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第156章 天下沒有金湯一般的河堤

156.第156章 天下沒有金湯一般的河堤

第156章天下沒有金湯一般的河堤

“鶴兒。”

鄒望一步踏上岸來,目光旋即便看向了鄒來鶴。

鄒來鶴亦是自地上爬起來。

“爹!”

“派人去找寧僉憲,詳細通稟咱們家淹了多少田,沒淹的田,帶着朝廷的諸位皇親,一分一厘的里定清楚,奏明朝廷!”

每每提及朝廷,鄒望皆是將手舉過頭頂。

最終,鄒望將目光看向了華麟祥,高聲道:“海月!”

“錫山遭此大災,海月總不會就這麼站在岸上看着吧?”

華麟祥聞言登時便出了一身冷汗。

“東湖!我,我華家……比不得鄒家。”

“那海月也不能看着咱錫山的鄉親們忍飢挨餓吧?”

鄒望面帶笑意,雙眸之中卻是殺意凜然。

華麟祥知道,鄒望這是想把他也拉下水。

“放!我華家跟鄒家一併開始放糧!也蒸飯!鄉親們敞開了吃!”

鄒望卻是不搭話,繼續道:“錫山的鄉親們吃飽飯了,我等自是不能忘了天恩!”

“今年錫山的皇糧,我鄒家出一半!海月意下如何啊?!”

“鄒東湖!”華麟祥睚眥欲裂的盯着鄒望。

鄒望面帶笑意的看着華麟祥。

“海月倒也不必勉強,我鄒家力薄,也只能是擔這一半的皇糧。”

“若是華家實在困難,我鄒家擔了這一半皇糧,剩下一半,我細細向天子奏明原委便是。”說著,鄒望又是將手舉過頭頂一拱手。

華麟祥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你認一半的皇糧,另一半空着。

奏疏這麼交到朝廷去,天子是罵你還是派人來抄我家?

“另一半我認了!我華家認捐一半!”

不待朝廷回復,錫山百姓今年的皇糧便已然被免去了。

只是這個數額鄒望算的一清二楚。

華麟祥想掏出這個數的糧食。

就必須跟自己一樣,賴了京師那些“貴人”們的帳。

而這才是鄒望真正想要的東西。

若是江南只有一個鄒望,鬧一次倭寇錫山也就沒有鄒家了。

若是江南有三個鄒望,那貴人們就得掂量掂量先殺哪個。

若是江南有一千個鄒望,那誰殺誰可就不一定了。

當天下午。

“起死回生”的鄒望便帶着錫山本地六十多個縉紳出現在了無錫縣衙。

“寧僉憲!你開門啊!我們是來帶着伱們厘田的,莫誤了朝廷的差事,厘田這差事,需要人手啊!”

站在衙門裏的顧清弄隔着門輕聲道:“鄒員外,你們別等了,寧僉憲有事沒忙完呢。”

於此同時,縣衙外的班房中。

寧玦哭喪着臉站在一處班房外不停地敲着門。

“大林子,你給我開門,咱們好好商量商量。”

“寧僉憲,就沒聽說過您這樣的,賞了……不是,那銀子是您託付卑職替您收屍的,哪還能往回要。”

“二兩八錢成不成?出門在外的我身上不能沒銀子啊!窮家富路……”

“俺也窮。”

班房內的朱胤林丟下了一句話后便再沒了動靜。

寧玦心中猶如萬馬奔騰,這貨怎的跟他宮裏那個大侄子一模一樣啊!

——

鄒望的一封奏表直遞京師。

華麟祥、鄒望兩人不僅替朝廷在錫山賑了災,還替錫山的百姓認了今年的皇糧。

簡直是亘古以來聞所未聞的事情。

嘉靖亦是大方的賞了鄒望一個戶部員外郎的散銜,而華麟祥也被賜了八品冠帶。

原本來勢洶洶的江南水災,在一眾重臣們的磨牙聲中消弭於無形。

嚴嵩拿着表彰鄒望的聖旨順路前往承天門辦差。

而嚴世蕃亦是跟在嚴嵩的屁股後面連聲道:“爹,我最近又發現了一件大事。”

“說。”

嚴嵩嘴上這麼說,腳步卻並未停止。

“下次廷議周尚文若是還跟您過不去,咱們有新的罵法了。”

“兒子發現這個罵人的時候,仄音一個字再加上一個陰平音字最是難聽。”

“老悖這個詞聽着就不痛快,照兒子這個來,直接把這個“悖”字換成“登”字便尤為提氣了。”

“下次,周尚文再敢恣肆,兒子就直接罵他個老登。”

嚴世蕃一口一個“老登”嚴嵩不禁老臉一黑,總覺得這貨是在罵自己,腳步不由得又加快了幾分。

恰逢此時,剛剛從小妾床上爬起來的王世貞也終於來到了承天門外。

當著承天門外百官的面。

王世貞逕自站在馬車之下,而王家的車夫站在車上,一桶清水迎頭朝着王世貞澆了下來。

青色的官袍頃刻之間便被浸透。

“諸位同年,諸位同僚!稷思天下有飢者,尤己飢之也,禹思天下有溺者,尤己溺之也!”

“己飢己溺,自我輩始!”

看到這一幕,饒是嚴嵩父子也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嚴嵩下意識的喃喃道:“慶兒,照你那個法子,這應當叫甚?”

嚴世蕃不由自主的喃喃道:

“傻*。”

嚴嵩深以為意,好似發現了兒子的一個閃光點一般。

“確實提氣。”

——

金陵鶴鳴樓上。

阮弼痛心疾首聲音此起彼伏。

“呂先生,我等是真的沒想到那鄒望竟是跟麥福勾搭上了啊!”

“還有那華麟祥,竟是跟着那鄒望一併賴了賬,現在咱們反倒成了錫山的外人!”

呂懷風輕雲淡的坐在窗邊悠悠道:“慌甚,咱們又沒山窮水盡,些許身外之物而已。”

“無妨。”

阮弼疑惑的看着呂懷。

“呂先生早就料到了?”

呂懷微微頷首。

“鄒望這等人物,我們焉能不防?厘田的事,本就沒指望着一個鄒望能攔住罷了。”

阮弼聞言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

“呂先生不愧是聖人門徒,好氣魄!”

話音未落。

鶴鳴樓的夥計便逕自走進了包廂。

“二位先生,我們東家吩咐了,這是兩位先前在鶴鳴樓的挑費……”

阮弼朝着那夥計瞥了一眼呂懷。

那夥計旋即會意,而後便拿着賬單走到了呂懷的面前。

“呂先生,這挑費?”

那夥計就差把賬單扣到呂懷臉上了。

呂懷瞥了一眼阮弼,這才咬着牙道:“不過就是身外之物罷了,就當是我請了,待會算上這一頓,我派人將銀子送過來。”

阮弼聞言這才開口。

“呂先生大氣,咱們吃,吃!”

“小二,好酒好菜,上!”

“喏!”

說罷,阮弼不待呂懷動筷便大快朵頤了起來。

直到阮弼酒足飯飽,依舊醉眼朦朧的朝着呂懷連連豎著大拇指。

“呂先生不愧聖人門徒,大器!大器!”

呂懷輕輕擺手,示意阮家隨扈將自己主人攙走。

而阮弼剛一上了自家馬車,身上的酒意便已消散大半。

“直接備船回蕪湖,這個賬鄒望賴得,咱們為何賴不得?天塌了也有鄒望在前面頂着,趕緊回去響應朝廷厘田去。”

“喏。”

誰讓鄒望帶頭壞了規矩呢。

天塌了也是鄒望他們頂着。

鶴鳴樓內,阮弼走後,呂懷卻依舊坐在原地。

呂家的書童逕自跑上包廂來,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家主人。

“老爺,咱們……”

不待書童說完“啪”的一聲便在包廂內響起,呂懷將手中茶盞摔在了地上,而後鐵青着臉怒罵道:

“老子的田!!!”

“鄒望,我*你**的!”

“辛辛苦苦十幾年啊,就置了這麼兩千畝田,你給我全都吞了!”

“啪!”“啪!”“啪!”又是數聲在包廂內響起。

鶴鳴樓的夥計站在門口,有些尷尬的看着呂懷。

“呂先生……”

“看甚?你以為老子賠不起?!”

說罷,呂懷舉盤欲砸。

“不是,小的就是提醒一句,小店一套茶盞二兩銀子,方才這些一共十四兩,您是老主顧,小的給您摸個零,十兩銀子就成。”

十兩銀子,夠買半畝地了。

“你們何不明搶?”

那夥計亦是只能看着呂懷無奈的笑道:“是東家吩咐的,旁人砸一套兩錢銀子,呂先生是貴人,自然用的都貴些。”

呂懷聞言這才悻悻的將手中的茶盞收了回來。

“回家砸去!”

鶴鳴樓掌柜跟夥計一路將呂懷送到了店外,臨走還不忘帶人齊聲道:“歡迎呂先生下次光臨。”

呂懷悻悻的上了馬車。

就在馬車駛里鶴鳴樓的同時,一條遊船也在水西關駛入金陵。

“老祖宗,算日子,鄒員外的奏表應當已然抵京了。”

麥福微微頷首:“成,知會湖廣、閩浙諸省,最難的差事咱家已經替他們把樣兒打好了,他們跟着學便是了。”

“喏。”

鄒望不過是嘉靖在江南打的一個樣。

變法,本質上就是財富的再分配,延伸一點說,就是打破舊的秩序,建立一套新的秩序。

簡而言之,就是先破了以前的規矩。

而鄒望活着回到無錫,活着賴了貴人們的賬。

這個規矩也就破了。

只要鄒望活着。

那些被新法逼得走投無路的商賈,那些貴人們在富郡大縣的代理人,便會群起而效,泥沙俱下。

貴人們拆了鄒家的堰口。

鄒望也親手拆了貴人們的萬里長堤。

這些商賈們為了自保,為了向朝廷遞投名狀,自然會不遺餘力的釐清田畝。

而這些釐清的田畝,也就真正的落到了他們名下。

有這些地頭蛇的配合。

朝廷在那些富郡大縣厘田才能真正暢行無阻。

江南的天。

真的要變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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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總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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