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傷人,亦傷己
六皇子笑眯眯端着茶杯品咋卧霞寺提供的上好武岩茶。
天下盡知南吳有三絕,武岩茶、水霧迷濛的山水以及腰細臀圓好容貌的女子。
北隋女子大方雍容,凡事絕不輸男兒,更有三千女子成的軍隊,號細柳營。
西蜀與北隋開戰時,曾有一位大將小覷女子細柳營,沒過幾日就咽下苦果,兩相廝殺,細柳營三千女甲殺的大將的萬人丟盔棄甲,狼狽退走,若非友軍及時趕來斷後,這萬人不知得死傷多少。
而西蜀女郎潑辣時天上地下誰也不怕,溫柔時,直讓男兒心軟化,令人拍案叫絕。
寧秀便是地地道道的西蜀女郎。
莫看平日如同蚊子般細語,真讓她生氣了,瞧她會不會拔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來上一劍。
南吳女子獨有風情。
誰不想娶個南吳婆娘過日子?
身材好、長相好、脾性好。
更有那迎合達官顯貴的瘦馬,價值千金。
六皇子就有一位南吳要員送的瘦馬,只是西蜀瞧不上這些,甫一到達成邑,他便親自詢問,要自由,還是跟着他?若要自由,送上百兩,自己在成邑買座院子,僱人做小買賣,無憂無慮生活,來日想成家了,看緣分找個對眼的郎君。跟着他的話,他忙的不成樣子,或許會冷落到她。
那位瘦馬一口咬定跟着他。
六皇子命人送回府中好生伺候,府中一切事務皆不過問她的意思,當做一隻金絲雀供養起來。
別人中美人計,他可中不了,六皇子心裏唯有劍才是情人。
寧秀不顧儀態的跑進院子,搶過六皇子手中的茶杯,咕咚咕咚喝完。
“慢慢喝,沒人與你搶。”他無奈道。
寧秀坐在對面,喘了幾口氣,失望道:“師兄,還是沒找到沈師兄,我問了好幾個僧人,都說未見過沈師兄那般的少年。”
六皇子壓下笑話她的想法,循循善誘:“也許你的沈師兄戴了面具?”
“嘶,哎,的確有這種可能。”寧秀恍然大悟。
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不嫌燙,仰頭咕咚喝完,一溜煙又不見了。
六皇子心疼的直哆嗦,我的姑奶奶啊,你喝的可是上好武岩茶,哪能跟喝白開水一般?應細品慢咽,體悟茶香。
真是千年老山參餵豬,也就那個樣。
當然,寧秀不是豬,她是笨笨的小白兔。
過不多時,像風一樣,寧秀竄回來。
“又怎麼了?”
“師兄,沈師兄會不會嫌我們煩,自己走啦?”
六皇子沉吟,道:“有這種可能。”
霎時間,寧秀淚眼欲滴:“沈師兄是不是討厭我?”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家寧秀天真爛漫、心思單純,誰見了不喜歡的一塌糊塗?”
“哼,不必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很笨,不會說話,長的不好看,練劍不努力,沈師兄討厭我是應該的。”
“啊?!”六皇子滿腦子問號。
寧秀姑娘啊,怎麼到你嘴裏,沈鯉討厭你就是應該的?
擱在劍閣山,你早就拔劍追着人家屁股砍!
哦,換成沈鯉,你便捨不得罵一句,居然自我反思起來?
我輩劍客可興不起反思,該讓其他人反思。
“誰招惹寧秀了?”
說時遲那時快,寧秀聽聞來人言語,馬上喜笑顏開,糯糯的喊道:“沈師兄!你來啦!!我找你好長時間!”
“我的錯,我的錯,卧霞寺一戰委實太忙了,東奔西走,現在才處置完棘手的事,馬不停蹄趕來見師兄與你。”
“……”
寧秀不開心,見我便夠了,為何還要見他啊!真晦氣!
六皇子凝視着笑眯眯的沈鯉,神色沉重。
寧秀這傻姑娘察覺不到沈鯉的變化,他能夠看出。
假如上一次見面時的沈鯉,是一把直要斬斷山峰的神劍,那麼,眼下的他,反而成了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破銅爛鐵。
完全沒有可比性。
莫非,卧霞寺一戰,傷根動骨的跌境了?不太可能,以天生金剛龍象身的玄妙,遇上朝露境高手,亦能掰掰手腕子,況且,沈鯉掌握着副山長的凋朱顏,一劍既出,天王老子都得掂量掂量是否接的下!
觀其神色,不說大戰過後,眉眼展露的疲憊,並無其他異常。
奇怪,極其奇怪。
“師弟請坐。”
“師兄嚴重了。”
坐在寧秀身邊,丫頭滿眼皆是她,兩眼冒星星:“沈師兄,我們看到你斬出的那一劍啦!如果山長爺爺在這兒,定然邀請你擔任副山長!”
六皇子連忙咳嗽,示意寧秀別胡說。
真沒必要如此吹捧你的沈師兄。
沈鯉笑呵呵問道:“那一劍帥不帥?”
“帥!”
“瀟洒不瀟洒?!”
“瀟洒到爆!!”
“風流不風流?!!”
“風流到不想沈師兄去西蜀!”
“為何?”
“因為會萬人空巷,都要一睹沈師兄陣容,怕沈師兄感到厭煩!”
“哈哈哈……”
六皇子手都在抖。
真的在抖。
之前,他覺得寧秀不會拍馬屁,頂多馬匹拍到馬腿上。
現今一看。
寧秀的馬屁功夫,爐火純青,直要一步成就陸地神仙!
“師弟喝茶喝茶,卧霞寺送的武岩茶。”六皇子咳嗽幾聲,給沈鯉斟茶。
怎能讓一國皇子倒茶,少年郎趕忙接過。
寧秀拖着腮幫子,覺得沈師兄斟茶也帥的驚天動地。
端着茶杯之餘,六皇子不經心問道:“師弟在卧霞寺遇見難以招架的高手了?”
“確實有幾位,師弟卻應對過去了。”沈鯉答道。
不驕傲、不謙虛。
畢竟斬殺為禍一方的血蟥雙童,委實算作一個極好的談資。
六皇子問道:“受傷了?”
“最近一段時間,受傷成了家常便飯,萬幸有師兄贈送的香露丸,未曾傷到根本,後來航遠大師又送了一枚香露丸。”
兩枚香露丸服下,不可能到跌境的程度。
六皇子繼續問道:“為何師弟的氣息一落千丈?”
“不瞞師兄,自斬而已。”
“……”
他非常不理解,金剛龍象身那般強大,何至於自斬?難道另有隱情?
“何謂自斬?師兄不太明白。”六皇子緊皺眉頭。
得了副山長贈劍,沈鯉也算是劍閣山的人,自己人莫名其妙自斬一劍,他這個當師兄的,須得問清楚,返回西蜀后,告知劍閣山。
寧秀一聽沈鯉自斬,急急問道:“沈師兄,要不要緊?不如回西蜀讓六皇子請宮中的神醫為你診治?!”
六皇子聽不了寧秀這樣的“胡言亂語”,現在不喊師兄叫六皇子了,還頤指氣使的要我給沈鯉請宮中神醫?家賊啊!她簡直是家賊啊!!枉他對寧秀那般好,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太令人傷心!
沈鯉笑道:“不需要診治,是我必須自斬一劍。”
這下,六皇子和寧秀都懵了。
旋即,解釋道。
“師兄、師妹。金剛龍象身存在隱患,縱使服用兩枚香露丸,亦也治標不治本,連香露丸都無能為力,只剩下自斬一劍,若說經卧霞寺一戰,我尚有七月可活,如今,多了兩載歲月,利用這段時間,便能找尋真正治標治本的辦法。”
寧秀聽的兩眼淚汪汪,暗道,老天不公平,沈師兄那麼好,那麼英俊倜儻,那麼驚才絕艷,為什麼令他遭受這般苦楚?
六皇子沉默些許,按下這件事不說了,他確確實實幫不了,“何時啟程去北隋?”
“明日一早吧。”
“我跟着你去!”寧秀大聲道。
“不行!”六皇子直接否決。
她繼續兩眼淚汪汪,委屈巴巴。
“北隋有解決辦法?”
“有的。”
“難辦?”
沈鯉苦笑道:“既然有路可走,不管難不難辦,都要闖一闖。”
“不錯,這般道理正是我輩劍客心中所信奉的。劍道一途,狹窄逼仄,不迎難而上、披荊斬棘,怎能立於山巔,笑傲群雄?”六皇子無可奈何嘆氣道,“北隋和西蜀兩國互相提防,你去北隋,我幫不到什麼忙。”
“師兄嚴重了,能在卧霞寺認識你和師妹,已經感到無比滿足。”沈鯉笑道。
“寧秀,你去外面玩一會兒,我有話要對師弟說。”
“啊?何意啊師兄!!什麼話我不能聽?”
“你下個月的零花錢……”
“兩位師兄請慢慢閑敘,恰好有件事忘了,我去去就回。”寧秀拍拍屁股,十分着急,不走院門,翻牆離開。
她走後,六皇子低聲問道:“師弟有些言語想對我說?”
既然他開門見山,少年郎不藏着掖着,直言道:“秦羨卿,也就是我的秦姐姐,令我前來詢問師兄一件事。星宿教可不可以在成邑開設分舵?會全力支持師兄任何事。”
六皇子微微垂頭,“師弟,星宿教乃刺客組織,父皇對此向來極其厭煩。”
沈鯉補充一句:“倘若有師兄不方便出手的事,星宿教能免費代勞。”
他眼睛一亮:“這是秦教主的意思?”
“本就包含在支持師兄做任何事裏面……”沈鯉解釋。
誰不知星宿教勢力龐大,且高手如雲?
開禧城、卧霞寺兩戰,足以證明星宿教有撬動一國牆角的力量。
配合得當,顛覆一國核心,也不無可能。
只是這算一柄雙刃劍,傷人,亦傷己。
“師弟等我一會兒。”六皇子仔細盤算利弊。
沈鯉認真道:“秦姐姐就在山上,我可以請她下山與師兄一敘。”
良久。
六皇子抬頭:“星宿教成邑分舵的舵主是你,我才會同意。”
“……”