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綻放
火痕,火海,隨着供給燃燒的燃料逐漸消耗殆盡,它黯淡了下去。
被火炙烤過的石塊與泥土都是焦黑的,絲絲煙氣不住從它們表面升起,而在這叢煙氣中有一道最粗,也最鶴立雞群。
它立在火海的正中心,相比於周遭的土石,它是最黑的那一個,也是造型最奇特的那一個。
它形如一尊黑鐵十字架,又如一名攤開雙臂的人。
它本就是一個人。
“呼……!”
渾身焦黑,衣不蔽體,莫邪死撐着支持着磁場構造出的星球之劍不至於崩潰,只是他心中很明白,自己頂多還能撐五息——即便是在沒有遭遇干擾的情況下他也頂多只能再多支撐五息。
這柄劍對於現在的他而言果然還是太過沉重了,即便是以各種方式取了巧他也還是負荷不起如此沉重的重量。
更何況還有一群別有用心的人在一旁窺伺。
要就此放棄嗎?
天空中的月宮是那樣的潔白,瓊樓玉宇,潔白的讓人暈眩,沉重的令人窒息。
放棄吧。
此刻所做的事不會受到任何的讚頌,已鐵了心要揮別牛·鬼·蛇·神的凡人們在渡過這場大劫后第一個要除掉的恐怕就是他。
放棄吧。
月宮是如此的沉重,集合了這顆星球的磁場、無數劍客凡骨的意志的劍林隨時都有脫離他控制的可能性,他能支持五息。五息內應是平穩,五息過後劍林是無害地自我瓦解還是倔強地爆開,對此他沒有任何的把握。
放棄吧。
放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天堂之境’的大門隨時為他敞開着,只需要眨眨眼他就能回到那方安全、舒適、柔·軟·的所在。
放棄吧。
沒有任何人需要他以這樣的方式去拯救。
猴子教會了他可達冥府的‘通幽之術’,《聖典》更是對於生命明碼標價,若是想將這場大劫中的死難者帶回陽間,他有數種辦法。
但可惜他是個練劍的。
更可惜的是追隨他最久的那把劍名為‘火麟’。
火麟劍會影響它的使用者,這一點上是毫無疑問的,有人在握住了這柄劍后陷入瘋狂、化身邪魔屠戮人間,有人在握住了這柄劍后陷入痴狂、斬盡群劍只為證明火麟第一,更有人在握住此劍后陷入癲狂、於癲狂中覺醒超脫。
放棄?
為什麼要放棄?
禁制密佈的月宮不過是失了主人的死物罷了,在一件死物面前逃跑?向一件死物認輸?
莫邪不屑。
他更不屑於向一群蒼蠅低頭。
五息是耐力。
拋開耐力,爆發才是劍客的長項。
“魑魅魍魎!統統給我死!”
不要五息了,甚至連一息都不要,劍客的生命之光只需在一剎間燃燒即可。
拔地而起的星球之劍無從收回,也無需收回。隨着莫邪的一聲爆喝,一圈肉眼可見的波紋自巨劍上泛起。
波紋,此乃‘震蕩劍’奧義的初級顯現,是一切的基礎也是一切的精髓。
巨劍化虛,月宮頓時開始下墜,附着於月宮表面賣力托舉着月宮的天使們紛紛被彈開,伴隨着聲聲輕響回歸‘天堂之境’中。
巨劍化虛后又迅速凝實,頓時月宮便如被刺穿了的刺蝟,在力的作用下斜斜地向著地平線拋落。
從方向上來看,月宮最終的落點應該是米國。
而在月宮落地前,完成了虛實變化的巨劍很是乾脆地崩碎成渣,圍繞在巨劍周圍的劍林則四散於天地間,莫邪知道,它們是回到提供了屬於它們的劍意的主人們身邊去了。
“呼……”
一口未來得及呼出的氣此時才被吐出,蒼白的氣柱中攜帶着點點黑色的顆粒。
莫邪垂下了頭,跌倒在先前墜機撞出的坑洞中。
他的胸膛已失去了起伏。
……
獵犬終須山上亡,黑着心的獵戶們是從來不會為這些幫手準備墓地的。
而獵戶本身也不會有墓地。
天之源頭、鴻蒙所在應是數十紀元前,那裏早已擠滿了想證大道的人,是萬物的起源,也是萬物的歸宿。
而三個紀元前鴻蒙早逝、大道已隱,在這裏證明不了任何道,不過大費周章抵達此處的人也並非是想證什麼道。
“果然,修為損失了不少……不說全盛狀態,就連平常的一CD達不到。”從漆黑之門中走出,前後不過是舉步、邁步、落足三個動作,但孤燈道人的臉卻是驟然的蒼白,彷彿一身血液被抽離了大半。
漆黑之門在他身後閉合,他試着以手指於虛空中刻畫,但只留下了蛛網般的細微裂縫。
狀態前所未有的差。
腳下是一顆荒蕪的星球,晦暗且貧瘠。
孤燈道人不認得這顆星球,於是他漂浮了起來、升入虛空中向著四面打量。
“是北之界,北冥啊。”孤燈道人雙目中散發著難言的神光,“真是精準的傳送。”
他飄行於虛空中,身形閃耀間直奔星海中最深最黑的所在而去。
……
“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漆黑之門的另一端,於門縫徹底閉合前黑影嘆息道,
“跨越三個紀元的時光,果然就算是你也是夠嗆啊……可別隕落在那個時代了啊,不然連個給你收屍的人都沒有。”
說話間黑影已抵達了一處星域,星域中一顆本該是水藍色的星球此刻正如彩燈般閃耀着。
“我的月宮呢?這麼大一個,我走的時候還在的……”黑影倒是沒急着去管藍色星球上此刻的熱鬧,而是以極為誇張的動作對着藍色星球邊上的某塊區域打着比方,捶胸頓足。
看得出,在脫離了某人的掌控后他是愈發地放飛自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