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外面黑
吳媽說道:“前天早上天還沒亮,突然有一個漢子翻牆跳進咱家院子,我以為是個偷兒,驚慌着就要喊人,那漢子卻捂住了我的嘴,說他姓葉是少爺的朋友,有要緊事要見夫人。”
一定是葉青,呂柘心想着,看來他並沒有被抓到大理寺去。
吳媽說道:“他離的近了,我才看清楚,果然就是前些年到過咱家的那個後生,就把他帶到夫人的房中。葉後生說,禁軍里的一些低級軍官想要刺殺史丞相,結果還沒有行動就被人告發了,現在都被關在大理寺中,史丞相親自定了謀反作亂的罪名,但卻仍舊嚴加拷打,逼他們說出同謀。”
“一些人熬刑不過,紛紛胡亂攀誣,連不相干的街坊鄰居都說成是參與的同謀,大理寺的那幫人為了討好史丞相,又教唆他們攀誣禁軍中的將領,朝廷中的大員,反正現在臨安城中人心惶惶,葉後生說,他們到臨安前來見過你,這事情許多人都知道,一定會被人誣告出去,讓你無論如何一定要出去躲避。”
既然是葉青說的,那就只有避開這場禍事才能確保平安,想要要走,又是一陣心煩意亂,如意就在身邊,自己走了她怎麼辦,如意是自己的孩子,撫養她長大是自己的責任,這幾年來自己避開紅塵紛擾,也就是想盡到這份責任,現在卻要遠避他鄉,突然間,竟有種天地之大無處容身的感覺。
吳媽見他猶豫不決,又說道:“哎呀少爺。朝廷上的那些事情我不明白,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夫人說,這是史丞相要藉著機會排除異己呢,你是皇後娘娘的弟弟,前些年她又保你做那個殿前司的統制,史丞相怎麼可能不記的。”
史彌遠的野心早已是盡人皆知,自然會利用這次刺殺事件排除異己,培植黨羽,雖然自己並沒有當那個殿前司統制的官,但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皇後娘娘的弟弟。像史彌遠這樣的人物。那是寧可信其有,也不願給將來埋下一點隱患的,自己留在這裏,或許連如意都會跟着遭殃。不由的嘆息一聲。說道:“好吧!我聽你的。”
吳媽見他點頭。立刻對來管家說道:“狗子,還不快去給少爺換一身鄉下人的衣服。”莊子上的佃戶都是鄉下人,雖然終年辛苦。身上的衣服也多是補丁摞補丁,不一會來管家就拿了一身衣服來。
吳媽連忙讓呂柘脫下身上的衣服,給他換上鄉下人的破衣爛衫,如意看着他爹從熟悉的樣子變的漸漸陌生起來,突然感到害怕,跑過來拉着呂柘的手,用力的搖着,喊道:“爹,你要幹什麼去,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一句話說的呂柘掉下眼淚,蹲下身子將如意抱在懷裏,說道:“爹要你,爹要你,爹哪裏也不去,就呆在這陪你玩。”
雲朵將如意從他身邊扯開,哄着:“如意乖,爹爹出去給你買好吃東西。”將她抱進裏屋。
吳媽推搡着呂柘就往外面走,如意不見了呂柘,不停的哭喊着,聲音從屋裏傳來,弄的呂柘心神不寧,幾乎又要改變主意,吳媽狠狠心,用力將他推到黑暗中,說道:“少爺你就放心吧!我老婆子就是豁出去這條命,也不會讓如意受半點的委屈。”
天空中漂浮的烏雲遮蔽了月光,偶爾有幾點星光從烏雲的縫隙中閃出,還未及照亮被黑暗籠罩的大地,微弱的光隨即又被烏雲遮蔽,窮苦人因為沒有多餘的錢買燈燭,只好信奉日落而息的健康生活方式,黑暗籠罩的大地上,只有一隻晃動的火把在田間林邊穿行着。
火把只能照亮眼前巴掌大的地方,但卻讓呂柘成為了明顯的目標,幾隻柴狗不停的向他吠叫着,山林深處,似乎有猛獸在密切的注視着他的動向。
呂柘突然感到一陣陣寒意,好像正在一步步的走向那個瀕臨絕望的夜晚,那天晚上,夜也是如此的黑,但遠方卻有一點微弱的光指引。現在,光就在手中,而遠方卻是看不穿的黑暗,沒有指引就沒有希望,腳下的路也不知道通向何方。
也許這一次是真正的浪跡天涯,但又不能帶上如意一起逃命,如意太小,還不能經受無家可歸,露宿荒野的艱辛,他現在一定還在大聲的哭泣,他也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一定感覺到了危險,一種被拋棄的危險。
如意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爹,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呂柘再也忍不住了,折返身就往回走,他要告訴如意,自己並不是不要她了,只是暫時的離開,去打拚一個屬於他們的,安全的家。
如意果然還在哭泣着,吳媽和雲朵用盡了所有的方法,拿出了所有好玩的,好吃的來哄她,但如意仍舊不停的哭,大聲的哭喊着:“我要我爹,我要我爹。”孩子單純的哭聲讓人聽了撕心裂肺,連吳媽和雲朵都不停的抹眼淚。
呂柘大步的走進來,抱着如意說道:“如意別哭,爹回來了。”
吳媽吃了一驚,說道:“少爺,你怎麼又回來了,你快些……。”儘管一心想要催促呂柘離開,但看着父女相親的樣子,後面的話還是沒有說出來。
呂柘抱着如意,說道:“如意乖,爹怎麼會不要你呢,聽爹給你說,爹是要到一個更好的地方去,蓋一間大房子,然後再把你和奶奶接過去住,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如意似乎聽懂了,止住哭聲,說道:“好,我等着爹回來接我。”
呂柘說道:“吳媽,我這一走,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如意就交給你照顧了,你不要溺愛她,就當她是個平常人家的孩子,該學着幹什麼活就讓她學,臨安城裏太危險了,夫人呆在那裏一定不開心,我這一走,你就勸她回來吧!”
吳媽說道:“少爺,你該走了。”
呂柘說道:“吳媽,你年齡也大了,該享享兒女的福了,回到莊子上,有什麼事就讓來管家去干吧!”突然間覺的心中好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亂紛紛的理不出頭緒。
吳媽抹着眼淚點頭,這些年來,少爺還是第一次說出關心自己的話。
雲朵抱起如意,催促道:“少爺,不要在說了,快走吧!”
呂柘還想在交代幾句,畢竟這一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回來,也許能不能回來都不知道。
吳媽流着眼淚笑了,臉上的皺紋也舒展開來,說道:“少爺就放心吧!有我們這幾個女人在,不會讓如意受委屈的。”
呂柘嘆息一聲,咽下心中太多的囑託,轉身走了。走出幾步,只聽如意稚嫩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爹,外面黑,你要當心些。”
剛才心中慌亂,呂柘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走,這時候才定下心來,既然臨安是在西邊,那就往東走,先離臨安遠一些。莊子邊上的山溪最終是要匯入錢塘江的,那就沿着溪水走,這樣就不會迷失方向。
他孤單一人,穿的又是破衣爛衫,身上也沒什麼盤纏,一路上只好風餐露宿,以乞討為生。好在現在已是年關時節,即使是窮苦的百姓,在這個時候也會打破勤儉節約的習慣,稍稍的犒勞一下自己和家人,倘若有叫花子上門,心腸好就會施捨些殘羹剩飯,即使是實在拿不出東西的,也會指引他一條明路,告訴他哪裏有樂善好施的善人。
只是露宿荒野之苦並不好受,加上又擔驚受怕提心弔膽,一連多日呂柘都不曾睡個好覺,短短的十多天下來,呂柘早已是面容憔悴,扎看上去,與尋常的叫花子無異。
這一天來到一處大地方,呂柘不敢進城,只在碼頭處逗留,但這處碼頭卻有許多的差役在忙碌,吆喝着讓沿街的店鋪住戶張燈結綵,清理街市上的污物,並從碼頭處開始沿着道路,每隔十步遠就立起一根木杆,挑起一盞燈籠,燈籠形態各異,有琉璃宮燈,彩繪宮燈,各種動物造型的燈,走馬燈等等,一直延續到三四里地之外的城市,好像是要在這裏辦一場元宵節燈會。
此時已是正月,離元宵節已沒有幾日,民間習俗,不過正月十五,這個年就不算過完,因此雖然碼頭上停泊了幾艘等待裝貨的船隻,但搬運的腳夫卻並不多。
呂柘不敢在街市上逗留,生怕這些差役是來抓自己的,悄悄的躲在碼頭旁邊的客棧外,只見一個差役從客棧里走出來,後面還跟着一個生意人,那差役說道:“宋掌柜,該說的我可都說了,今個是正月初十,到了十二那天,你的船必須離開碼頭。”
宋掌柜跟在後面,苦着臉說道:“趙捕頭,您聽我說,這幾天實在是人手不夠,這麼多的貨只怕沒有三四天的功夫搬不完,您高台貴手,多給幾天成嗎?”
趙捕頭說道:“我說宋掌柜,您大概還沒明白趕上什麼事吧!這麼給你說吧!就兩天的時間,你能搬多少貨就搬多少貨,到了十二那天就的走,貨搬不完也得走,要是還不走,那這輩子就別想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