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你以為我是誰？
既然王下令了，自然沒有不遵從的道理。
在市民們或好奇或友善的目光里，四位穿着奇裝異服的人於王宮門口匯合，然後並肩行走在大街上。
“唔姆姆姆姆……”
扎着長辮，披着武服的少女，自見面那一刻起就注視着白髮金瞳的青年，鼓着小臉，難掩戰意。
沒能砍下紅龍腦袋這件事，讓她始終耿耿於懷，認為是這次現世的一大污點。
“可是總不至於像小孩子一樣，情緒全都寫在臉上吧？好幼稚啊你，我們接下來可是同事哦？要認真對待工作才是。”
“這……朔月閣下，你好像不太適合這麼說吧？”
“嗯？”朔月迷茫的抬起頭，嘴角還沾着甜絲絲的蜂蜜糕，左手托着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隨之蕩漾，“怎麼了嗎？”
看着青年毫無自覺的樣子，不光是弁慶，就連巴御前也嘴角抽動，看着比起工作，更像是出來逛街的朔月。
之前怎麼就沒看出來，朔月閣下原來是這麼鬆弛的一個人呢？
似乎誤解了他們的表情，朔月想了想，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又從兜里抓了一把甜棗：“要吃嗎？”
“謝謝，但是不用了……”弁慶下意識擺手，可緊接着就聽到了身邊的聲音。
“給我！”
少女的動作是如此之快，就連朔月也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時，從路邊攤販手中換得的棗子，就全落到了牛若丸的手裏。
“主公？”弁慶疑惑，而牛若丸得意的擺弄搶到的蜜棗，然後拈起一顆塞進嘴裏，咀嚼片刻后，眼神微微一亮。
“很好吃啊，你的眼光不錯，紅龍！”囫圇咬了兩口，然後連着棗核一同吞入腹中，少女看向疑惑的青年，認真道，“看在你賠禮的份上，我就原諒你了！”
“……紅龍？”朔月難以置信的重複這兩個字。
“你說的沒錯，既然是賢王的命令，我理應遵從。”牛若丸又往嘴裏丟了顆蜜棗，咔嚓一聲，汁水四溢，“既然是戰場，那麼兒女私情全都應該靠邊，我牛若丸會全力協助你，但是——”
少女的面容是明麗的，但當她橫過眼眸時，銳氣自生。
“當空閑之時，我牛若丸自當提刀前來，重新討教！”
隨着她的宣言，腰側掛着的名刀薄綠隨之發出一聲嗡鳴，戰意十足。
而朔月，在錯愕過後，眼底也泛起了些許笑意。
他就是喜歡英雄們的這一點，直率，坦誠，就算鬧起彆扭也英姿颯爽，絕不拖泥帶水。
再說了，誰又不想領教一下遮那王的流離譚呢？
“好啊，我隨時恭候你的挑戰……話說回來，要無花果嗎？我找商人買了幾顆。”
“噢，那多謝了！”
巴御前目瞪口呆，看着幾秒前還劍拔弩張的兩人，已經開始有說有笑的分享起零食，開始發自內心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年紀大了，跟不上時代了……而弁慶要更習慣主公的粗神經，他張了張口，原本到嘴邊的勸誡轉了個彎：
“主公……別忘了給我留點！”
“就不，嘿嘿嘿。”
玩鬧間，四人的動作也不慢，轉瞬便抵達了烏魯克的中心廣場。
廣場上來往的人很多，但並不顯得人聲鼎沸，與安居樂業的烏魯克市民不同，這裏安置的都是自其他都市的難民，雖在賢王的御令下不至於忍飢受凍，能夠住在茅草屋中，但畢竟經歷了魔獸入侵，流離失所，仍是難掩精神上的萎靡。
放眼望去時，便能感受到廣場裏瀰漫開的一股死氣。
巴御前最是不忍心這樣的場面：“朔月閣下，我們該怎麼辦？”
“不要搞錯重點，巴將軍。”朔月自顧自吃着水果，淡定如初，“我們來這不是為了一時的善心，而是為了更長遠的規劃。”
因為不忍心看到災民的慘狀，於是送上一車一車的瓜果，握住他們瘦削的手，以十足的同情心，慰勞他們風塵僕僕的靈魂。
然後呢？
瓜果是會被吃完的，同情心是會消耗光的。
但是時間依舊推着人向前，在洪流之中，立足不穩的人就會被沖走。
“他們只能自己救自己，我們也只能讓他們用自己的雙手找到出路。”說這句話的時候，朔月眸光微閃，以第三法的力量，看見了潛藏在人們靈魂中的灰色。
那是恐懼，是迷茫，是對未來不知所措的慌亂。
但只要撥開灰色的外殼，就能夠看到裏面閃爍着的，星星般的光芒。
那是希望，是每個人都擁有的東西，無需他人給予，只需向內找尋，便能得到這束光芒。
“這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下午茶時間結束，短暫的春遊也走向了盡頭，弁慶、巴御前和牛若丸分明感覺到旁邊的青年收斂了散漫，當那雙眼瞳流淌過白金色的光輝時，幾乎與賢王無異的風範散發開來，讓周圍的民眾們垂下眼眸，難掩敬畏。
幾乎以為是烏魯克的君主親臨。
“牛若丸，弁慶。”
“啊……在！”
“收攏廣場上的所有難民，聚集起來，然後用這些錨點標記他們的範圍。”
“是！”
“巴御前。”
“在。”
“伱負責安撫民眾的情緒。”
“誒……我嗎？”銀髮紅瞳的將軍下意識將手伸向額頭，然後才反應過來她並沒有激發鬼之血脈，“可是，巴並不擅長這類事情……”
“無妨。”朔月看着牛若丸和弁慶離去的身影，語氣這才泛起些許玩笑，“總比滿腦子全是砍頭和只會開黑色玩笑的這對主僕要好。”
巴御前想了想，不由莞爾：“明白了，看來只好由我這隻鬼來頂上了呢。”
“嗯，拜託你了。”
少女輕笑着頷首：“無妨，不過朔月閣下，既然打算重新修建戰鬥都市，你打算怎麼做？”
單純將民眾聚起來，然後將臨時修建的茅草房拆除，一點點重新修建起街道和屋舍？
可是烏魯克何其之大？就連容納下數千難民的廣場，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處。
以這樣的方式進行的話，該花多少時間啊。
“你不會以為我會這麼做吧？”朔月一眼就看出巴御前的想法，忍俊不禁：“堂堂第三魔法使，執掌三大魔術的奇迹者，竟然會像普通人一樣，老老實實的砌牆疊高樓？”
巴御前也知道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白皙的臉蛋染上一團暈紅：“不好意思，是巴多慮了……”
“你這麼想也正常，畢竟從者擁有的技能大多用於戰鬥，在戰場上廝殺還行，但從殺戮場上退下后，就很容易變得手足無措。”
朔月正想要再解釋幾句，卻忽然聽見了人群之中傳來的騷亂。
“放開吾，汝這傢伙，想要做什麼！不要用你的那把刀對準我！”
不等朔月反應過來這是誰的聲音，便看見人群的正中心，爆發出一簇洶湧的火光。
“這是汝等逼吾的！疾馳吧，叢原火！羅生門大怨起！”
在人們的尖叫聲里，火光凝聚成了猙獰的巨爪，遮蔽了天空，就好像太陽也成為了它的燃料般，幾乎化作了燃燒着的五指山，將聚攏而來的人們籠罩在內。
眼看着，就要墜下！
“不好，那傢伙怎麼敢！”巴御前的俏臉頓時變得一片蒼白，她已經知道這個大喊大叫之人的身份，也無比深刻的意識到，讓那傢伙和牛若丸湊在一起，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情。
不，應該說已經發生了。
“那個狂戰士，竟然在人群之中釋放寶具！”
巴御前心急如焚，那可是寶具啊，身為從者的決勝底牌，更不用說是berserker施展出，還是範圍極大的對軍寶具了。
若是真的下落的話……所有人都會死的！
不光是無辜的民眾，就連他們從者，也絕對難逃其咎！
可是，來不及了！
牛若丸和弁慶絕不可能放寶具，否則能量的對沖也會殺死一大片人，更何況他們也並不掌握能抵消這份威脅的力量！
怎麼辦……怎麼辦？！
焦急與恐懼之色在眼中交錯，最終化作了決意，巴御前深吸一口氣，身上騰起了微不可查的金色靈子，身子如雌豹繃緊，眼看着就要衝上前去。
但在這之前，一隻手攥住了她的肩膀。
“想去哪裏？”青年的聲音響起，緊接着，巴御前就錯愕的發現，自己主動崩潰的靈基瞬間恢復如初，積蓄起的力量也散了個乾淨。
心中一急，少女扭頭看向朔月，雙眸像是點燃了燭焰：“閣下，當今的辦法，唯有讓巴捨身救下他們，也只有巴能救啊！”
“我說過，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只是厲害一些的從者嗎？”朔月並沒有看她，而是凝視着空中不斷放大的鬼火巨爪，目光幽深。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就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迎着撲面而來的火浪，朔月面不改色的抬起手掌，鎖定了足以將整座廣場都毀滅了的魔影。
攤開雙手，然後握緊。
“大魔術·置換。”
沒有毀滅，更沒有死亡，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注視下，半空中撕開了一道深藍色的裂隙，它自下而上的升起，像是嶄新的天穹般，將狂戰士的寶具吞沒。
然後，海晏河清。
——就像是，從未有過危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