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第143章 賜死

143.第143章 賜死

第143章賜死

西苑內,那些賬房已然相繼退去。

在嘉靖面前的書案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賬本與歷朝食貨志。

待張佐、陸炳入內之後,嘉靖也逐漸恢復了些許神智。

“食貨志是哪個衙門在修?”

張佐脫口而出道:“稟皇爺,食貨志是翰林院與國史館共修的。”

“好,自即日起,朕給你東廠一個新差事。”

張佐心中一緊。

“皇爺請吩咐。”

“東廠自即日起修兩京食貨志,一月一報,朕只要兩京的食貨志,但這兩京的食貨志要給朕查仔細嘍!銀價、錢價,全都給朕算清楚!缺了人便直接挑幾個激靈的送到內書堂去學,你可明了?”

“臣省得。”

此話一出,張佐心中登時大喜。

這就相當於東廠擁有了保送內書堂的權力。

當年司禮監就是靠着內書堂力壓內官監成為二十四內監之首的。

哪怕是人數不多,終歸也是權力在變大。

兩京剛好一南一北的經濟樞紐,大致能將兩京一十三省的銀錢摸清。

嘉靖逕自一擺手,示意張佐退下。

待張佐走後,西苑內便只剩下了陸炳。

“陶家的賬目,查清楚了嗎?”

陸炳這才低頭道:“陛下,陶家的買賣,沒那麼好查啊。”

“如何?”

陸炳自袖中抽出了一份奏本遞給了嘉靖。

“臣已大致查明,陶氏並不直接從事商賈。”

“陶氏多以放貸為主,或與旁人合夥,只負責出錢,陶氏占股,而後分紅。”

嘉靖的眉頭逐漸緊皺起來。

“占股分紅才幾個錢?這大好的買賣,他陶氏難道不自己吃了?”

陸炳這才繼續道:“稟陛下,陶氏嫡房人丁稀少,而泗門謝氏又遭屠戮,他們這幾個人怕是吃不下這麼大的買賣。”

“陶氏的算盤也很清楚,他出大頭的銀子,讓別人多佔些股。”

嘉靖的眉頭一緊。

“他便不怕旁人賺了銀子踢開他?”

陸炳苦澀一笑。

“踢不開。”

“陶氏所事者,無外乎絲綢、茶葉、燒瓷。”

“絲綢產出來,需要往外賣,若如是產絲者將陶氏踢開,整個東南怕是都沒人敢收他家的絲,而同行也會趁機壓死他家的買賣。”

“除非各家同時發難,一起踢開陶氏,前些時日京中生變,已見苗頭,只是海關之議起后,便又遁匿起來了。”

陸炳嘆了口氣,嘉靖被陶師賢給氣笑了。

如此操作下來,所有跟陶家合夥的商人,實質上都成了陶家的白手套。

既可以規避風險又可以將產業交給行家裏手打理。

“好啊,我大明朝竟是有這般人才,縱使那商聖范蠡在世莫不過於此,死在寧玦手中反倒是虧了他了。”

陸炳低頭道:“這恐怕不是陶師賢一人之功,應當是已然經營了兩代人之久方能有此等規模。”

“也正因如此,陶家賬目牽扯太大,東南怕是家家都有牽扯,既有鹽商巨賈亦有達官顯貴,着實不好查。”

陶氏早已非官非商,陶師賢不過就是一個靠父蔭的鴻臚寺傳善,卻能在朝堂上呼風喚雨。

再下一步,豈不是僅需布衣之身便可指點大明江山了?

嘉靖眉頭一挑。

“那當真是世間只有倭寇能治得了他們了?”

陸炳低頭道:“倒也未必,臣觀東南世家亦非鐵板一塊,陶氏一直飼機為謝閣老報仇,但那賊人汪直後面的賊酋許棟,似也是有不少大家在保,上個月才死在走馬溪。”

“其餘幾家什麼情況?”

“跟陶家差不多,見陶氏這般做賺了銀子,也便有樣學樣,只是小些罷了,恐亦是跟陶氏盤根交錯了。”

嘉靖沉吟許久,這才悠悠開口道:“朕道是當年陽明先生為何受爵這般痛快,真聖人也,王門……”提及王門,嘉靖不由嗤笑兩聲。

當年王守仁名聲早已大顯,若是執意讓爵,楊廷和就是催死,這個爵也頒不下去。

可王氏若無封爵,王氏後人抵得過這白花花的銀子的誘惑嗎?

王陽明最終還是選擇給自己的後生晚輩上了一把鎖。

“今日他們吹捧王門,自詡心學後輩,他日天下大亂禍臨己身,念着王經反王門的還是他們的後人。”

“自永嘉南渡迄今已有千年,口中的經換了一本又一本,骨子裏的經無外乎就是那些清談的東西。”

“再修一千年,也就是這點出息,可惜不悟道。”

陸炳斂肩頷首:“君父大道淳淳,豈是凡人所能悟。”

“文孚,你猜廷推之後,徐階會給朕上一本怎樣的奏疏?”

“臣愚鈍斗膽揣測,他們不敢說攤丁入畝的不是,只能是稍加逶迤,天子腳下他們又不敢恣肆,那寧秉憲,怕是要高升了。”

“應當還是老樣子,弄幾朵綠葉,而後襯一把寧秉憲這朵鮮花?”

嘉靖聞言一笑。

“黔之驢,技窮矣。”

事已至此,士人無外乎就是殺雞儆猴,想辦法拖些時日,天子腳下不是東廠,就是錦衣衛,在京師動手,跟找死沒什麼區別。

無論是想玩明劾殺的還是想玩暗的刺殺。

寧玦都必須要到一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去。

也只有這樣,他們才有機會下手。

“黃錦。”

“臣在。”

“徐閣老若要保舉之疏上呈,便以此物回之。”說著嘉靖自腰間隨手摘下一塊玉佩遞給了黃錦。

——

徐家廳堂中唯有徐階父子二人。

徐階端坐堂上面色陰沉不定,徐璠卻是臉色煞白。

“爹,已然有人將消息散回去了,我都知會過了,不要拋田,不要拋田,沒有一家聽啊。”

徐階端起茶盞,愴然道:“這等事伱攔得住誰?你攔了,旁人還當是我徐家想先行一步呢,根在朝堂,不在江湖。”

一個鞭法就夠嚇人了。

徐階沒想到,寧玦硬是搞了一個攤丁入畝出來。

折算下來,單徐家每歲就至少要多交糧四千餘石,單拿出這麼一筆錢,徐家倒是掏得起。

一想到日後年年這麼掏,徐璠的心裏就在滴血。

“那咱們就這麼干看着?量咱們松江地的就是伊府的宗人,這分明就是他嚴嵩跟崔元勾結,暗害於咱徐家啊!”

當聽說內閣的安排之後,徐璠險些沒直接背過氣去。

這哪是量地啊,這不是放伊府的人來松江報仇雪恨嗎。

“怨誰?他們去幫崔家那孩子認祖歸宗的時候,怎的不想這麼多?真把崔家當泥捏的?”

“之前都察院有人上稟,論寧克終功,右僉都御史出缺,我已然上薦過了。”

徐璠眉頭一緊。

“那寧克終年不過而立,就算是己酉之變有大功,也不至於這便擢四品大員啊。”

徐階卻是高深莫測的低聲道:“這個僉憲他必須當!”

“必須……不對啊爹,都察院也沒缺僉憲啊,您的意思是將周亮調……您是要讓寧玦去應天?”

徐璠這才恍然大悟。

“爹,高,高啊。”

“過了長江,就是天高皇帝遠了,若是哪家按奈不住,這此寧克終可就有來無回了。”

徐階笑而不語,顯然對徐璠的回答很是滿意,至少沒有莽到直接下場準備去搞掉寧玦。

有的是人比徐家着急。

何必要親自動手,自己只負責送貨上門就可以了。

至於江南的士紳怎麼對寧玦,那就不關自己事了,即便是寧玦實在命大,那就直接讓寧玦在應天養老便是了。

父子二人話音未落,徐家的管家便湊了過來。

“老爺,宮裏來人了。”

二人均是心頭一緊。

“是誰?”

“司禮監黃公公。”

徐階不敢怠慢趕忙吩咐下人出門迎接。

不多時,黃錦便逕自走進了徐家的廳堂。

“快,備茶,內相深夜到訪,可是天子有詔。”

黃錦朝着徐階稍一拱手。

“徐閣老不必客氣了,咱家只是替君父來給您送東西的。”

徐階聞言,當即下拜。

“臣徐階,叩謝聖恩。”

說罷,黃錦便在袖中掏出了一塊玉佩遞給了徐階,不待徐階看清,黃錦便趕忙道:“徐閣老,宮裏有規矩,咱家先告退了。”

“徐璠,代我送內相。”

“徐公子不必客氣了,咱家告退。”

“內相慢走啊。”徐璠將黃錦送出徐家,待徐璠回頭之時。

卻發現自己老爹臉色慘白,竟是身形一晃,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爹,你這是怎的了?”

徐階指着面前的錦盒,徐璠上前一看,這才發現錦盒中放着的是一塊玉玦。

歷朝歷代凡帝王賜玦,那意思基本就是告訴臣下該體面了。

徐璠也不由得臉色大駭。

“爹,您這怎麼就賜死了啊?!”

“徐璠啊,家裏的事以後你要多跟幾個弟弟商量,以後夾起尾巴做人,寧玦要量地就讓他量吧,咱們……”

話還沒說完,徐階的臉上便重新恢復了些許血色。

“陛下這意思是,准了我的奏本了?”

徐璠也才稍稍回過味來。

“對,應當就是這個意思。”

徐階癱坐在地上,久久都沒回過神來。

“幸虧我還沒老糊塗啊……這要是換了旁人,今夜就弔死在家中了。”

徐階心中儘是死裏逃生的慶幸。

只不過很快徐階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若是這般深意,這塊玉玦威脅的意味便很濃了。

天子為什麼要嚇自己自己一跳?

無外乎就是幾句。

奏疏朕雖然准了。

但你們那算盤聲太大,朕在西苑都聽見了。

你們自己看着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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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總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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