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夢
阿茲爾一早就看出了甲古的心思,他也知道聽證會是個幌子,目的也許只是為了引開自己的注意力,或者讓甲古拉進與自己的關係。
所以當基蘭這麼跟他說的時候,阿茲爾一點也不吃驚。
不過他之前也想過另一種可能,那就是甲古和基蘭兩人一個黑臉一個紅臉,如果甲古是扮演好人,那麼基蘭就是扮演壞人。
這個想法剛生出來,就被阿茲爾否了,因為他並不認為基蘭會看的上自己的飛升者技術。
而當基蘭說出甲古的計劃時,他又不免懷疑兩人是不是真的有合作關係。
“為什麼你要來告訴我這個?基蘭老師。”阿茲爾問。
“因為我認為他所謂的方法純屬是浪費時間,沒有必要。”基蘭很隨意的坐到椅子上,“既然你在神河生活了二十年時間,那麼我想你是知道我的,大時鐘算遍整個已知宇宙,而我也去了很多地方實踐求證大時鐘的理論,其中就包括你的家鄉恕瑞瑪。”
阿茲爾不明所以:“我相信去過恕瑞瑪的神河人不在少數,多年前的那場戰爭中,我的父親就失去了生命,不然我也不會有機會來這裏。”
基蘭說:“神河不會忘記對它做出過貢獻的人的。”
“這又能說明什麼?”
“我不同意甲古麻煩的討要方法,所以我直接來找你要,把飛升者的技術交出來,我可以幫你完成,你們恕瑞瑪做不到。”基蘭敲了敲桌子,語氣加重的說。
“我還是不明白,基蘭老師。”阿茲爾並沒有被他嚇到,“你們在已知宇宙的任何角落都被奉為神明,超級戰士可以說是所向披靡,這個飛升者只是適合我們一個小角落的東西,即使是那些不完整的資料,我覺得你們也可以自行研發出來,甚至可能更好,為什麼一定要盯着我手裏這些呢?”
“有什麼不明白的,”基蘭說,“我們想要飛升者不重要,重要的是,恕瑞瑪不能擁有飛升者。”
“什麼?”
阿茲爾的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怒火,幾乎都要難以壓制,他看向桌上的花瓶,剛才的一瞬間他甚至想要抓起它砸向基蘭的腦袋。
但他現在並不是前世那個權與力並存的皇帝,恕瑞瑪也只是宇宙偏僻角落的一顆小世界,基蘭動動手指就可以碾碎她。
“我還以為,神河的本意是要引導宇宙向上。”阿茲爾深呼一口氣,說。
“引導宇宙向上的前提,是神河在引導,我們可不需要其他文明和我們並駕齊驅。”基蘭說。
阿茲爾輕笑一聲:“你們就這麼相信,飛升者會有這麼大的本事?”
基蘭看着他的眼睛,十分認真的說:“對,我信。”
“如果有一天,神河的衰落無可避免,而恕瑞瑪卻崛起的很快,你會選擇吞掉神河嗎?恕瑞瑪的未來皇帝。”
“會。”阿茲爾毫不猶豫。
也就是在這一刻,沙漠皇帝多年隱藏起來的威儀展露無疑,阿茲爾變成黃金的瞳孔亮起了鋒利的光芒,撕開黑暗的尖嘯聲就像是孤鷹的鳴叫。
基蘭笑了一聲,但是阿茲爾聽不出這笑聲中包含的情緒,即使兩世為人,他也摸不透一個神的心思。
最後他們還是不歡而散,阿茲爾一夜無眠。
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基蘭要來找自己,如果單純只是想要飛升者技術,那他後面說的話又太過莫名其妙。
基蘭的話也是阿茲爾沒想到的,他沒想到基蘭竟然會給飛升者這麼高的評價,可是這項技術現在自己還被卡在理論階段,無法突破。
前世時,凡人經由太陽圓盤從鑄星龍王那裏獲得飛升之力,就會擢升為天神武士——飛升者。
可是現在這個世界卻沒有地方去借力量,他要靠科技,但是單憑理論與學院提供的器材,阿茲爾是無法讓自己擢升的。
他會一直是個凡人。
甲古困住他,他更沒有辦法返回恕瑞瑪。
神河人即使沒有獲得超級基因,在下級文明看來也是神。
阿茲爾將項鏈取了下來,手中摩挲着拇指大小的黃金圓盤。
這是他憑藉前世記憶做出來的一個仿製品,算是一個微型的超級計算機,關於飛升者目前鑽研出來的理論資料與公式聯組,已經全部導入進去。
這是他的秘密,所有有關黃金圓盤的一切都沒有被寫進資料庫。
此時,黃金圓盤內已經開始運轉,現在他只差一個可以提供擢升能源的東西,超級基因和獸體很明顯是不足以支撐起來擢升所需要的能源的,所以阿茲爾的打算是回到恕瑞瑪再進行研究,他想要從神話入手,說不定可以發現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可是畢竟沒有做過有關的實驗,有什麼風險都不知道。
阿茲爾只是在賭,其實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后,他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自己真的可以做好一個領袖嗎?
雖說前世是被好友澤拉斯背叛,但終究是自己沒有做成答應他的事。
在最初重生的那幾年,阿茲爾心中只有仇恨和憤怒,特別是當他看到現世這個恕瑞瑪的渺小與無能,更是讓他的怒火衝天。
但是當他重新走過人生前路,親眼見到恕瑞瑪人民在沙漠中艱難求生,連活着都成了奢望,他又不免得審視自己。
文明的弱小,讓他的世界對本該精彩的星空產生了深深的恐懼,特別是一場捲入上級文明的戰爭又讓那個本來就落魄的世界更加千瘡百孔。
阿茲爾曾認為那些讓恕瑞瑪恐懼的外星人,全部都是敵人!
他曾在無數個深夜驚醒,那時候床邊總會站着一道模糊的人影,可是燈光亮起后又不見了蹤影。
阿茲爾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認為,是澤拉斯的亡靈跟隨自己來到了這個世界,他陰魂不散,只是為了看自己的笑話。
前世你沒有能力解放奴隸,這一世更不可能帶領一個破落的世界走向繁榮昌盛。
當他了解這個宇宙里存在“神”時,更感覺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他放下尊嚴與威儀,作為一個學子背井離鄉二十年,只是想找到一條適合恕瑞瑪的路。
他一直在害怕,因為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成功,阿茲爾只是一個無能的皇帝,無能到最親的兄弟背叛自己,答應他的事做不到,無能到親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兒女還有強盛帝國的湮滅。
帝國是在自己手上湮滅的!
阿茲爾一直在害怕,他害怕自己會把無能帶到這一世,他害怕恕瑞瑪星球會在自己的手上變得更加殘破。
二十年前,他來到神河學院時,那種害怕達到了頂峰,他一度想要逃離,把所有的責任丟掉,然後滿宇宙的逃亡,可是過於巨大的壓力又迫使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對自己說,只要學習了神河的技術知識就可以了!那樣就可以帶領恕瑞瑪崛起!神河可是宇宙第一的文明!他們的知識絕對不會差!
那種思想,就是丁格黑所看到的“堅定的”眼神。
多年來阿茲爾一直用這種“堅強”麻痹自己。
他不再害怕了,因為他發現自己可以在這個世界實現“飛升者”技術。
當他研發出這種理論知識時,就又找到理由告訴自己,恕瑞瑪可以崛起繁榮了!
可當他興奮過後,那種無力感再次爬上了他的心頭,而他的心底空空蕩蕩。
得不到實踐的東西只是紙上談兵,說不定製造出來也是一堆廢品。
他想賭又不敢賭,多年來只能用拚命的學習來轉移自己的注意,麻痹自己。
教授與同學的誇獎更讓他以為自己回到了前世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
可夢終究會醒,他畢業了。
只有夜深人靜獨處時,恐慌蔓延全身,壓的阿茲爾喘不過氣,因為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飛升者上,可如果飛升者不能成功,那他就什麼都沒了。
這是一個輪迴的過程,興奮和恐懼兩種情緒不停的在他身上輪換。
他一個學子幾十年研發出來的項目,憑什麼就能跟神河幾萬年的技術相提並論?
所以甲古和基蘭對飛升者項目的態度,反而是讓他高興和心安的。
“恕瑞瑪,將再次漫無邊際!”
阿茲爾注視着黃金圓盤,微弱的金光也將他的臉龐照亮。
恕瑞瑪人的壽命有兩百年,所以將近四十的阿茲爾臉上還是稚氣未脫,他又變回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做着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就像灑滿夜空的滿天星光,伸出手,摸不到,可是當你把目光投向它時,就再也移不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