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妨惜清歡(二十)
溶月心緒驀地翻騰起來,一時之間,竟也不知究竟該是喜是悲
她從來寬容大度,但卻是建立在蘇墨多年不變的生活習性之下。這些年,他在外頭雖多有荒唐胡鬧的事傳出,但終究只有對她才是最好。如今,這份多年相安無事的平靜,卻被錦瑟打破了。
終究是女人,還是深愛着他的女人,焉能在他這一連串的轉變之後,還能無動於衷?因此對錦瑟,也不由自主地有了心結。可是如今卻乍聞錦瑟命不久矣,溶月心頭實在有些惶惶,拿不準該用什麼態度對待丫。
錦瑟緩緩靠回躺椅上,微微偏了頭看着她:“所以你放心吧,我走之後,你們的日子該怎樣還是會怎樣。他終究不會是我的。媲”
是這樣么?溶月一怔之後,思緒卻亂了,彷彿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像她沒了之後,蘇墨和自己生活的樣子。
“其實……”溶月沉吟片刻,終於道,“我很羨慕你。”
錦瑟看着她,微笑靜待。
溶月卻又沉默半晌,方道:“他可以待千千萬萬女子溫柔,卻惟獨對你包容。這原本不是什麼大事,偏偏就因着這一再的包容,如今他眼裏竟只看得見你。你也沒什麼好,不過就是仗着有一個死去的姐姐,才讓他格外矚目。這是多難得的福氣啊,世間多少女子求都求不來的。”
聞言,錦瑟似是怔了片刻,隨即才又淡笑起來:“是么?若我說這樣的福氣我一點都不想要,王妃心裏是不是會怪我不識好歹?”
溶月這才回過神自己說錯了話:“我並不是說你姐姐的死――”
話剛出口,錦瑟已經擺了擺手:“你的意思我都懂,只是如今對我來說,別人怎麼想,都已經不重要了我今日對你說三個字,往後,你可就再也聽不到了。”
她微微躬身過去,握了溶月的手,鄭重道:“對不住。”
夜裏蘇墨歸來很遲,錦瑟房中仍點着燭火,人卻已經睡著了。
蘇墨剛走到床邊,錦瑟卻就睜開眼來,有些混沌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才逐漸清冽起來:“這才散?”
蘇墨應了一聲,在床邊坐下,褪下鞋子。
錦瑟起身來,跪坐在他身後,伸手為他按了按肩膀:“我今晚熬了小米粥,可香了,你要不要用點?”
蘇墨反手握住她,笑了一聲道:“不吃了,有點累。”
錦瑟也不問他前方戰事究竟如何,只是順從地往裏面挪了挪,將方才躺的地方騰給他。
蘇墨伸手進被窩裏一探便笑了,俯身看向她:“又給我暖床?”
錦瑟別開臉:“沒有,我只是不小心睡到外頭去了。”
蘇墨伸手將她攬進自己懷中,一同分享她用自己身子溫暖出的一方天地,一手撫上她的發:“這兩日可是悶壞了?明日喚人陪你出去走走?”
錦瑟仰起臉來看了他一眼:“人這一生,要多難得才能過上這般安定祥和的日子?怎麼會悶呢?我巴不得,能老死在這裏呢。”
蘇墨心頭一涼,正要說什麼,錦瑟卻突然察覺自己失言一般,驀地伸出手來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與你說了,我要先睡了。”說完便縮回手,往他懷中使勁埋了埋,閉目沉睡而去。
蘇墨卻久久沉默,手反反覆復撫弄她的發,終究無言
待察覺他的呼吸平穩之後,原本已先睡去的錦瑟卻又睜開了眼睛,靜靜枕在他臂中,目光卻盡數落於他臉上。
與他之間,相識太早,相知太晚,相守又這樣短。這個人,她還沒來得及縱情恣意愛一場,就要分離。
所以,她寧可趁現在,在每個安寧的夜裏,好好地將他的模樣看個夠,寥慰心頭之憾。
他白日裏諸事繁忙,夜裏也最多只有兩三個時辰能睡,因此總是睡得很熟,她每天晚上偷看他,他從來不知道。
想着他睡得正熟,錦瑟膽子大了些,微微從他懷中支起身子,伸出手來,指尖跳躍着觸碰他的眉、眼、鼻、口,最後,小心翼翼地將手心貼在了他的臉上。
其實兩個人已經這樣,男女之間所有的親密都已經不再陌生,可她毒發前後心態的巨大的落差,卻讓從前那些似是而非的“親密”驟然化作前塵。終究是時日太短,這樣巨大的變化之中,她連過渡適應的時機都尋不到,以致於如今反倒不慣那樣的親密,是以這些日子以來,蘇墨並沒有真正碰過她。
因此,此時此刻,能將掌心貼合在他臉上,她心頭竟然有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雀躍。彷彿還是當年懵懂混沌的小女娃,小小的年紀,尚不知情為何物,卻偏偏會為了這個人多看了自己一眼,歡喜雀躍到失眠。
她保持着這樣的姿勢,有些發傻地看了他許久,直到自己手開始變涼才回過神,剛要抽回手,一隻大掌卻悄無聲息地蓋住了她的手背。
錦瑟一呆,下意識便要逃開裝睡,蘇墨卻悄無聲息地翻轉了二人的位置,覆身於她之上,這才低下頭來,沉聲道:“你夜夜不睡,都是這樣打發的么?”
錦瑟既羞且惱,忍不住便紅了臉,小女兒情態畢露。
蘇墨一時便失了神,待回過神來,已經俯身吻住了她。
他褪掉身上衣衫的時候,錦瑟眸光流轉間,一眼便看見了他腹部的刀疤,身子陡然一僵,抬起身子,微涼的指尖便撫上了那五年前留下的印記。
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這個疤痕,撫上去,連指尖都是發顫的。
蘇墨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放到自己唇上,眸色深深。
錦瑟與他相視片刻,忽然就俯下身,吻上了那個印記。
她只覺得后怕。這個印記,當初幾乎要了他的命!這世上,差一點便沒有了蘇墨這個人!
蘇墨心潮暗涌,卻只是緩緩撫上她的後腦,頓了片刻,竟低笑起來:“那時我常想,這丫頭雖然狠心,到底也沒有狠到極致。”
錦瑟緩緩直起身子,靜靜看着他。
蘇墨帶着她的手撫上自己心口:“若真想一絲餘地不留,直接往這裏刺一刀便是了。對罷?”
錦瑟不知為何又紅了臉,看了他半晌,彷彿才鼓足勇氣將下巴一揚:“想要不留餘地,也不是只有那一條路!”
話音剛落,她已用力勾過蘇墨的脖頸,主動咬上了他的唇的同時,另一手伸到背後,緩緩解開了貼身小衣的束帶。
初春的夜仍微涼,蘇墨身上卻燙得有些駭人,錦瑟原本還有些怕,此時卻已全然沒了顧忌,將自己緊緊貼在他身上,只盼着他能將自己融化了。兩個人若能融於一處,便是傳說中的天長地久了吧?
翌日清晨,兩人雙雙睡過了頭。錦瑟睜開眼只見滿室陽光,而蘇墨竟還睡着,察覺着她有動靜,攬着她翻了個身,嘟噥了一句什麼,便又睡過去了。
他甚少這樣任性。在錦瑟記憶中,每每她醒來睜開眼睛,他要麼便是在更衣,要麼便已經悄無聲息地出了門。然而想着他往日的辛勞,她便再不敢亂動,唯恐驚動了他,連這一刻的安眠也不得。
也不知過了多久,錦瑟僵直的身子都幾乎酸掉的時候,耳畔忽然傳來他低低的笑聲,聲音分明是清醒的:“這麼一動不動,你不嫌難受?”
原來他早就醒了,只在那裏裝睡折磨她?錦瑟一惱,拿手肘擊了他一下。
身後卻驀地傳來他一聲低低的痛呼,錦瑟只以為真的打痛他了,忙轉過身來:“痛?”
慢悠悠地吐出這個字之後,語調卻倏爾變得曖昧起來,“昨夜你不留餘地得狠了些,我哪裏都痛!”
錦瑟昨夜一時動情說出那句話,哪曉得他此刻卻用來戲弄自己,不由得大窘,道:“你這人沒麵皮,痛死也罷了!”
蘇墨卻又低笑起來:“那你在不留餘地之後,還有什麼招數?”
錦瑟被他戲得無地自容,惱火地伸出手來掐住他的脖子:“你還不去會你那群老頭子,老賴在這裏算怎麼回事?”
“昨日將那群老頭子使得盡了些,便准了他們今日的假。”蘇墨望着她笑道,“有些事情,終究還需張弛有度。”
錦瑟咬咬牙,終於完敗,翻身下床。
【船搖得慢了些,遲到的新年祝福,祝我親愛的姑娘們幸福無憂,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