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寄存一根手指
也許我的眼神太過凌厲。
疤師傅的身軀明顯不由自主地往後仰了一下,但很快,他就調整過來,鼻尖冷哼一聲:“你要開就開,不開趕緊滾蛋!別耽誤老子做生意!”
“我問你剛才說什麼?”
“說什麼?!我說你是一條吃到了新鮮屎的蠢狗,不服啊?!”
美女攤主聞言,俏臉稍帶一絲不悅,轉頭皺眉制止道:“王叔,你別亂說話!帥哥,你要繼續開嗎?”
我說道:“咱玩大點?”
“你想怎麼玩?”美女攤主嘴角上揚,略帶戲謔地問道。
我手指了指邊上那個拋光的疤臉師傅,問道:“你能作他的主嗎?”
美女攤主聞言,神情頓時愣了一下,隨即又點了點頭:“能!”
我說道:“加點注。若再開出紅色,一顆給一萬塊,再讓他給我認真磕一個,行嗎?”
此話一出。
疤臉師傅瞬間從攤位上竄了起來,鐵鉗一般的手掌,一把拎起了我的衣領子。
他的掌心全是老繭,掌背青筋暴凸。
這是練過外家功夫人才有的手。
疤臉師父怒目圓睜,竟然閃出一絲常人眼中少見的殺氣,面目猙獰:“你特么是來砸場子的吧?!”
現場買菩提的人見狀,嚇得紛紛往後退,離得遠遠的看熱鬧。
古董文玩,天下並無統一鑒定標準。
江湖立足,全憑面子和招牌。
但凡是行內人,把這兩樣東西視重若個人生死。
他們懂得探口,是行內人。
我剛才那句話,擺明了要將他們那兩樣東西摁在地上瘋狂摩擦。
疤臉師傅被徹底激怒了。
現在想來,自己當時過於年少氣盛,把過往的傷痛,視為了不可逾越的鴻溝。
美女攤主本來頗具親和力的俏臉,也立馬沉了下來。
她抬手先制止了拋光的疤臉師傅,反覆打量我幾眼,秀眉一動,問道:“那你加什麼注呢?”
我伸出了手:“若開出其它顏色,我寄存一根手指!”
兩千年左右,受港市古惑仔電影的影響,社會治安不大好,這在古玩界體現的更盛。
但治安再怎麼不好,他們當然不可能現場就砍我的手指。
所謂寄存,就是願賭服輸,等於簽下契約,手指隨時可以來取。
不怕你跑。
天涯海角,只要你還活着,手指便永遠是莊家的。
此話一出,美女攤主那若秋水般眸子,眼角竟然微微上挑,充滿了可憐、鄙視與挑釁的意味。
這讓我想到了九兒姐。
每當我練功失誤之時,她最常用就是這種嘲弄的神情。
“真想清楚了?”美女攤主問道。
這是賭局最後的確認。
她語調中彰顯出大人對玩鬧小孩的優越與大氣。
等同於告訴你,姐不和你一般見識,你若反悔,還來得及。
我卻點了點頭。
美女攤主明顯有些生氣了,她轉頭示意兩位拋光師傅:“轉一下貨。”
兩位拋光師傅聞言,鼻子均冷哼一聲,一人扯起了地攤布的一個布角,光着膀子,甩動肌肉無比粗壯的胳膊,開始呼啦啦地轉動起了地攤布。
地攤布裏面有幾百顆菩提子,其中,僅一顆為紅,他們之前做了微小的標記。
轉貨,就是將幾百顆菩提子全部給搞亂、搞混,讓我再從中盲取,只要東西還在裏面,他們就不算違規。
我砸他們的面子和招牌。
他們要定了我手指。
現場看熱鬧的人頓時躁動了起來。
要說賭石,這種豪賭的場面還偶然可見。
畢竟,翡翠比較貴重。
所謂一刀窮,一刀富,一刀穿麻布,賭成一大局,可保一輩子衣食無憂。
但賭木和賭串,因為標的物的價值不大,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豪賭的情況。
今天讓他們漲見識了!
我凝神靜氣,將所有雜亂思維拋諸腦後,神情古井無波,眼睛盯着那顆錶殼做了微小標記的菩提子。
那顆菩提子,在幾百顆同伴之間,如同撒歡的小孩,雀躍歡呼,挪動、跳舞、翻滾……
我雙眼如同定位追蹤儀器,感覺目光聚成了一道凌厲的光芒,若磁石一般,死死地粘住了它。
到最後,我眼中其它菩提子已經變得異常模糊,虛不可察。
偌大的地攤布上,好像只有它在獨自撒歡。
天下熙攘皆浮雲。
眼中唯爾牽吾心。
這種感覺,我在練眼功捕捉蠅頭小篆字之時,曾出現過無數次。
現在。
再次來臨。
不知道過了幾分鐘,拋光師傅停止了轉貨。
我發現,由於他們轉動的太過劇烈,那顆紅肉菩提子上面的微小標記已經被撞擊脫落。
如此一來。
擺攤的他們,此刻也不知道攤布里到底哪顆是紅肉菩提。
現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最終結果的來臨。
“好了?”我問道。
疤臉師傅回道:“好了!”
我心無旁騖,腳踏前兩步,正要附下身。
“等一下!”美女攤主突然抬手制止道。
我沒吭聲,抬頭看着她。
美女攤主說道:“帥哥,我覺得你不必再開了。咱們到此為止吧,別意氣用事!”
我從她的眼神中,看到閃露出來的一絲善良。
她在同情我!
儘管,我剛才要砸她面子和招牌。
我心中微微一動。
疤師父卻嘲笑道:“大小姐,長教訓就是讓傻子快點長大,別同情他!臭小子,來看看你還能不能撿到新鮮屎吃!”
美女攤主皺眉,轉頭呵斥道:“王叔!”
我心中那一絲絲漣漪,再次被疤師傅像騷尿一樣的話語給澆滅了。
“開局無悔!”我冷冷地回道。
爾後,我附身,拿起了那顆紅肉菩提。
兩位拋光師父見狀,咧嘴笑了。
美女攤主秀眉微蹙,低聲輕嘆。
顯然。
他們並不知道紅肉菩提上的微小標記已經被撞脫了。
他們還以為,我選了一顆普通的白肉菩提。
疤師傅凶神惡煞地問道:“你還要不要換?!”
我回道:“開!”
拋光機開始嗚嗚地轉動。
疤師父拿着那顆菩提子在機器上開始摩挲。
錶殼翻飛,若滾動四濺的水花。
裏面果肉的顏色開始逐漸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