,但是不會持續太久,除非發生非常大的傷害。但是和家庭成員之間,因為需要朝夕相處地生活,而且某些矛盾只能壓抑在心底,在無法逃離的情況下,一旦爆發出來,就有可能走向極端。
“王超在十五歲的時候,屬於對人倫兩性,知道又不理解,明白又沒體會的年齡階段。他發現他並不是王大慶的親生兒子,反而有可能是其母張素蘭被強暴后所生,同時這件事又因為王大慶的憤怒而給王超的人際關係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再加上王大慶要將張素蘭母子從房子中趕走,王大慶就成了王超心中的惡魔,而王超解決這個惡魔的方式就是殺人。惡魔死了,他們法律關係上還能繼承遺產,張素蘭和王超就能繼續生活下去了。
“但是奇怪的是,為什麼警察沒有懷疑過王大慶是被王超所殺?所以這個問題還得找秦劍幫忙,看看能否調閱卷宗。”我一邊擦乾身體,一邊跟楚楚說話。
“我把你的推斷告訴秦劍了,秦劍說你推測得還有些道理,但是都需要證據來驗證。不過這事現在對我可重要了,要是這個案子還有這麼多內情,我都可以發一篇長篇紀實連載了,至少一個月之內的版面任務都能完成!而且這麼大的案子,要是加上你在心理學層面的分析評論,必然會引起公眾關注,版面的廣告費就上來了!所以啊,賤師兄,你可一定要幫我啊!多謝多謝咯!”
每個人的關注點都在自己的事情上,不論別人是否家破人亡、身死財盡,想的都是自己在這件事上能獲得什麼。
所以,楚楚對這個事情很熱心,是為了自己的工作;秦劍對這個事情付出努力,是為了升職。那我為這個事情奔波勞碌是為了什麼?辭職后暫時沒事做是一方面,為了李靜秋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我總感覺王超一家的死以及消失的巨款都和那個靈修班有關係。利用心理學騙財騙色,甚至騙得人家破人亡,在我內心深處,他們幾乎就是我的敵人!心理學雖然玄奧,而且行之有效,但要是被心懷叵測的人利用起來,操控人心,後果極為可怕。而且,你還沒有證據證明他們應該對各種慘劇負責。
“楚楚,我總覺得王超一家的滅門慘案和那個靈修班有關係,所以,能否查出王超在靈修班都發生了什麼?你看那張照片,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學員,我們想辦法調查一下,這個肯定得秦劍幫忙,畢竟他的警察身份查起案子更為方便一些;第二,王超父親王大慶的死,也需要調查,這個還得秦劍幫忙。”我在電話里和楚楚說道。
“要是能證明是靈修班這種機構造成了滅門慘案,這個案子估計就轟動了。不過不知道能不能報道出來這個,畢竟容易引起恐慌。我可以去和領導申請一筆採訪經費,分師兄一點吧,誰讓師兄最近沒有工作,都要餓肚子了呢!”楚楚在電話另一頭利誘我。
“哈哈哈,好吧,楚大記者先把我的油費報銷了吧。”我打趣道。
“沒問題,沒問題!我先約上秦劍,看看秦劍那邊情況怎麼樣了。我們主編找我,我先掛了,師兄準備好,晚上咱們碰一面。”電話那頭立刻掛斷了。
我看着洗手間的鏡子,居然產生了恍惚感。這個房子的裝修,除了客廳之外,都是歐陽芳菲的選擇,從洗手間的牆磚、地磚、吊頂,到燈具、窗帘,還有卧室里的床,都帶着歐陽芳菲的痕迹。床是歐式大床,床頭包皮,看起來簡單大氣;燈是歐式吊燈,有時候會讓我以為進了歐洲古堡——歐陽芳菲總是在心裏認為自己應該是生活在歐式宮廷里的公主,所以哪怕這麼小面積的房子,她也要裝修得看起來富麗堂皇;洗手間裏的花灑都有金屬造型,看起來如同噴泉;客廳還沒有佈置是因為她轉來轉去都沒有遇到自己心儀的傢具。
歐陽芳菲就是這樣,寧可不要,也不遷就。我和歐陽芳菲談了七年柏拉圖式的戀愛。我在秦劍這些男生心裏,簡直是左擁右抱,風流不羈。但是其實,直到大學畢業工作半年後,我還是處男。歐陽芳菲認為男女親熱,需要一個盛大而浪漫的儀式才能開始,而我們還缺乏這個儀式的各項基礎,所以我和歐陽芳菲的親密接觸都僅限於接吻撫觸。
看着衛生間的裝修,我恍惚間看到的居然不是歐陽芳菲,而是李靜秋,間或是楚楚。我用冷水洗了洗臉,清醒了些。我得捋清為什麼想到歐陽芳菲我會應激反應那麼大。心理師首先得治好自己的疾病才成啊。
正在胡思亂想,楚楚的電話又打來了:“師兄,你能不能到我報社來一下啊?我也約了秦劍,事情有了新的情況。我把你手裏王超的日記內容告訴秦劍了,你帶着那本日記啊!”
收拾好東西出門,大概用了半個小時到了楚楚報社所在大樓。我把車停到地庫里,然後告訴楚楚我到了。楚楚把我領到了一個小會客室,讓我先等一會兒,秦劍馬上就到。
“師兄,於佳的婆婆告訴我,於佳和靈修導師約好了今天晚上去開頂,她不放心,也阻止不了,打算和她兒子一起悄悄跟着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然後想我也跟着去。我打算跟着去,你也陪我去吧!一會兒看看秦劍能不能去啊,秦劍說他也覺得案子裏透着古怪,他下午還調查了王超的資金去向,也有發現!”正說著,楚楚電話響起,“秦劍你到了是嗎?我馬上去門口接你。師兄已經到了。”
楚楚去報社門口接上秦劍,不大一會兒,兩個人就都走了進來。估計秦劍判斷出我對楚楚沒有男女之意,對我的敵意消除大半。再加上身為校友,見到我之後,他露出了放鬆和信任的笑容:“新建兄,還是謝謝您積極配合警方辦案,你提供的日記本的線索幫我們解決了陳年舊案!”
“兩位師兄,先坐下來,喝口水說吧。不知道秦劍師兄晚上有沒有時間和我們夜探靈修班,看看開頂大法究竟是個什麼東西?那家老太太和我約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到她家小區,我們悄悄跟蹤過去。現在是下午四點,一會兒五點下班,咱們就在這裏吃份便當,然後六點出發去老太太小區如何?”
“那個時間不是正好堵車?要不咱們先過去,在小區附近吃飯,在路上交換意見也是可以的。”我提議道。
“還是聽新建兄的吧!我從局裏借了一輛商務別克,正好容納的人多,而且適合跟蹤,一會兒我開車。”秦劍附議道。
“那好,就聽從二位師兄安排,咱們這就出發!”楚楚嫣然一笑的瞬間,我看到秦劍都看得痴了,的確有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神韻了!這小丫頭,上大學的時候還青澀得很,沒想到工作兩年之後,越發精緻動人起來,看着她一身的職業裝,氣質端莊又幹練,讓人眼前一亮。
上了車,我先講解了我的發現,楚楚則大概介紹了於佳的情況還有我們昨日探訪靈修班的情況,秦劍最後和我們交換信息。
秦劍說道:“我和領導彙報了我們的發現,領導說讓我先跟着這個線索查查,如果王超真是被邪教蠱惑做出這樣的大案的,那就要推翻已經定案的結論了。
“關於王超之父王大慶之死,我去調閱了1998年那個案子的卷宗,王大慶是下夜班途中,被人用尖刀刺中心臟死的。那會兒沒有攝像頭,而且剛好在那一年,有一個攔路搶劫殺人的連環案子。所以當時的刑警隊認為,應該併案處理,偵破方向一開始就轉向了。不過當時有個老刑警曾經提出,這個案子和那幾起連環案件有些細節上的不同,其他案子中,嫌疑人都是一刀捅下,不管生死,搶了財物就走,這才符合搶劫犯案的特點。
“因為兇手的主要目標是搶劫,而不是殺人,所以他只要通過用刀刺傷、刺死受害人的方式,讓受害人喪失反抗能力,就足夠了。而且搶劫財物之後,抓緊時間逃離才是重點。但似乎王大慶遇害時,身上中了三刀,一刀在喉頭,一刀在左胸,一刀在腹部。然而三刀都因為嫌疑人力量不夠,並不致命,真正致死的原因是夜間沒法求救,失血過多。嫌疑人的目的明顯是殺人,而不是劫財。不過當時破案壓力大,所以就沒有另案處理。但是那個老警察保留了意見,寫進了卷宗的案情討論會議概要里,這個老警察就是我剛到派出所時的師傅。”
“這麼說來,從傷口上看,殺人者顯然力氣不足,而且技巧不熟,所以才砍了三刀那麼多,雖然處處砍向要害,但是也並沒有殺死王大慶,反倒因為王大慶是深夜遇襲,沒人看到,流血過多而死——那麼襲擊王大慶的人很可能是個未成年人;再結合王超的日記,基本上可以推斷確認王大慶是被王超殺死。可巧當時刑偵隊的破案方向就沒有懷疑到這個方面,所以王超安然過關。但是王超從此開始沉默寡言,這和殺人是有關係的。張素蘭替王超處理了血衣和兇器,就再沒有證據能夠證明王超殺了王大慶了。”我接言道。
“我看了這個卷宗后,再加上楚楚告訴我的你看到的王超日記中的內容,就給我師傅打了電話。我師傅和我說,他當時也懷疑是個未成年人襲擊了王大慶,但是當時破案思路確定之後,他也就沒有堅持,只是因為心裏一直保存懷疑,所以自己悄悄地去對王大慶生前的私生活做了調查,調查到王大慶的婚姻關係惡劣,而且和他人通姦的事情。從王大慶的傷口上看,這個被推斷出的未成年人,如果是想殺了王大慶,又不搶劫財物,那麼只有可能是王大慶兒子王超,或者李秀芬兒子張楊。
“兒子弒父的案子非常少,所以師傅把懷疑對象放到了張楊身上。張楊從小被母親帶大,如果戀母嚴重的話,對和他母親發生關係的男人自然會產生仇恨;再加上王大慶死了后,李秀芬母子就搬走了,師傅就更加懷疑是張楊。只是當時隊裏沒有把方向定在未成年人身上,憑藉師傅自己的力量在茫茫人海里找出李秀芬母子幾乎不可能,事情也就擱下了。師傅聽了我提供的材料之後,當即判斷,殺人的就是王超!現在王超已死,張素蘭也死了,這個案子也就石沉海底了。並且當時已經定案,破案的人因為立功都已經受獎升遷,不可能再重翻舊案了。”
“如果確定王超殺死王大慶的話,那麼他的心理成因就可以確定了,一個人殺過一次人來解決問題,就會習慣性選擇第二次殺人來解決問題。因為殺人之後,恐懼與放鬆會並存在殺人者的情緒中,特別是王超的家庭關係一直都處於緊張狀態中,王大慶死了,問題就解決了。
“另外,如果確定張素蘭被強暴而生子的話,那麼張素蘭會因為被強暴而心理扭曲,一直將火氣撒到王大慶身上,同時也將恨意轉嫁到王超身上。但是王超畢竟是張素蘭的親生兒子,所以張素蘭對王超屬於很矛盾的心態,既愛且恨,愛的是親生兒子,恨的是強暴自己的罪犯。王大慶死後,張素蘭對王超的態度就是時而好,時而惡劣,不過惡劣的時候偏多。而且因為強暴陰影,張素蘭對兩性行為十分反感、暴躁,哪怕是親生兒子正常的性生活都要破壞掉。她的行為就都能解釋得通了。”我接着秦劍的分析說道。
“師兄,照你們這麼說的話,王超因為經常受到其母張素蘭的精神壓迫,所以爆發出來,殺掉全家,然後自殺,以尋求心理解脫,整個案子就很完美地結束了!那麼他賣房子獲得的和手裏的其他存款哪裏去了?怎麼後來王超姑姑那邊又出了問題?”楚楚問道。
秦劍回答道:“王超的房子出了問題,是因為他姑姑去處理後事的時候,被房產中介和買房子的買主堵住,要求他姑姑返還購房款,還是房款的百分之八十,大概兩百六十萬。而且中介帶着買主去檢驗房產證的時候發現,房子已經被抵押給銀行了,銀行給王超發放貸款兩百三十萬。這些事情都是近半個月內發生的,看起來張素蘭和李靜秋並不知情。
“我去銀行查過王超戶頭,王超原來有存款兩百萬,應該是分得的拆遷款,加上這四百九十萬,一共六百九十萬的款項。但是有六百五十萬被王超匯給了一個叫心之境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的戶頭。我找銀行調出當時的監控錄像,發現和王超一起匯款的還有另外一個人,是個女人,不過戴着墨鏡,看不清臉。
“款是在3月29日匯出的,4月1日王超全家就發生了滅門慘案,這也是我來找你的原因。因為你懷疑王超是被人操控行為,那麼搞清這筆錢的去向的話,至少證明與獲得錢財的那個公司不無關聯。不過要查那個公司的詳細資料就得明天了,這會兒工商局已經下班,我們沒法過去了。”
楚楚道:“六百五十萬失蹤!那麼大筆錢不見了,而且錢消失之後,就發生了殺人案件,的確很是詭異!看來還得搞清楚王超這半個月來都和什麼人接觸了,賤師兄早就懷疑是不是這個叫靈修班的邪教中人操控王超,才造成了這場慘案。”
秦劍道:“現在張素蘭的遺產里還有三百萬,王超的遺產里還有四十萬,他們的房子抵押給銀行,估計要先償還銀行貸款兩百三十萬;那個房子大概價值三百萬,賣掉之後,還要退還房子之前那個買主兩百六十萬,那麼應該剩下遺產只有一百五十萬了,這筆錢還得賠給李靜秋父母一部分。唉,看來王超一家死後,還得有民事官司要打了。真是家破人亡,死後都不得安寧!”
我說道:“王超中少年時期,因為父母、身世,心靈創傷很大,再加上張素蘭脾氣暴躁,又老拿王超發泄情緒,王超的心靈創傷就沒有痊癒過。他通過殺死王大慶,釋放過一部分負面情緒,但是王大慶死了已經十五年,王超和張素蘭、李靜秋在一起生活,必然還會積累很多心理壓力和不良情緒;再加上王超和李靜秋沒有性生活,長期性壓抑,一旦有人抓住他心底的弱點,加以利用,是能夠做到蠱惑王超殺人再自殺的,但是怎麼做到讓王超變賣家產,將錢款都轉移出來,我還沒有想透。”
“照這麼說,我們下一步就是去調查那個轉入款項的心之境文化有限公司了,”楚楚說道,“秦劍大警官,咱們三個一起去查好不好?”
秦劍回答:“剩下的線索,反正是領導要我自己去摸,摸到重要的線索了再說,當然可以帶楚大記者同去!至於新建兄,不知道需不需要上班,有沒有時間啊?”
“有時間有時間!賤師兄現在無業游民一個,有的是時間!而且現在我用採訪經費僱用他呢,他必須跟着我們跑一趟!是不是啊,賤師兄?嘻嘻。”
我還未表態,楚楚已經包攬下來了。我只有苦笑不語。
秦劍倒是有些失望地打探:“怎麼新建兄失業了嗎?”
“我辭職有小半年了,想自己當心理師,不喜歡原來死板的生活,上個月剛把執照考下來,這半年的確是吃存款活着呢,不過我倒也還能活得不錯。這個案子秦劍兄要是不嫌棄我礙手礙腳,我倒是可以參與,因為我覺得這個靈修班透着詭異,很可能再去害人。如果利用心理學害人,我就得想辦法破解掉了!我感覺這個靈修班和王超一家慘死有着隱秘的聯繫,再加上李靜秋好歹也是我第一個客戶,我很想找出真相來。”我回道。
“那就這樣說定了,明天上午九點,丰台區工商局門口,不見不散!”楚楚見話說到此處,拍板決定,秦劍也表示同意。
說著說著,我們已經到了石景山區的一個小區,看到小區對面有個商場,看看時間,已然快六點了。楚楚和於佳婆婆約的時間是晚上八點,我們就找了商場裏的快餐店,吃了頓快餐,吃完之後,已然七點鐘。我們回到車裏,我讓楚楚聯繫於佳婆婆,最好能提前準備,免得時間倉促。楚楚拿出手機,撥打了於佳婆婆的電話,結果那邊掛斷了。
我們正猶疑,過了兩三分鐘,手機響起,楚楚看是於佳婆婆回撥過來,就按了免提,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是楚記者嗎?我是於佳婆婆,對,我姓李。”楚楚回:“李阿姨您好!”“哎呀,這孩子真會說話,剛才兒媳婦在家,我沒敢接電話,怕暴露,現在假裝出來遛彎,給你回的電話。你是到了我們這兒了是嗎?你在哪兒?我這就找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